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望著這個水坑,總感覺里面是一個濃縮的世界似的,那里有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云朵,還有這幢同一色調的房子,也有自己的影子。
他靠著窗臺把頭微微側向了外面,這樣更能清楚地觀察到水坑里的影子,坑中人影也在望著他,在縮小的世界中注視著縮小的自己,這種感覺很奇特。
他就這樣看著,一大片云朵突然從南往北飄過,遮蓋了水坑的大部分,讓坑中影像昏暗起來。就在這時,他在水坑里好像看到了另一個黑影,身形瘦小,正懸空著垂掛在他的背后。
陳冰睜大了眼睛,剛才慢慢退去的冷汗再次從毛孔中鉆了出來。
懸空垂掛的瘦小黑影,就在自己身后。
他本能地轉過頭去,此時外面那團云朵漸漸消失在了巷子上方,這間小小的屋子立刻恢復了原有的亮度,他兩眼直直盯著面前,不過并沒有發現什么黑影,正對面是打開的房門,門外走廊中也沒有任何東西。
他又回頭望向那個大水坑,坑中那黑影也消失了,只有自己的影子。
剛才,是幻覺吧。
可怕的幻覺。
陳冰已經沒有興趣再注視那水坑了,他轉過身靠在窗戶邊上,低頭回想著某些往事,那雙透亮的瞳孔似乎蒙上了一層灰色,射不進任何光線,直到門口忽然傳來叫聲,他的眼神才恢復到了原來狀態。
抬頭看去,只見一只黑貓正蹲坐在地板上,黑色的毛極富亮澤,兩只如綠寶石般的眼睛正盯著面前人。
“喵嗚——喵嗚——”
它的聲音很柔和,也透著一種優雅。陳冰不得不承認,這是只美麗的黑貓,特別是那雙綠眼睛,極具誘惑力。
那亮澤的毛發使他覺得眼前不是一只貓,而是位擁有黑色秀發的美貌女子,正安靜地坐在自己面前。
它就是昨天下午陳冰來到這幢樓前遇見的那只黑貓。
他朝前走去,慢慢地靠近了它。接著,他的手觸摸到了那身富有光澤的黑色毛皮,那對短小而柔軟的耳朵。
貓已經在陳冰懷中了。
他輕輕地撫摸著它的脊背,柔軟的骨頭在手中滑過,均勻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他能感受到黑貓正在舒服地享受著這一刻。
黑貓的確是在享受。
“喵嗚——”
柔和地叫聲再次傳來,那雙綠寶石般的大眼睛半瞇著,貓爪也微微伸展開了。這小家伙似乎很喜歡陳冰的撫摸,而陳冰也很喜歡它的毛,它的臉。
他輕撫著黑貓的腦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腦海中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他覺得這只黑貓已和那個身影融為一體,融進了他的心中。
黑貓這時跳出了他的懷抱,朝底樓跑去。陳冰也一路跟隨這個小家伙來到了底樓。
對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去哪了?他環顧四周,仍然沒發現那抹黑色身影。
吱吱吱——
老鼠那討厭的叫聲再次響起,這次聲音卻很急促,似乎遇到了什么危險的情況。
看來黑貓捉老鼠去了。陳冰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他坐在樓梯口,靜靜等待著那個身影的再次出現。幾分鐘之后,果然看到黑貓叼著一只灰色小鼠跑進了旁邊的廚房。
陳冰起身來到廚房,發現那只老鼠已經奄奄一息,被隨便地扔在了一邊,黑貓這時的注意力已不在它身上,那只柔軟小巧的鼻子正貼著冰箱底部努力嗅著什么,看來急于想把門打開。
他知道這個小家伙需要什么,便打開了冰箱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黑貓感到涼意后立刻后退幾步,蹲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冰箱里面,很快,那雙大眼睛又緊緊盯住了面前人剛拿出的一個白色盤子,因為盤子里有兩條小魚。
陳冰將盤子放在了地上,讓黑貓盡情品嘗著美味,他又抓起那只倒霉鼠,從冰箱旁側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刀,在老鼠身上敏捷地切開了一個細長口子,然后慢慢地將那身灰色毛皮剝了下來。
他把灰色毛皮扔進了垃圾桶,將血肉模糊的老鼠放在了白色盤子里。
現在,這只黑貓既可以吃魚,也可以吃老鼠肉。
不過,它好像對魚肉更感興趣,嘴巴一直沒離開過那兩條小魚。
陳冰見它津津有味地吃著,不禁笑了笑,他將自己那雙手洗干凈,隨后走到廚房中朝北的那面墻跟前。白色墻面上掛著幅廚房裝飾畫,內容是兩籃讓人垂涎欲滴的水果。
他抓住畫框兩側拿起它后,又露出一個嵌在墻面內部的正方形保險箱。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枚小鑰匙打開保險箱,從里面拿出了一只黑色盒子。
