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彧帶領北境軍,一路疾行,不過十日回到北境,便得知西昌八萬大軍,已陳兵興慶、西涼城外,按兵不動。欒彧亦部署兵力,準備迎戰。
坐在興慶軍營房中,欒彧回想起與姜琰王府密談之時的情景……
“夫君,為妻有一事相求。”
“何事,夫人只管吩咐,可是要為夫進宮求皇上赦免岳丈大人及內兄,為夫現在便入宮……”
姜婉淡淡一笑,“多謝夫君體恤,不必了,父親為謀逆首犯,必被處死,哥哥只是知情而已,應不致死,皇上必是早有決斷,夫君去與不去所差無幾。父親之事,我早就想好對策,只待賜死之時,便可救他生天,只是,此事要勞煩夫君。”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為岳丈大人之事,不敢稱勞煩,夫人請講。”
姜琰拿出一黑色小巧瓷瓶,遞與欒彧,道:“這是長生丹,海上來的秘藥,取一丸服下,登時便會口鼻流血,鼻息心脈全無,似中毒而亡一般,約莫兩個時辰之后,便會醒來,賜死皇親,必是用毒酒……”
“夫人不必多言,為夫定會將岳丈大人救出,夫人請放心。”
“嗯,如若我哥哥也被處死……”
“放心,我便再取一丸,救下內兄。”
“嗯,如此我便安心了,雖說我深恨父親竟然殺了我母親,但他畢竟是我父親,我不能眼見他赴死而不救。”
欒彧輕拍姜琰的手,“夫人放心。”
“嗯,有你在,我定放心。還有一事,就要廢些周章了。”
“返回北境一事?”
“正是,為此事,你我夫妻要演一場情絕之戲。我若猜的沒錯,皇上先處置黨羽,便是敲山震虎,讓我逼你去為父兄求情,你去與不去,結果都不會改變,我必會因此怪責你,如此,你我便生嫌隙,再加已挑撥,你我反目,他們就可各個擊破。哼,既然他們盼我們決裂,我們便遂了他們的心愿。今日,你我便以你不肯去為我父兄求情一事,假裝反目,明日一早,你便住到軍中,隨時準備開拔回北境。后日一早,我便住到崇光寺去,皇上和太后,必會覺得我為了救父兄,會有所行動,我單獨住在崇光寺,他們必會緊緊盯著我,你便可以安排救人了。救了我父親,夫君你便安排北境軍,假扮西昌騎兵,襲擾北境,殺人搶劫,聲勢造的越大越好,北境不安,才需要夫君這北境王回去鎮守。另外,北境遭襲擾的消息傳到京城,請夫君派呼延將軍,換回女裝,幫為妻去京城西市典當街宋氏絲綢成衣鋪取一件東西,只說是武寧王府訂下的即可。然后夫君將取回來的東西,交與高謙,他自會來助我。而后夫君即在軍中靜待,皇上旨意一到,你便帶北境軍開拔,速回北境。你們離京,我便安心了。”
“你們?夫人不與我同歸嗎?”
“夫君,我不想騙你,我不能與你同歸,我若不留下來,你和北境軍如何能安然離開京城,沒有我為質,皇上怎肯放你走。”
“萬萬不可,夫人,為夫絕不能留下你一人在京城。”
“夫君,你聽我說,你是北境軍的天,你一定要把將士們平安帶回北境。我知你對我心意,你縱使帶領北境軍戰至一兵一卒,也要保我平安。但為妻是大盛含元公主,受大盛百姓供養,就應當視大盛百姓如子,北境軍將士是我大盛子民,京畿營將士又何嘗不是,我絕不能讓他們因為我而動干戈,甚至丟性命。夫君,你信我,我在京城長大,在京城,我有自保之力,總勝過北境軍將士。”
“阿婧,我知你心意,可若是用假扮西昌騎兵滋擾北境之計,你我便不必做戲。我上書皇上,國喪已滿,北境不安,請求皇上降旨,令我帶北境軍返回,諒皇上即使心中不愿,也無其他計策可施。為夫再聯絡朝中重臣附和,皇上多半會允準,你又何苦要做這苦肉之計。”
“可若不做此計,你上書返回北境,皇上不準你所奏,你該當如何,那時便無計可施了。為求穩妥,必得如此,你不知我的這位皇兄,若當真執拗起來,任是誰也勸不動,他若執意要留你在京城,再尋機會殺你,夫君,你可有想過,萬一有什么閃失,會有五萬北境軍將士無辜枉死。這次竹里館之事,你我二人能逃過一劫,實屬僥幸,若不是元勛透露消息,若不是我的私衛,恐怕奈何橋上要多五萬冤死鬼了。還有,夫君你忘了么,為妻早就說過,我要殺了元勛,不光為你,現在還要算上我們孩兒的這筆賬,我這次不僅要你帶北境軍回北境,我也要平安回北境,我還要讓皇上和太后,心甘情愿的把元勛交到我手里。總之,我此次必要賺了元勛回來,依我的意思處置。”
