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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遠遁

欒彧一路西行,督查北境軍軍務,再轉回西涼,已是三月以后。

這日大雪,天色晦暗,屋內生著炭,姜琰穿著尋常素色練裙并外袍,抱著手爐,憑窗賞雪,突然聽得一聲低語:

“公主。”姜琰回頭,一人安立于室中。

“高謙,你回來了。果然好本事,門外有人把守,你竟如履平地。”

“他們怎攔得住我。”

“你莫不是……”

“放心,只是擊暈了。”

姜琰會心淺笑。二人對坐于案前,姜琰自凈手烹茶。

“俠士請用。”

高謙接了茶盞,問道:“這是何茶。”

“俠士不妨一猜。”

“高謙粗鄙,恐不得要領,還請公主賜教。”

“這烹茶之水,是興慶去歲松枝上的雪所融;梅花取自京城含元公主府;嫩竹葉是京城銅雀樓私宅冰室中,俠士所存。因此這茶,即有梅之傲雪,又有竹之欣欣,還不乏松之巋然,名‘歲寒三友’,特敬奉摯友。”

“公主抬愛,當真視高謙為友么?”

“自是。自你我相識,我一直視你為友。只不知俠士視我如何?”

“高謙自然把你當做摯友。”

“如此,我有一事想問俠士,俠士若真把姜琰當做朋友,還望實言相告。”

“公主請講。”

姜琰自腰間掏出鐵笛,至于案上,道:“俠士相贈之鐵笛,還有隱于腰間的軟劍,此番去西域所了之舊事,若姜琰未猜錯,俠士是西域大月部族皇室后裔。”

高謙聽畢輕笑:“公主聰慧,所言不虛,我是最后一任大月王的嫡孫。”

“果然如此。”

“阿婧,你可怪我一直對你隱瞞身份?”

“怎會,你瞞我,必有你之思慮,你事事都以我為先,幾次救我,我還未報你救命之恩。”

“朋友之間,不必言謝。”

“你此來是同我告別?”

高謙抬眼望著姜琰,目光中具是不舍,“為何如此說。”

“大盛收復北境,西昌被壓制在黑水城,已不能威脅西域。你此番去西域,必是召集族人復國。”

“當真是何事都瞞不過你,大月能復國,還要多謝你,若不是你,大盛也無法收復北境。”

“你莫笑我,你知我只是為一己私利罷了,怎敢受你謝我。現如今你便是大月王,自然要同我告別。”

“阿婧,我同你告別,你可有不舍?”

“故人即將遠行,姜琰當然不舍。”

“阿婧,我為大月王不假,但我此來不是同你告別。”姜琰不解,疑惑看著高謙。

高謙繼續道:“阿婧,你天資聰穎,必知我愛慕你已久。”

姜琰不意外,亦不知如何答話,只能低頭不語。

“我初接近你,確是想借姜家,擺布大盛對付西昌,尋機復國。可時日久了,我對你之意便……”

“高謙,你不必再言。自竹里館一事后,我便知這世上若有人愿為我赴死,欒彧自是第一人,第二人非你莫屬。”

“你還想著欒彧。我本以為你救下他,又籌謀北境軍返回興慶,他會感激你,即便知你有事隱瞞,也會既往不咎。誰知欒彧這小人,絲毫不念恩情,竟敢將堂堂大盛長公主,自己的夫人,囚禁于房中。”

“他是手握重兵的武寧王,我只是一個見罪于皇上、太后,空有長公主名頭的孤女,他為何不敢?”姜琰苦笑。

“你還笑得出。在京城時,只要離宮,你便一日都不會悶在府中,如今關在這房中三月,阿婧,真苦了你,是我來遲了。”

“無妨,時日久了,便慣了,莫為我擔心。”

“阿婧,我此來,便是救你出去。”

“不必,我在此很好,多謝你好意。”

“哈,事到如今你還存妄想,你覺欒彧還會回頭么?我早言欒彧不過一心胸狹窄之小人,他若知收復北境是借你之力,必會厭棄你。”

“罷了,休再提他,不論他如何,我已出情絕之語,斷不會回轉。”

“既如此,你為何還要留在此地。”

“他終有一日會明了,會放我離去。”