喵嗚——
黑貓突然抬頭叫了一聲,大眼睛正盯著陳冰手中那只盒子,陳冰彎下腰,朝它露出了笑容,“是不是很早就想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
黑貓又“喵嗚”一聲,似乎聽懂了。
“那好。”陳冰半蹲在地上,右手打開了這只黑盒子。
黑貓探頭一看,立刻抬腳往后退了幾步,不過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盒子里,它似乎是被什么東西吸引住了,微微睜大了綠寶石般的眼睛。
陳冰也低頭看去,剎那間,他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驚訝又興奮的表情,目光更加明亮起來。
“喵嗚——”
黑貓又叫了一聲,它這時已將興趣重新轉移到那盤魚肉上,盡管血淋淋的老鼠肉就擱在旁邊,但這家伙依然對兩條小魚情有獨鐘。
陳冰起身將盒子放回保險柜里,又將裝飾畫掛好。走到黑貓面前,寵溺地摸了摸那身黑亮的毛發。
“給你買好吃的去。”
溫柔地說完,他離開了廚房。
很快,這幢樓的大門再次被關上,空蕩蕩的房子里只剩下了這只享用美食的黑貓。
幾分鐘后,它耳朵一動,抬起腦袋,十分警惕地望向那幅裝飾畫。
咯咯咯。
某個尖細的聲音,正從畫板后面傳來。
6月18日星期一中午12:35
藍曉軒呆在家里看了一個上午的小說,說是在看,其實也沒看進去多少。她坐的腰酸背痛,實在受不了了,站起來揉了揉肩膀,走進廚房打算吃點東西。
肚子不怎么餓,可畢竟已經十二點多了,廚房里有冰箱,可惜開門之后一看,除了飲料就只有幾包餅干。
她拆開包裝袋吃了幾塊,算是今天的午餐,想到家里還得儲存點食物,于是決定去超市一趟。
外面烈日當頭,即使撐著傘也擋不住那片火辣辣的陽光,熱浪從四面八方襲來,沒走幾步,藍曉軒就已經出汗了,還好附近有家超市,這一來一回應該也就十幾分鐘的功夫。
她來到超市后,總算感到一陣涼爽,這個時間來買東西的人不多,有幾個服務員因而得空,正站在貨架旁邊有說有笑。
她從墻角處推出一輛購物車,去了二樓的食品區。這里同樣沒多少人,她邊走邊仔細瞧著,心想著該買點什么好,一時分神,手里的購物車不小心撞到了前面一個男人的身上。
“哦,不好意思。”
“沒事。”男人也在貨架前彎著腰挑選東西,回頭看見藍曉軒滿臉歉意,臉上溫和地笑了笑,看起來并不在意。
藍曉軒倒覺得他的聲音好像在哪里聽到過,仔細打量了一下對方。面龐白皙清秀,黑色襯衫,黑色皮鞋。
這聲音和穿著都讓她想到了一個人。
昨天下午在街上和她相撞的陌生男人。
是的,應該是他。當時沒看清他的臉,但聽到了一聲道歉。
“你怎么了?”男人見對方一直盯著他看,露出奇怪的神色。
“啊沒什么,只是覺得昨天下午我們好像在工聯路那邊碰到過。”
“昨天下午?”
“應該是的,你急著趕路,撐傘撞到了我。”
“工聯路嗎……”男人想了想,點點頭說,“哦,記起來了,昨天下午我趕路時的確撞到了人,那會兒雨大,自己又低頭走著,沒看對方。原來是你啊,真巧,今天又遇上了。”
藍曉軒也覺得好巧。這個世界實在太小,兩個陌生人會在短時間內見到兩次。第一次是撞見的,第二次也是撞見的,想起來倒有點有趣。
當然她也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手機,如果這男人不冒冒失失地撞過來,它也不會摔壞。要不要讓他賠償一下損失呢?
她看了看那雙溫潤的充滿笑意的眼睛,想想還是算了,反正修理費不貴,而且當時正在發愣的自己也沒拿穩手機。算了,不計較了。她把購物車往旁邊挪了挪,瞥見男人手里正拿著一包話梅,忍不住說道,“你也喜歡這種牌子的話梅嗎?”
“嗯,香甜有嚼勁,而且回味無窮。你也喜歡?”
“從小就喜歡。”藍曉軒也從架子上拿起一包放進手推車里。
男人看著她笑了笑,這笑容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他又說道,“你慢慢挑吧,我先走了,今天很高興碰到你。”
“嗯,再見。”
他離開后,藍曉軒繼續推著購物車往前走,沒走幾步,涼鞋就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她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個長方形的小盒子。
她好奇地撿起來,打開一看,里面是條銀色項鏈。她將項鏈提起來,可愛精致的銀色貓形項墜立刻在空中來回擺動著。
是誰的?
她將項鏈重新放回盒子里,朝周圍看了看。旁邊沒有人,剛才站在這個地方的只有那個已經離開的男人。
是他的吧。方才對方正在彎腰挑選東西,被自己這輛購物車撞到后,盒子從他身上不小心掉落下來,而兩個人都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