欒彧看著姜琰目中之寒光,竟有一絲害怕,“阿婧……”
“還有,你帶兵回到北境,千萬莫與西昌軍隊開戰,切記切記。”姜琰此刻竟比欒彧更似一指揮若定的元帥。
“阿婧,你聽我說,你可知若依此計,萬一有失,今日一別,恐是你我永訣。”欒彧話未完,姜琰已經抬手按住他的唇,“夫君,你信我,你我定不會永訣,只要你平安返回北境,我定會平安歸來,還你一個毫發無傷的武寧王妃。”說著,姜琰吻上欒彧的唇,一手慢慢下落,扶在桌案上,進而突然發力,掀翻了桌案……
思及此,欒彧心中默念:“阿婧,為夫照你吩咐,帶了大軍和岳父大人平安回到北境,放了高謙去助你,你所說的,我具做了,你到底何時能平安歸來。”
含元公主府是姜琰大婚前,宣裕太后親命人建造,光合帝賜與姜琰,府中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多有奇珍異獸,不乏名花貴草,具是按照姜琰的喜好所造,可惜的是姜琰只住了幾日,便去了北境。今次回京,也一直居于武寧王府,如今回到府中,姜琰格外欣喜。府中各處自有人打理,知姜琰回來,更是安排的十分周全,姜琰說不出的愜意。太后、皇上、皇后又派人送來各式賞賜,不計其數。
翌日一早,姜琰便吩咐春曉:“到西市典當街宋氏綢緞鋪,叫伙計將本公主定制的衣裙送來。還有許記綢緞鋪,每年春天,他們鋪子都會有時興綢緞和衣裙樣式,還有典當街上幾家大的商號,這一向住在宮中,往來不便,今日一并叫他們取最上乘的都送來。然后再到典當街上的漱玉齋,找一位姓安的老師傅,讓他將這一斛珍珠,嵌成一副壽字圖,你便在那里盯著,必得這位安師傅親自動手。這珍珠顆顆是珍品,交與旁的人本公主不放心,必要吩咐你去。你可要仔細,這壽字圖,本公主要獻給太后,賀太后的千秋節。記下來么?”
“奴婢記下了,公主請放心,奴婢必小心謹慎。”
“去吧。”
春曉捧了珍珠走了,半刻功夫,小順子便來了。不一時,衣裙掛滿外堂,姜琰與小順子穿梭其中,姜琰低語道:
“將此信交予你主子,送給西昌元昊。”
“是。”
小順子走了,姜琰著人收了衣裙,又選了其他各式衣裙首飾無數,便獨自轉去花園。正值春夏之交,花園景致美不勝收,姜琰信步緩行,一家丁走過,突然低語道:
“公主。”竟是高謙。
“高謙,東西到手了嗎?”
“到手了。”
“過些時日皇上便會下旨令我北行,你帶人與我同行,這幾日你便在府中。”
“是。”
姜琰回府居住,不過三日,田禎便出宮來了府中探望。姜琰著一條淺桃紅色大練裙,裙身上金線鏤空繡了‘鳳穿牡丹’,一件素色重緞外袍,各色絲線實繡了‘百花爭艷圖’,襯上姜琰嬌艷妝容,更顯雍容華貴。田禎眼前一亮,明了在宮中之時,姜琰守著規矩,不敢打扮的太出挑,只撿些素簡衣裙。叩拜禮畢,兄妹二人入座。
“皇兄國事繁忙,今日怎么來了府中,有何事,可宣阿婧入宮吩咐。”
“阿婧,你那日出宮太匆忙,也未辭別皇兄,皇兄今日是特來看你。”
“皇兄事忙,阿婧這只是小事,怎敢打擾皇兄,況且阿婧也會時常進宮給太后請安,到時必會去向皇兄請安。”
“噯,宮中多有不便,朕覺得與你敘話拘謹的很,不如你這公主府舒心吶。朕聽說你一回府,便大肆采購,可見是這一陣在宮中居住,憋悶的很。”
“禎哥哥取笑妹妹,禎哥哥知我向來沒什么大志,只喜衣裙首飾,此次回京一直沒能盡興,如今出宮,這府中這么大,我不多買一些,怕填不滿這些屋子。禎哥哥道宮中拘謹,所言極是,妹妹也覺宮中拘束得很,因而請旨離宮,禎哥哥若是不嫌棄妹妹的府邸粗陋,便時常來散散心。妹妹知道,禎哥哥定有許多話,不知說與何人,妹妹愚鈍,不能為禎哥哥解憂,但可一聽。”姜琰軟語微笑。田禎甚覺欣慰。
“如此,多謝妹妹。”
“禎哥哥今日是下朝而來嗎?”