“哈,阿婧,我從未見過如你這般癡傻之人,你即已無意,為何還要受困于此?阿婧,你莫擔憂日后,你同我回去,我為王,你為后。你知我不懂朝政,國中之事,皆交由你主理,以你之才,莫說偏安一隅之小國,縱使是大盛,也無不可。”

“高謙,多謝你厚愛,但我對你……。”

“阿婧,我知你對我無意,你此生也只會對欒彧一人有意。無妨,我不強求,只要你在我身邊,讓我護你一世周全,我此生足矣。”

“呵呵,想不到這世上竟是你最知我心。”

“阿婧——”

“高謙,多謝你。我即對你無意,又豈能誤你?況且,你此后身份大不同,會另有一番廣闊天地,何苦要耽在我身上,我不過是旁人之棄婦,莫要為一殘花留意。”

“阿婧,莫出此言,你在我心中,一如初見。”

姜琰一時無言,看著高謙,高謙又道:“阿婧,我怕傷你,本不欲告知你,如今見你竟為一薄情負義之人誤自己一生,我便不能再瞞你。”

“何事?”

“你可知這三月間欒彧身在何方?他向西巡視北境軍務,西域各國為了巴結大盛北境王,送了他幾十個西域各族美女。他把這些女人安置在西涼軍營之中,供他取樂。西涼本就是北境軍事重鎮,他日后必是打算常駐西涼逍遙快活,如何還想得起困在此地的你來。”

姜琰越聽臉色越是發白,半晌兒方問道:“此事當真?”

“阿婧,我何時騙過你?此事在西域,街知巷聞。”

“罷了,我不能令他開懷,如今有人可使他開懷,我當欣慰。”

“阿婧,欒彧從不是你的良人,跟我離了此地,我此生只你一人,永不負你。”

“‘此生只我一人’,欒彧亦有此言,可如今物是人非。”

“那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以大月國為彩,向你求聘,你名為后,實為君,可好?我一無所有,你就不用擔心我會拋下你。大月雖小,可總大過這武寧王府;指點一國之江山,總好過困囚在這小小臥房之中,難道你就甘心在這房中虛度年華?”

姜琰苦笑,“高謙,多謝你。可我要這江山又有何用呢?”

高謙一時無語,長嘆口氣道:“哼,我早知是此結果,公主若貪戀江山,大盛皇后之位亦唾手可得,又怎會瞧得上我大月小國。罷了,阿婧,此事不提。我有一事相求,望你成全。”

“何事?我若力所及,必不推脫。”

“我欲拜你為大月國丞相。”

姜琰吃一大驚,呼道:“拜相?我一女子如何為相。”

“阿婧,你莫驚,西域風氣開化,不似大盛,女子亦可在朝為官,甚至為一國國君。大月初復國,事務繁雜,我不擅此道,因此想托付于你。”

“那也不可。高謙,你抬舉我了,我并無理政之能。”

“公主這是有意推脫,旁人不知,高謙怎會不知公主之才。我只問公主一句,公主說過會報答救命之恩,可還作準?”

“自然是作準,若是你一人之事,我自當……”

“公主誤會了,你我既為摯友,我救你,豈會要你報恩。你可還記得,竹里館里三十私衛,你可知他們是何人?”

“他們?難道不是你幫我招募的江湖游俠?”

“他們是我的族人,是大月皇室侍衛的后裔,奉家族使命,在我身邊保護我。”

“什么?”姜琰回憶起那日,敵眾我寡,若是一般為錢效力之江湖中人,見此情景必有退卻者,然那日三十幾人無一人畏戰,皆奮勇向前,見高謙被困,亦多有上前營救者。思及此,再無懷疑。

“公主,我大月族人為救你和欒彧,丟了二十多條性命,難道你不該還了此情么?不止如此,欒彧那日背部中了兩只弩箭,竟毫發無傷,旁人不知原委便罷了,公主難道也不知是何故么?”

“那軟甲?”

“不錯,那軟甲正是我祖父之遺物。我大月國破,幾十年來族人四散,受盡西昌及他國的欺凌。如今終得復國,可國小民弱,難免被欺。”

“高謙,你莫再言,我同你去便是。”

“當真?”

