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看著四周，心里感到舒服些了。
這家館子雖然普通，但整個環境干凈整潔，一直在柜臺上忙活的圓臉老奶奶也很熱情隨和，聽說她就是這家餐館的老板娘。
從周圍吃客的表情上來看，那些菜肴的確不錯，有些人還和老板娘有說有笑，顯然是這里的常客了。餐館北面那處墻角懸掛著一臺電視機，這會兒正在播放某個綜藝節目。有幾個剛剛解決完午餐的人也都沒有離開，就坐在位子上邊拿起牙簽剔牙，邊興致勃勃地看著電視。
館子里充滿了歡聲笑語，誰也不知道就在他們身旁，坐著一位穿便衣的刑警和一位法醫。
“呦，她來了。”李蕭在這時看了眼門口。
唐生見到了上官清。
容貌秀麗，皮膚不算白皙，但是那種健康的膚色，頭發烏黑亮澤，在后腦勺上簡簡單單地扎了個馬尾辮，看起來十分清爽。一身淡雅的白色連衣裙，靠近裙擺處點綴著幾朵水墨風格的牡丹，顯得很有古典韻味，左手拎著的那個包估計是為了配合這身古典裙裝，表面也繡著一些典雅的花朵圖案，右手則搖著一把檀香小扇。
她剛踏進餐館就吸引了不少異性的目光，不過這樣的容貌和打扮，的確能讓不少人沉醉吧。
“這邊這邊。”李蕭朝她揮了揮手。
女孩走過來，毫不拘束地在他身旁坐下，隨后看向唐生，臉上露出了美麗的笑容，“你就是唐生吧，我叫上官清，很高興見到你。”
“你好。”唐生有禮貌地回道。他發現這個女孩的聲音很好聽，就像山谷中的清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正直視著自己。這種純凈透亮的眼神十分少見，這股周身散發出來的古典氣質也讓他頓時有種置身于另一個時空的錯覺。
某些人與生俱來有種特別的氣場，上官清應該就屬于這類。聽李蕭說，她畢業后在網上開了一家淘寶店，做羊毛氈物件，生意還不錯。今天接的單子多，所以只有中午有空。
唐生正想著，李蕭在旁邊笑呵呵地給她倒了杯茶，“表姐，最近很忙啊？”
“嗯，這段時間訂單多，當然比起你們我還算清閑的。李蕭，真是難得有空和你吃頓午飯，等會兒你買單吧。”還沒等李蕭張口，上官清朝近旁的服務員招呼了一聲，緊接著報出了好多誘人的菜名，基本上都是這家館子的招牌菜。
李蕭聽完就已傻眼，“不會吧這么多菜！而且都很貴……你直接宰了我得了！”
上官清挑挑一邊的眉毛，“我可是難得和大叔你吃頓午飯，也就這么點家常菜而已，你也不缺錢。”
“大叔？你竟然叫我大叔！你比我大幾歲好嘛！”
唐生又看了眼上官清。現實是，李蕭長的過于著急了些，反倒像是她的哥哥。。
“也就在剛才突然覺得吝嗇的你瞬間蒼老好多，叫大叔還算年輕的。”上官清完全不理會旁邊那張逐漸變色的臉，搖著檀香扇子，再次對唐生笑了笑，“唐警官，你看看還要點些什么，反正今天李大叔請客，我們就放開肚子吃吧。”
“差不多了，就這樣吧。”在發現李蕭頂著一張苦瓜臉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后，唐生笑了笑。
“行，那我再點一盤糖醋排骨。”
服務員走后，李蕭兩眼昏暗地盯著身旁人，心在滴血，幾秒之后才從嘴里蹦出三個字。
“算你狠。”
“表情放輕松點嘛，搞得好像八百年沒請過客似的。”上官清拿起玻璃杯喝下幾口茶水，直接忽略李蕭，“唐警官，李蕭在電話里跟我說，你想了解些方旭嚴教授的情況是嗎？”
“對，你應該比較熟悉方教授吧。”
“當然，他是W大學歷史學系一名很不錯的老師，他教我們古代史，下課后大家經常會去找他問問題。方教授這人話不多，但只要和學生在一起討論問題，他就十分熱情了。可惜啊，很多年前他已經去世。”
“那你知不知道方教授曾經出版過一本書，叫《殷商文化論集》？”
“嗯，這本書我們學校圖書館也有，不過沒細細讀過，因為對于殷商時期的文化，我不是很感興趣，唐宋那段歷史比較能吸引我。”
“這么說，你估計也不知道書中有篇名為《殷商時期的面具》的文章吧。”李蕭覺得，找他表姐來也只能是純碎地吃頓飯了。
上官清確實不清楚，“我沒細讀過，只是那會兒在圖書館偶然看到方教授的這本書，大致翻了幾下。”
唐生并沒有泄氣，想了想又問，“那篇文章的作者筆名叫深山道人，你以前聽方教授談起過嗎？”
“深山道人？這我可聽方教授提過呢。”
