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
內侍一聲高呼,光合帝步入宣室,安坐龍椅,眾臣朝拜之后,光合帝道:“眾位卿家,月前京城災民一事,已處理得當,含元郡主自是首功,有多位卿家的千金,也出力不少,朕已下詔予以褒獎,眾位卿家教女有方啊,是大盛之福。”
“謝皇上贊賞。”
“啟稟皇上,”御史大夫王鳳稟道:“自古國之根本不固,無以傳萬世。今我大盛昌隆,應擇賢者,早固國本,上告宗廟,下慰百姓,請皇上明察。”
王鳳言畢,滿殿皆肅穆,半晌兒無人言語。
“嗯,王鳳所言有理,如此,眾位卿家便議一議,田祈、田禎、田祥,誰可堪大任?”
“啟稟皇上,老臣以為,立嗣當立長,皇長子田祈,天之所向。”王鳳道。
“啟稟皇上,大皇子與二皇子,只相差一月,老臣以為,這二位皇子之間,并無長幼之別,當推賢者。”衛章道。
“丞相意下如何?”光合帝見姜叱一言不發,問道。
“回稟皇上,老臣以為,立嗣立長,是為防幼子亂國,如今三位皇子據已成年,皇三子田祥雖最幼,也歷練有成,愈發持重,因此上立嗣之事,序長幼不若擇賢任之。”姜叱回道。
“嗯,丞相言之有理,如此,丞相以為三位皇子,何人稱賢?”
“請皇上恕罪,臣不知。大皇子和二皇子,近年來偶奉皇命辦差,皆是任事之能者,但能者未必當得起賢者之名,臣對三位皇子品行無所知,因此臣不敢斷言誰為賢者。”姜叱回道。
“丞相坦誠,所言不虛,能者未必賢,賢者或為庸,唯賢且能者,可堪大任。太子之事,非一朝可定,容后再議。”光合帝一語,了結立太子之事。
“啟稟皇上,臣有一事啟奏。”衛章又言道。
“何事?”
“定國公郭易遞來邊報,十日前西昌騎兵滋擾興慶,劫掠財物人口,郭易派兵迎敵,擊退西昌騎兵,我軍雖擊退西昌騎兵,但亦有傷亡,我軍多步兵,應戰騎兵多有不利,為北境之安寧,請求皇上再撥軍費,擴充北境軍騎兵。”
“嗯,太尉以為如何啊。”光合帝聽后眉頭緊鎖,問衛章道。
“啟稟皇上,這幾年來,朝廷連年提高北境軍軍費,如今,北境軍軍費已是西南軍費兩倍有余,若今年再提高軍費,恐怕國庫力有不逮……”
“嗯,軍費一事暫緩,太尉便回了定國公吧。”
“是,臣遵旨。”
退朝后,光合帝回到太極殿,內侍稟皇后求見。光合帝正為郭易之事心煩,又聞皇后求見,心中不耐,剛想傳旨不見,皇后郭繡已經闖了進來,不顧內侍阻攔,跪倒在光合帝面前,便開始痛哭流涕道:
“皇上,求皇上為臣妾做主,臣妾只有礽兒一個女兒,母后竟下懿旨,往后都不許臣妾再見礽兒。這天下間哪有不讓親娘見女兒的?母后縱然有千般道理,也不能做出這等有違人倫之事,還請皇上體查臣妾愛女之心,也請皇上可憐礽兒,礽兒畢竟也是您的女兒,她還小,不能沒有親娘照拂。”
田燾心中厭煩的很:“放肆,你竟敢出言辱罵母后。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半分母儀之威?依朕看,你不見礽兒甚好,你這樣的母親,怎能教導好礽兒。母后愿意親自教養礽兒,是礽兒的福氣。若不是母后心疼礽兒,怎會如此費心力,皇后莫要不知恩。你看看阿婧便知,她剛一出生便在母后身邊,如今出落成什么樣子,足見母后教導有方。”
“恩?母女不得相見也是恩么?那這樣的恩,臣妾寧可不要,臣妾可不似長公主,為了討好親娘,便奉上女兒。”
“你……”,田燾還想說,又覺‘朽木不可雕’,便直接道:“好了,不管你想不想要,母后降下,便是天恩,朕也不能違逆,更何況是你,朕還有國事,皇后退下。”
郭繡見田燾如此,也知此事無可轉圜,起身抹著淚回了椒房殿。
永泰宮中,宣裕太后與光合帝對坐。
“母后,今日朝會,朝臣提出國本之事,兒臣想請母后示下。”
“恩,三位皇子具已成年,早定大統,也可安國、安民之心,皇兒以為如何。”
