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姜琰悄悄回到丞相府,所幸解憂長公主赴宴未歸,無人知姜琰一日未在府中。碧茵服侍梳洗后,便兀自退下。姜琰取出欒彧所贈之短劍,又自櫥中取出一物,竟是一青玄大帝面具,左右持之坐于榻上。思來想去,還是打定主意,靜待消息。
翌日,京城中王珩等幾位小姐,知姜琰出宮,便來相邀,姜琰便提議郊外賞雪尋梅。因著前事,姜琰不覺留心王珩與衛薇。王珩依舊是時刻保持禮節性微笑,問答皆合時宜。倒是衛薇,比往日似乎不同。
“今日晴空萬里,白雪紅梅,甚美。郡主的主意雅致的很。”衛薇本就是活潑性子,今日更甚。
“衛小姐一整日笑靨嫣然,莫不是有何喜事,也說與我等如何?”姜琰打趣衛薇。
“郡主說笑了,哪有何喜事,只是今日天氣好,景致亦好,又得見郡主,因此欣喜。”
“見本郡主有何難,只要不在宮中,便可相見。”
“郡主在宮中時日甚久,太后娘娘疼愛郡主,可郡主已及笄,他日郡主出閣,太后娘娘必舍不得郡主。”衛薇說到興處,有些口不擇言。
“衛小姐,此等話豈是閨閣女兒可說出口的?你竟還打趣郡主?”王珩出言相責,衛薇自知失言,忙抿口不語。
“王小姐,衛小姐只是快人快語罷了,左不過今日再無旁人,一吐為快也無妨。”姜琰出言,一眾人等皆又放下。
“正是,郡主亦是爽快之人,必不會責怪。”
“說來衛小姐也已及笄,未知何時出閣?”姜琰似玩笑般問道。
衛薇聽聞,臉瞬間一紅,低頭默語道:“郡主如此相問,婚姻大事,自是家父做主。”
姜琰見她如此,已知高謙所報不虛,敷衍說到:“想來太尉大人必會為衛小姐擇一快婿。”
衛薇聽姜琰如此言說,頭低的更深,心中不覺想起偷聽到父親與母親商議招武寧王為婿,父親夸贊武寧王之言,口中喃喃道:“郡主見笑了。”
在丞相府住了五日,姜琰便回宮。她與宣裕太后祖孫情深,太后大病初愈,姜琰放心不下。這一年多光景,宣裕太后身子每況愈下,頗有些下世的光景,姜琰憂心不已。
及到得永泰宮門外,遠遠便聽得琴聲悠揚,又有擊節之聲,轉入宮門,不出姜琰所料,田祥撫琴,太后擊節相伴,甚是默契,祖孫二人沉于其中,面帶笑意,其樂融融。姜琰心甚慰,深覺感激田祥。
一曲畢,姜琰才步入殿中行禮。
“婧兒,你回來了,不必拘禮,快來祖母身邊。”
“祖母精神甚好,婧兒就安心了。”姜琰邊說邊依偎坐至宣裕太后身邊。
“你出宮這幾日,祥兒日日都來,服侍茶飯湯藥,真是難為他了。”
“孫兒侍奉皇祖母分屬應當,不敢居功。”
“祥哥哥,婧兒多謝你,讓祖母如此開懷。”
“婧兒,今日皇祖母還念起你我起舞撫琴之事,不想你就回來了。”
“我也是掛念祖母,是而回府拜見了父母,小住幾日便回宮了。”
“好了,玩樂了一早,祖母乏了,婧兒,你與祥兒退下吧。祖母著人選了幾樣東西,送到你宮里了,你回去看看。傍晚過來,祖母與你敘話。”
“是,孫兒告退。”姜琰與田祥出了永泰宮,同回長樂宮。進了外殿,田祥拉姜琰落座,便屏退左右。
“妹妹,我有一事想同你講明?”