“哦？你詳細說說看。”
“是在大三下半學期吧，有天下課后我去辦公室找王教授，走到門口時發現里面只有方教授一個人，他正在打電話，說什么‘您的文章寫得很好’之類的，同時也保證將尊重個人隱私，絕不會把名字寫上去，但筆名還是需要的，后來就聽到他說‘深山道人’這四個字。我想應該是對方告知筆名后，方教授無意識地重復了一句。因為深山道人這個名字很特別，所以我到現在還記得。”
上官清拿著杯子輕輕地晃了晃，她吹開浮在表面的幾片茶葉子，抿了一口繼續說道，“原來深山道人是那本書中一篇文章的作者，嗯……估計是個不錯的學者吧，方教授當時打電話的語氣很客氣呢。”
“請再仔細想想，方教授還說過什么嗎？”唐生看著她的眼睛，那眼神里滿懷著某種希望。
“他后來就與對方閑聊了幾句，最后掛電話前，好像稱呼對方為……對了，薛老，對方應該是位姓薛的老人。等方教授掛斷電話時我便進去了，王教授不在，我就直接找他問問題了，反正他博古通今，什么問題都能解答。”
“姓薛，香港人……”唐生想到了某張臉，那張臉現在已腐爛不堪，基本上可以用恐怖二字形容了。方教授口中所說的薛老，也就是在文章中提到那個傳說的深山道人，和這張臉的主人會不會……
他低頭思索著，越想越覺得那種可能性很大，既是出于自己的直覺，更是基于現在了解到的情況，因為有時候，巧合或許不是巧合。
他對座的李蕭此刻正支著下巴，眉頭緊縮，似乎也在想著某些事情，直到一陣菜香撲鼻而來，他才低頭看了看。
這家館子上菜的速度可真夠快的，不一會兒功夫，服務員已端來好幾盤美味佳肴。
上官清早就餓了，她掰開一次性筷子夾了口菜吃起來，看看另外兩個人沒多少反應，便用筷子頭敲了敲自己的玻璃杯，“二位，現在是吃飯時間，好好享受下眼前的美食吧。”
唐生和李蕭這會兒也覺著餓了，也拿起筷子吃起來。
上官清邊吃邊看了看唐生，她的好奇心向來很強烈，現在該輪到她發問了。
“唐警官，我聽李蕭說過最近發生的幾起案子，知道你想了解些有關那張奇怪面具的情況，現在又對方教授的事情感興趣，而且那位薛老曾經寫了一篇關于殷商時期面具的文章。我想問下，你們是不是懷疑三眼面具和殷商時期的文化有關聯呢？是不是薛老在書中提過什么？難道案子和真實的歷史事件聯系在一起了？不過據我了解，商代注重巫術，不管是獸面具還是人形面具基本上都很嚇人，和這張精致的面具完全不同。那么，是不是薛老在書中提到的東西特別有意思，甚至不符合歷史考證或者其他什么呢？”
“你問題真多。”李蕭嘀咕一句，他知道對方好奇心很重，可沒料到剛認識唐生就好像和他很熟似的，沒吃幾口菜就開始問長問短，活脫脫一個新聞記者。
唐生也有些小小的驚訝。上官清僅根據現在所知道的信息提出了這幾個問題，思路清晰，能多方面考慮，看來這女孩的思維很縝密，而且對破案這類事情十分感興趣，或許學歷史的她也能幫上點忙。他想了想，把那個傳說告訴了對方。
“什么？你是說，商代一貴族墓的墓主人臉覆三眼面具，還是鎏金青銅面具！”上官清的眼里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按照現在掌握的考古資料看，鎏金技術應該不是從商朝開始的，殷商是鼎盛的青銅器時代，面具表面基本不會鎏金啊，并且這三眼構造也極其罕見，更別說是戴在墓主人臉上了。如果這僅僅是作者的杜撰，那根本沒有什么調查研究價值，但如果這是作者從哪本罕見文獻中看到后才寫入文章的，那就非常有意思了。殷商這個時期對于我們來說很遙遠又很神秘，現在掌握的考古發掘遺址、出土文物和文史資料都只是一小部分，我相信還有更多東西依然埋藏在地底深處。所以……如果突破常規思維，我覺得殷商時期出現鎏金青銅面具也不無可能，墓主人戴著三眼面具下葬或許真有這么回事呢，我想傳說可能也是基于當時發生的真實事件，不能完全否定它。”
“你講了這么多，我算聽明白了。”李蕭一邊喝著碗里的湯，一邊看著她說，“你就是覺得這傳說搞不好是真實存在的歷史對吧？而且還覺得現在發現的三眼面具肯定和這個千年傳說有關吧。難道兇手也知道它，想通過模仿這種千年前的面具形態，表現點什么東西？照這樣想下去不是越來越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