“此事兒臣也思慮多時,祈兒、禎兒和祥兒,具天資聰穎,但祥兒無意國事,只想做一富貴閑人,祈兒和禎兒,不相上下,具可為嗣。”
“皇兒看事透徹,既如此,還有何難以決斷。”
“母后的意思是……”
“上古有賢人,為避皇位而文身斷發,讓位于幼弟。須知古法有定,國之嗣,首推賢,俱為賢者當立長。”宣裕太后不疾不徐的說。
“兒臣明白,此事兒臣自會斟酌,謝母后提點,兒臣先行告退。”
光合帝退下,姜琰自內室轉出。
“婧兒,坐下,祖母有事吩咐你。”說完便在姜琰耳邊低語幾句。傍晚時分,姜琰出宮回丞相府小住。
五日后朝會,郭易又上書,稱北境軍幾位將領,多年來戰功卓著,請求朝廷加以封賞,以慰陣前將士之心。前幾天剛駁了郭易增加軍費之請,如今加封功臣,便不可再駁,田燾無奈,按郭易所請,加封蔣興為二品驃騎將軍,孫達為車騎將軍,欒彧為安北將軍……
田燾心中不爽,下朝后吩咐擺駕紫宸殿,這些年來,心煩之時,田燾總會來紫宸殿,向姜婉傾訴。不想鑾駕剛到紫宸殿門口,內侍便來報,貴妃晨起去椒房殿給皇后娘娘請安,至今未歸。田燾正為郭易之事煩心,無處發泄,又聞皇后尋出事端,欲吩咐內侍傳旨宣貴妃回宮,又覺不暢快,吩咐擺駕椒房殿。
及至到了椒房殿,也不等內侍通傳,進殿一觀。原是皇后吩咐貴妃,賢妃,淑妃三人,在椒房殿抄寫福壽圖,三妃皆站立于高案前,無茶無飯,如今日上三竿,三人具是疲餓交加。而皇后安臥于貴妃榻上,半瞇著眼睛假寐,見皇上進殿,急忙起身跪倒在地: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今日怎么有功夫來椒房殿。”
田燾怒火中燒,不覺大聲呵斥皇后:
“皇后,為何留住三位愛妃在此啊。”
“回皇上,臣妾并非為一己之私,是為太后祈福,才勞煩三位妹妹在此抄寫福壽圖。”
“哦?為太后祈福?三位愛妃有心了,皇后似乎沒有為太后祈福之誠心,為何不見皇后抄寫?”
“這……,臣妾是……”郭繡不知如果回稟。
“罷了,皇后對太后不敬,著禁足于椒房殿思過半月,往后眾妃不必來向皇后請安了,免得打擾皇后思過。皇后無德無才,今后,貴妃姜氏攝永巷事,若有不決,請旨太后決斷。”
處置了皇后,光合帝帶著姜婉回了紫宸殿。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怎敢對太后不敬,她只是想借此震懾臣妾等罷了。”
“朕知道,所以朕對她小懲大誡,若她懂事,日后安分,也便罷了。”
光合帝頓了一頓,又說:“只怕她不懂事。”
“皇上莫要心煩,去臣妾宮中坐坐,臣妾為皇上烹茶。”
“先傳膳,朕陪你用些。”
“謝皇上體恤……”
不一時午膳齊備,姜婉不顧腹中饑餓,勤謹侍奉光合帝,光合帝用畢,自己才胡亂用些,便侍奉光合帝敘話奉茶。光合帝看著沉默謙卑的姜婉,身為男人,他也喜歡征服桀驁不馴的女子,似宣裕太后,亦或是姜琰那樣的女子,似姜婉這般,委實不像姜家的女子,但身為帝王,他知似姜婉這般溫柔順從的女子,才能長久的侍奉在自己跟前。如今二十年的時光倏忽而過,皇后自不必說,曾經寵愛的賢妃、淑妃也不再記起,年輕妃嬪也具是一時興起后的過眼煙云,只有姜婉,光合帝每有些不順心的事情,總想向姜婉傾訴。
“你們都下去吧。”光合帝吩咐屏退左右。姜婉已烹好了茶奉上。
“皇上,近日可有些不順心之事,說與臣妾,臣妾也許不能為皇上解憂,也可一聽,為皇上解些煩悶。”
“恩,婉兒最懂朕心。”
“婉兒還沒有謝皇上賜婉兒攝永巷事之權,婉兒無才,恐難當大任。”
“無妨,有甚不懂,只管請母后示下,母后母儀天下多年,永巷之事,對母后來說,具是尋常。”
“是,臣妾遵命,只是皇后娘娘……”
“莫要提那敗興之人了。今天朕來,有一事與你相商,日前朝臣提出立太子之事,依你之見,田祈、田禎、田祥,誰可居太子之位啊?”