“何事?哥哥但說無妨。”
“我想請皇祖母做主,為你我賜婚。”
姜琰聽畢,險些驚呼出聲,“不可,哥哥此言大謬,我對哥哥只有兄妹之情,從無男女之意,如何能婚配。”
“妹妹莫急,你我青梅竹馬,彼此相知,最是般配,妹妹一時誤會對我之情意,也是有的,待成婚后琴瑟合鳴,妹妹便知自己心意。”
“哥哥,你我此生只有兄妹之情,外祖母最知我心,斷不會賜婚,從今后哥哥莫再提起。還有,你我皆成年,哥哥一男子,在我宮中多有不便,哥哥請回吧。”
“婧兒……”
“哥哥請回。”姜琰言畢即轉回內殿,田祥不敢相隨,只得離開。
姜琰步入內殿,心亂如麻,焚起寧神香靜思。近日來似乎人人都思慮起婚事,難道是有心人故意放出風聲來試探?先是皇上提及姜琰之婚事,進而太后提起田祥之婚事,接著便是衛家想要聯姻武寧王,田祥更是反常,一向靦腆內向,今日竟直言賜婚,難道是淑妃?
“郡主……”,長樂宮的管事宮女瑤華立于殿外,“太后身邊的竹枝姑姑送來太后的賞賜,郡主可要一觀。”
一句話拉回姜琰的思緒,姜琰輕嘆一口氣,道:“奉上來吧。”
“是。”瑤華招呼宮人捧入,魚貫列于姜琰面前。具是些絲綢首飾等,姜琰無甚意趣,應景兒而已。
用過午膳,姜琰小憩后,估摸宣裕太后午睡已畢,便動身來了永泰宮。
祖孫二人內殿中對坐,姜琰烹茶,又擺各樣干果、各式點心若干,權作晚點。
“祖母,這蓮子茶最是清心明目,請祖母品嘗。”
“婧兒,北境可有消息?”
“回祖母,一切如常,武寧王每日勤于練兵,入冬之時,西昌有小股騎兵‘秋獵’,武寧王及副將,各帶騎兵擊退來犯之敵,雖有損傷,但畢竟沒有讓西昌得手,也算有數次勝仗,但不知為何,欒彧竟一次未報。”
“這欒彧心氣甚高,城府頗深,不似先前郭易,無戰事亦要杜撰,上報朝廷請功。欒彧小勝不報,必是韜光養晦,以圖來日。”
“祖母見事甚明。還有一事,衛章派庶弟衛臨,喬裝去了興慶。”
“哦?所為何事。”
“這……,孫女不知,只覺若是公事,衛章大可不必喬裝。”
“不是公事,便是衛家的私事了,是以派自家庶弟前去。這衛章,是要籠絡欒彧,只不知用何物招攬。罷了,具是小事,只消盯緊北境便可,衛家在京城,晾他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祖母安心,莫要再費神了。”
光合二十六年四月,宮中終于恢復了一些生氣。舊歲除夕夜,光合帝染了風寒,此后兩月間纏綿病榻,時而發冷,時而高熱,貴妃與淑妃在側侍疾,悉心照料,至初春時節,地氣回暖,光合帝才漸好轉。
這期間光合帝命三公輔政,皇二子監國,雖如此,但政令皆出于丞相姜叱。
臨近清明,姜琰回府。父親忙國事,兄長忙差事,母親忙家事,只姜琰忙里偷閑,吩咐碧茵去西市,叫鋪子送些東西來挑選。碧茵應聲而去。
不一時,丞相府小客廳中,又擺滿了各色布匹絲綢、衣裳首飾,各家店鋪的伙計,垂手侍立在外。
姜琰見鋪在案上的絲綢,吩咐碧茵道:“這‘輕煙羅’是哪家伙計送了來,傳他進來。”
“是。”不一時,順子進來。
“奴才小順子,給郡主請安。”