“正是。”
“朝上可有棘手之事?”
“朝上所有大小事宜,皆由丞相代為處理得當,此事算不算棘手之事。”
“一朝半日如此,并不棘手,倘若長久如此,便是最棘手之事了。妹妹有一法,禎哥哥可愿一聽。”姜琰略帶俏皮,引得田禎也童心大起,不覺大笑起來。
“好,妹妹但說無妨。”
“禎哥哥最喜對弈,妹妹知道,皇嫂也擅此道,禎哥哥可常與皇嫂對弈,棘手之事便可解了。”
田禎聽完,一時沉默不語,原來姜琰也是聽了母后之言,來做說客,心下有些不喜:“妹妹也擅對弈,為何不愿相陪啊。”
“哥哥怎得忘了,只有與皇嫂對弈,才可解棘手之事啊。況且妹妹在京中,來日方長,哥哥若是與皇嫂融洽,愛屋及烏,皇嫂也必會照拂于我,哥哥就權當體恤妹妹了。”
田禎聽完姜琰所言,心內惱火,姜琰未及向自己面辭,便突然離宮,他早就懷疑是為了安皇后之心,如今已證。
見田禎似有微慍,姜琰又說道:“禎哥哥若是還想時常到妹妹府中敘話,就更要如此了。否則這含元公主府,妹妹恐怕也住不長久,不日又要住到崇光寺了。”
田禎聽后,已明其意,便對姜琰道:“朕知道了,這就回宮,找皇后對弈。”
“如此,妹妹謝過皇兄。”
大盛朝堂之上。
“皇上,今日西昌王修來國書,稱含元公主在京城故意散播謠言,污蔑西昌二王子勾結賊人,圖謀不軌,使二王子困于京城,導致兩國陳兵于北境,含元公主有挑撥兩國邦交之嫌。西昌王要含元公主出使西昌,親自送二王子回去,以解釋誤會,表明兩國修好之誠意。”丞相王鳳道。
“你說什么,西昌王竟敢要求我大盛公主出使,荒謬,我大盛從無女子出使,斷斷不可。”田禎憤怒已極,他本以為,放走了欒彧,姜琰即可長留京城了,不想西昌又起事端。
“武寧王何在,他不是已經帶兵回北境了么?為何西昌還是如此語氣囂張。”
“回稟皇上,武寧王帶北境軍疾行,未及十日,便返回北境,與西昌大軍對峙。但武寧王行軍致箭傷復發,無法上陣,只得在府中休養。所幸西昌大軍也未開戰,是而北境軍暫時死守。依老臣之見,西昌也不會貿然開戰。”太尉衛章回到。
“啟稟皇上,西昌王國書還稱,若十五日內不派含元公主出使,便要開戰。”王鳳又道。
“什么,十五日?”田禎驚道。“丞相有何高見。”
“依老臣之見,兩國之間不宜妄動干戈,皇上初登大寶,還是穩妥為上。不如派出使團,但并非解釋,而是與西昌商議如何處置其無故派出騎兵,滋擾我北境一事。”
“派出使團容易,送元勛回西昌也可,只是出使的人選,丞相以為誰可勝任。”
“老臣以為,含元公主可以勝任。”
“荒天下之大繆,丞相,含元公主一女子,如何可做使臣。”
“回稟皇上,含元公主為我大盛皇室公主,并非一般女子,可代我大盛出使他國。況公主食國之祿,理當公心為國,縱為國赴死亦分數應當,況出使呼。”王鳳一番慷慨陳詞,又引來滿朝附議。
田禎竟絲毫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