“皇上春秋正壯,太子之事何必急于一時。”
“話雖如此,但本朝有例,皇子成年,便可議太子,以安民心。”
“可太子之位為國之大事,臣妾怎敢多言。”
“無妨,朕準你議,你一向與世無爭,朕信你,盡管大膽一言。”
“如此,臣妾便說一說,皇上只當是閑話一聽。臣妾無知,只知古語言立嗣當立嫡立長,如今皇上并無嫡子,那便當立長子。”姜婉言畢,抬眼看光合帝。
光合帝意味深長的看著姜婉,說道:“太后也主張立長,其實朕也屬意禎兒,這孩子從小便勤勉,但是朕對他關心不夠,如今時常考問他的功課,才知這孩子說起前朝政事,頗有見地。”
“臣妾謝皇上夸贊禎兒,只是臣妾覺得禎兒年輕,尚需歷練,還請皇上多多教導禎兒才是。”
“恩,婉兒所言極是,說起來祈兒、祥兒又何嘗不年輕,亦須歷練。”
“正是呢,皇上莫為此煩心了,依臣妾看,三位皇子具天資聰穎,皇上當欣慰。”
侍奉光合帝離了紫宸殿,姜婉便到永泰宮求見太后。姑侄二人獨處于內殿,姜婉隱隱皺著眉頭,也不言語,只安靜的跪坐于案前為姑母烹茶,宣裕太后半倚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
“你若再不言語,便退下吧,哀家要小憩。”宣裕太后知姜婉來必有事,但欲語還休,不禁問道。
“姑母,侄女心里不痛快。”
“剛得了攝永巷事之權,位同副后,還不痛快?”
“姑母圣明,您知道婉兒在意的是什么,又因何不痛快。”
“好了,你在意的,也是哀家在意的,記住哀家教導你的話,在宮里過活,你的心里是否痛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臉,必須要讓皇上看到之后心里痛快。”
“婉兒知道,所以這二十年來,婉兒一直伏低做小,在皇上面前,婉兒不敢有一絲違逆,說一個字都要思量再三,生怕哪句話讓皇上生氣。在皇后面前,更不必說,皇后因為忌憚姑母,這些年來處處為難婉兒,婉兒謹守宮規,不敢有一絲不敬。皇后也便罷了,畢竟是中宮,可婉兒身為貴妃,為妃嬪之首,賢妃在我之下,卻仗著誕育皇長子之功,處處要壓婉兒一頭,姑母不為婉兒做主便罷,卻還要婉兒處處謙讓賢妃,她若當真誕育皇長子也便罷了,她是用了齷齪手段,姑母明明知道,卻隱忍不發,還不許婉兒……”
“住口,貴妃失態了。”姜婉話未說完,宣裕太后便厲聲喝止,“哀家讓你處處謙和,你難道不知哀家的苦心么?若非如此,你如今怎能得攝永巷事之權,你難道不懂得,你位同副后,你的兒子便有半個嫡子之名?皇上并無嫡子,如今禎兒子憑母貴,已是三位皇子中身份最為貴重者。永巷事務繁雜,你盡心打理,務必做到讓皇上滿意,明白么?”
“婉兒明白,永巷之事婉兒自是不敢怠慢,只是皇上今日與婉兒說起立太子一事,皇上一向最看重姑母之見,姑母為何勸諫皇上立長子……”姜婉越說聲音越小。
“唉,”宣裕太后嘆口氣,又道:“哀家與你都是姓姜的,禎兒有一半姜家的血脈,哀家怎會不為他籌謀,不為姜氏一族著想,你多年來遵從哀家的教導,謹小慎微,安分守己,如今這最后關頭,怎地如此亂了陣腳?你在哀家身邊多年,竟還不如一個孩子,婧兒都知我心意。好了,回去吧,做好你的分內之事,不可再生抱怨之語,哀家自有主張。”
宣裕太后說完,便合眼休息,姜婉聽宣裕太后之語,也自稍稍安心,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