“起來吧。這‘輕煙羅’可是稀罕物,你家宋老板竟得兩匹,似乎還更輕薄一些。”姜琰邊說邊伸手輕劃過案上的絲綢。
“郡主圣明,確是如此,這‘羅’更輕更薄,做成夏日的外袍,格外清爽,再配上這觸手生涼的‘浮云錦’做的內裙,陽光映射之下,艷色自是燦若彩霞,素色亦是高華如山巔云,依小人看,這素色繡金銀絲蓮花,裙擺穿珍珠的,最合郡主的氣度。”小順子邊說邊挪到姜琰身邊,指著一匹絲綢對姜琰道。
“你家老板可有消息傳回?”姜琰壓低聲音的問到。
“回郡主,老板說請郡主放心,事情具已辦妥,東西三月間已經啟運,最多一月便可抵達。為保無虞,老板事先已經傳了信兒與收貨人,會派人半途接應。還從東邊兒備了一批新奇貨物,也一并交予收貨人販去。老板又去了西南邊兒,若得空,六、七月間回京,若不得空,入冬回京。”
“恩,就按你說的,制成夏日衣裙。”
“是。”小順子應聲后,便退了出來。
姜琰心頭大石已落,又傳幾人進來,隨意詢問,便留下東西,打發了伙計們回去。
余事,只剩靜待花開……
光合二十六年五月,武寧王欒彧帶領步兵五萬,騎兵兩萬,陳兵北境軍事重鎮——西涼城外,意欲攻城。西昌探得消息,調集十萬人馬迎戰。
大盛兵臨城下,然欒彧既不命人搭高梯,也不強攻城門,而是在距離城墻百步開外處列隊排開。
城頭上西昌軍皆以為欒彧怯戰,暗自得意之時,不想欒彧命人推出二十架戰車,每架戰車上皆安置一張大弓,弓可上下活動,調整射程,弓弦上綁有繩索,戰車上備有重箭。
未及西昌軍看得真切,欒彧已下令開戰。只見大盛軍事,八人一組,操縱一輛戰車,五人拉滿弓弦,兩人裝箭,一人調整方向射程,聽號令齊齊發箭,配合默契。西昌軍猝不及防,一支支火箭便破空而來,直射上城頭。
一時間十幾人應聲倒下,西昌首領無法,下令放箭,怎奈射程不足,一支支箭落于城外草地上,傷不到大盛軍士分毫。
不多時,西涼城頭之上,火光一片,哀嚎連連,城中守軍不敢再上城頭,盤踞于城門處。
欒彧下令停了箭,將戰車向前推進百步,調高了弓,再發箭,如此一支支箭越過城頭,直射入城內。西昌多騎兵,在城中本就施展不開,此時又逢箭雨落下,城內起火,無奈只得自開城門,欲出城來與大盛決一死戰。誰知剛奔出城門幾十步,當先之馬皆失了前蹄,聲聲嘶鳴,撲于地上。前馬失蹄,后繼之人來不及勒馬,紛紛撲倒。原來陳兵多日,欒彧只為在城門外悄悄布下陷馬溝。
西昌人仰馬翻之時,欒彧命步兵列隊放箭,西昌騎兵死傷無數。不一時,有騎兵踏著同伴尸身沖將過來,欒彧命步兵回撤,親帶騎兵沖入陣中,一時短兵相接,血肉橫飛。混戰中欒彧看到西昌主帥,退出戰陣,自主帥戰車之上取下一通體黑亮,足有一人高的大弓,安坐馬上搭弓射出一箭,只聽那箭破空而去,直刺穿西昌主帥咽喉……
主帥戰死,剩余殘部無心再戰,紛紛棄城北逃。
欒彧也不追擊,自帶騎兵向西而去。趁宣化守衛薄弱,欒彧奇襲,收宣化。
光合二十六年九月,收肅州;十月,收玉門。
至此,北境五城盡歸大盛,西去暢通無阻。西昌軍被迫北退,盡皆被壓在西昌王城——黑水城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