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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非常感謝;請關照伯爵寫信吧。”

侯爵拉鈴,一個仆人應聲進來。

“去告訴德·薩爾維厄伯爵,就說我在等他……”侯爵對仆人說完,又轉向維爾福說,“您先走吧。”

“好,我去去就來。”

維爾福拔腿往外奔去。但到了門口轉念一想,一位王室代理檢察官如此行色匆匆,萬一被人看見,整個城市都會惶惑不安。于是他放慢腳步,神情凜然地往前走去。

到了自己宅邸門前,他看見暗處有個白色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著,像是在等他。

那正是美麗的加泰羅尼亞姑娘。她得不到埃德蒙的消息,趁著夜色降臨,從法羅灣趕來打聽心上人被捕的原因。

她看見維爾福走近,便從倚著的墻根閃出,擋住他的去路。唐戴斯曾向代理檢察官提到過未婚妻,所以梅塞苔絲無須自報家門,維爾福就把她認出來了。少女的端莊美貌使他暗自吃驚;當她向他詢問心上人的情況時,他覺得仿佛自己成了被告,而她倒是法官。

“您所說的人,”維爾福態度生硬地說,“是個罪大惡極的犯人,我不能幫他,小姐。”

梅塞苔絲抽噎了一聲,看見維爾福要走,她又攔住了他。

“至少請告訴我他在哪兒,”她說,“好讓我知道他究竟活著還是死了?”

“這我不知道,他已經不歸我管了。”維爾福說。

梅塞苔絲溫柔的目光和謙恭的態度,讓維爾福感到很不自在;他推開她往前走去。回進宅邸,他用力砰上門,仿佛要把別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關在門外似的。

然而痛苦不是這么容易擺脫的。就如維吉爾[插圖]所說的致命的箭,它扎在了受傷的人身上。進了門,到了客廳,維爾福的雙腿就再也支撐不住了。他吁出一口氣,嗚咽了一聲,一下子癱倒在一把扶手椅上。

這顆受傷的心靈深處,萌發了致命潰瘍的最初征兆。他為了滿足自己野心而犧牲的那個人,正代他有罪的父親受過的那個無辜的人,活生生地浮現在他眼前,臉色蒼白,怒目而視,同樣蒼白的未婚妻牽著他的手。想起這個無辜的人,維爾福難以排遣內心的愧疚;這份內疚沒讓他像古代遭厄運的狷者那樣焦躁,卻猶如沉重、凄苦的鐘聲,一下一下地敲擊他的心坎。每當回想起這件事,他就痛苦不堪,致命傷引起的刺痛自此永遠不得消停,至死方休。

此刻這個人的靈魂里還有片刻的猶豫。他曾經好多次提出公訴,要求法庭判處被告死刑,那時他胸中充溢的是檢察官對罪犯的敵愾;由于他的伶牙俐齒而被法官和陪審團判處極刑的那些被告,并沒有在他額頭留下絲毫陰影,因為這些被告罪有應得,維爾福相信證據是確鑿的。

但是這一次,情況卻不同:他剛給一個無辜的人,一個幸福在望的無辜的人判了無期徒刑,他不僅剝奪了這個人的自由,而且剝奪了他的幸福;這一次,他不是審判官,而是劊子手。

想到這里,我們上面描述過,他以往從未感受過的沉重的敲擊聲,又在他內心深處響起,胸中則涌起陣陣驚恐的波濤。這個心靈受傷的人,在劇痛中本能地意識到,只要傷口一天不愈合,他就一天不得安寧,哪怕只用手指碰一下淌血的傷口,他也會痛得打顫。

而他的傷口是不會愈合的了。即使它暫時能愈合,過不久傷口也會再裂開,變得更加鮮血淋漓,更加痛苦難當。

這時,倘若蕾內溫柔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請求他寬容待人;倘若美麗的梅塞苔絲走來對他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請看在天主的分上,把我的未婚夫還給我吧。“那么,對,盡管他會微微皺起眉,但他也會羞愧地低下頭,他會不顧一切可能的后果,用這只冰涼的手簽署釋放唐戴斯的命令。但是,耳畔沒有低語聲,門啟處只見貼身仆人進來稟報,驛車快馬已經套在四輪旅行馬車上了。