“姜琰又何時騙過俠士你,不,如今,該稱你‘陛下’。”

“阿婧,莫取笑我。你何時動身,我來接你。”

“此時動身。今日若不走,我恐怕便走不脫了。”

“正是,今日我來,已打草驚蛇。你快些打點。”

“無甚打點,只兩樣東西。”

西涼城北境軍營中,欒彧立在沙盤之前,突一陣心悸。蘇清風進門,正見此狀,道:“王爺,這連月來勞累,不若先歇息。”

“無妨,待探子回報。如今西昌王病重,西昌不穩,各部族亦有蠢蠢欲動者,萬一開戰,恐會波及大盛,不得不未雨綢繆。”

“是。”

“興慶如何?”

“無事。”

“本王是問府里。”

“府里亦無事。”

欒彧氣結,怒視蘇清風。

“王爺不過是想問王妃如何,為何不直言?”

“快講。”

“王妃她——”

“王妃如何了?”

“無事。府里方報來,王妃無事,王爺放心。看守的弟兄原怕王妃鬧起來,他們不敢阻攔,恐會違了將令,不想王妃從不吵鬧,甚是體恤他們。”

欒彧思念愛妻已極,那日與姜琰發作,事后想來后悔不已,又礙于臉面不肯立時致歉,現下心中暗忖,西涼事畢便回興慶,不論如何也要哄了姜琰回轉。

翌日天微明,欒彧即被一陣吵嚷聲驚醒,忙步出詢問,一軍士上前跪地道:“王爺,昨日午后,王府被襲,所幸無傷亡,只是……”那軍士抬眼看欒彧,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報。”

“王妃被劫走,不知所蹤。”

“什么?何時之事。”

“守門的弟兄是午膳后被擊暈,應是不多時,王妃即被劫走。至半夜發現王妃失蹤,便急忙去追。可昨日雪大,待出府尋時,地上已無半點痕跡。”

能突入王府,不殺一人,劫走一人,欒彧能想到的只有一人:“賊人是何樣貌,可曾看清?”

“著一身白衣,身型消瘦,面上亦是雪白。”

“果然是他。”欒彧恨恨的說,轉身便喚來坐騎,又叫蘇清風,出營向東而去。

立于房中,見姜琰所烹之‘歲寒三友’尚在,人已無蹤。欒彧欲哭無淚,深悔自己為何要將姜琰一人獨留府中。

“明月,本王問你,王妃可帶走何物?”

“何物都未帶。”

“未帶一物?王爺,難道王妃是被強人所劫?”蘇清風猜測道。

“啊,王妃平日里用的玉芯枕不見了。”明月又道。

“非是強人劫持。玉芯枕是宣裕太后之舊物,必是王妃帶走。”

“王妃最心愛之物,都在此箱中,奴婢看著,樣樣具在。”

欒彧聽聞,搶上前來打開一觀,便見一玄色布包,里面是一件軟甲;又一老舊木匣,以火漆封了,打開便見一短劍安臥匣中。欒彧盯著那短劍,不覺悲從中來,喉頭發甜,竟吐出一口血來,明月嚇壞了,急忙喚醫。

“明月,回來。”

“王爺,你……”

“無妨。王妃這三月來,心情如何?”

“王爺何必要問?整日被關在這屋中,任是誰都不會開懷。”

“王妃竟一次都不曾要出去么?”

“不曾,奴婢勸她出去,她都不肯,只說這是王爺之令,必當遵從。王爺當真太委屈王妃了。如今好了,王妃這一走,恐不會回來了,王爺可遂了心。”

“明月,休得胡言。”蘇清風看出欒彧郁結,忍不住出言喝止妹妹。

“王妃的父親,可還在后院否?”

“回稟王爺,末將剛已查看,亦被劫走。”

“清風,馬上派人去京城,王妃必是回了京城。”

“是,末將遵命。”蘇清風得令,轉身便走。

“回來。”

“王爺還有何吩咐?”

“就算把京城翻過來,也要找到王妃。”

“是。”

兩月后蘇清風回欒彧,尋遍京城,也無姜琰蹤影。尋到了姜家人問,具稱不知姜琰行蹤。

欒彧沒了章法,不知再往何處找尋,此時欒彧方知,自己對姜琰知之甚少。

這邊廂欒彧每日四方遍尋姜琰不得,怎會留意西域一小國復國拜相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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