維爾福站起來,或者說有如經過思想斗爭作出了抉擇的人那樣一躍而起,快步走到寫字臺跟前,拉開一只抽屜,把里面的金幣統統塞進自己的口袋,而后慌亂地在房間里轉了個圈,手放在額頭上斷斷續續地嘟噥了幾句;而后,感到貼身仆人把大氅披在了他的肩上,他便匆匆出門,跳進馬車,吩咐馬車直奔大河道街德·圣梅朗府邸而去。

不幸的唐戴斯就這樣被定罪了。

正如德·圣梅朗先生許諾過的那樣,侯爵夫人和蕾內等在書房里。維爾福看見蕾內,不由得顫栗了一下,他下意識地覺得她又要請求他釋放唐戴斯了。不過,遺憾的是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此刻美麗的蕾內小姐只想著一件事,那就是維爾福的離去。

她愛維爾福,維爾福在即將做她丈夫之際離她而去,而且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此刻的蕾內非但不會同情唐戴斯,反而還會詛咒他,都是因為他犯了罪,才把她和維爾福拆開了。

那梅塞苔絲又該怎么說呢!

可憐的梅塞苔絲在拉洛日街和費爾南相遇,費爾南陪著她回到了加泰羅尼亞村。她心情抑郁,愁腸百結,一頭倒在了床上。費爾南跪在床邊,把她冰涼的手緊緊握住,她居然沒想到抽回。他在這只手上蓋滿了熾熱的吻,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

她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夜晚。油盡燈滅。剛才她看不見燈火,現在她看不見黑暗;到了白天,她也看不見光明。

是痛苦蒙住了她的眼睛,她只能看見埃德蒙。

“啊,你在這里!”她終于轉過臉來,對費爾南說。

“從昨天起我就沒離開過你,”費爾南痛苦地嘆了口氣說。

莫雷爾先生還不肯認輸。他得知唐戴斯在審訊過后進了監獄,便奔波于朋友之間,拜訪馬賽所有能施加影響的人士。但是風聲已經傳出來,年輕人是以波拿巴黨人眼線的罪名被捕的。在那個年頭,即使膽子再大些的人,也把拿破侖的東山再起看成荒誕不經的妄想。因此莫雷爾先生處處受到冷遇,人人怕他,拒絕他;回到家中,他心灰意冷,不得不承認事態已經極其嚴重,任何人都無能為力。

卡德魯斯呢,他非常不安,非常痛苦。他沒像莫雷爾先生那樣奔走設法——他也沒有什么辦法。他只是帶上兩瓶黑茶藨酒把自己鎖在屋里,指望喝個一醉方休。可是以他的酒量,兩瓶酒還不足以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他已經醉得抬不動腿再去找酒喝了,但又還沒醉到把往事忘得一干二凈的地步,他兀自坐在一張蹺腳的桌子跟前,支著腦袋面對兩只空酒瓶,在長芯蠟燭搖曳的光線下,只看見眼前盡是霍夫曼[插圖]灑在酒漬斑斑的手稿上的幽靈,如同奇形怪狀的黑點那般在跳舞。

唐格拉爾卻既沒覺得不安,也不感到痛苦;他甚至很高興,因為他已經向一個對頭報了仇,并且在法老號上確保了自己擔心失去的地位。唐格拉爾是工于算計的人,這種人生來就耳朵上擱一支筆,心頭放一瓶墨水;這個世界上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只是加減乘除而已。在他眼里,如果一個數字能使總數有所增加,而一個人只能使總數減少,那么這個數字比這個人更加珍貴。

唐格拉爾照樣按時上床,睡得很安穩。

維爾福拿到德·薩爾維厄先生的信后,在蕾內的兩頰親了親,吻了吻德·圣梅朗夫人的手,和侯爵握了握手,便坐上驛車沿通往埃克斯的大路飛駛而去。

唐戴斯老爹心如刀絞,悲痛欲絕。

至于埃德蒙,我們已經知道他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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