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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關中事宜狀

陸贄

陸贄(754—805),字敬輿,唐蘇州嘉興(今屬浙江)人。年十八登進士第,為德宗所信任。建中四年(783),朱泚亂作,隨德宗出狩奉天。詔文皆出于其手,文辭剴切,輒使賊寇感泣。貞元八年(792)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后被譖貶為忠州別駕。潛心讀書、考校醫方,作《陸氏集驗方》五十卷。謚號宣。著《陸宣公翰苑集》二十二卷,尤以奏議為著。

陸贄像

背景

唐德宗建中四年(783),是唐朝自開國以來前途最黯淡的一年,卻是陸贄揮翰起草、振危起溺的分界線。其中《論關中事宜狀》一文,對唐朝國祚,對陸贄一生來說,正代表著這個重要的轉捩點。

德宗即位之初,一反肅宗、代宗對藩鎮的姑息政策,本想加以整頓,但由于性情急躁,猜忌心又強,于是引起諸藩鎮的叛變,亂事更加擴大。建中二年(781),李惟岳、田悅、李正己叛亂,德宗命朱滔、張孝忠攻成德,大敗成德軍于束鹿。李惟岳逃回恒州,為部將王武俊所殺。朱滔、張孝忠、王武俊三人求封,德宗賞賜甚薄,于是朱滔、王武俊聯結田悅、李納又叛,聲勢浩大,相約稱王。淮西的李希烈也遙相呼應,自稱天下都元帥、建興王。剛好當時馬燧在兩河討伐叛賊,很久都沒有戰果,并請求救兵。李希烈又圍攻襄城,情況非常緊急。德宗的威信深受打擊,尤其是控制長江以北自湖北延伸至河南的一大片地域的淮西節度使李希烈的叛離,造成極其嚴重的影響,使朝廷最有力的支持者在一夜之間變成最危險的敵人。處在這種危急的情勢下,陸贄乃上這一折《論關中事宜狀》的對策。

影響

《論關中事宜狀》對當時情勢給出了最深切中肯的建議,但縱使德宗有心采納,可他的軍隊都已陷溺在戰場上,加上義救襄城的涇原兵在京師嘩變,唐德宗不得不倉皇逃到奉天。這是唐朝國祚存亡絕續的關鍵時刻,也是陸贄身系國家安危的時刻。

肅宗以安祿山之禍而即位靈武,唐德宗卻因朱泚為亂出奔到奉天。這時在內有政事不綱、百事俱廢的危機;在外有驕橫不馴的強藩悍卒,及攻堅圍城的亂事。陸贄的出仕生涯之所以令人注意,不但在于他驚人的宦途起落,更由于他遭逢時艱,在掌握政治實權的十年中,為朝廷制定了許多重要的政策,舉凡財政、國防、地方分治及征選吏員等等舉足輕重的課題,我們光從《資治通鑒》在論斷784年到794年這十年間的事宜,引述陸贄的奏議策牘不下三十種之多,就可知道陸贄在這一時期參贊機要,時號“內相”的因由。

陸贄論諫雖能譏陳時病,深得效驗,德宗在危難時也能聽贄謀,國祚得以不亡。可惜所用不過一二,唐朝之所以走向衰亡的命運,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蘇軾在《進呈陸贄奏議劄子》中推許陸贄:“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于事情,言不離于道德。”確實很中肯!

原文

右臣頃覽載籍,每至理亂廢興之際,必反復參考,究其端由。與理同道罔不興,與亂同趣罔不廢,此理之常也。其或措置不異,安危則殊,此時之變也。至于君人有大柄,立國有大權;得之必強,失之必弱;是則歷代不易,百王所同。

夫君人之柄,在明其德威;立國之權,在審其輕重。德與威不可偏廢也,輕與重不可倒持也。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恃威則德喪于身,取敗之道也;失重則輕移諸己,啟禍之門也。陛下天錫勇智,志期削平;忿茲昏迷,整旅奮伐;海內震疊,莫敢寧居。此誠英主撥亂拯物,不得已而用之。然威武四加,非謂蓄矣。所可兢兢保惜,慎守而不失者,唯居重馭輕之權耳。陛下又果于成務,急于應機;竭國以奉軍,傾中以資外;倒持之勢,今又似焉[22]。臣是以疚心如狂,不覺妄發;輒逾顧問之旨,深測憂危之端;此臣之愚于自量,而忠于事主之分也。古人所謂愚夫言之,而明主擇之,惟陛下幸留聽焉。

臣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又聞理天下者,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大小適稱而不悖焉。身所以能使臂者,身大于臂故也;臂所以能使指者,臂大于指故也。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又王畿之本也[23]。其勢當令京邑如身,王畿如臂,四方如指;故用即不悖,處則不危;斯乃居重馭輕,天子之大權也。非獨為御諸夏而已,抑又有鎮撫戎狄之術焉。是以前代之制,轉天下租稅,委之京師;徙郡縣豪杰,處之;陵邑選四方壯勇,實之邊城;其賦役則輕近而重遠也,其惠化則悅近以來遠也。太宗文皇帝既定大業,萬方底乂;猶務戎備,不忘慮危;列置府兵,分隸禁衛[24]。大凡諸府八百余所,而在關中者殆五百焉。舉天下不敵關中,則居重馭輕之意明矣。承平漸久,武備浸微,雖府衛具存,而卒乘罕習。故祿山竊倒持之柄,乘外重之資,一舉滔天,兩京不守。尚賴經制,頗存典刑;強本之意則忘,緣邊之備猶在。加以諸牧有馬,每州有糧,故肅宗得以為資,中復興運。乾元之后,大憝初夷;繼有外虞,悉師東討;邊備既弛,禁戎亦空;吐番乘虛,深入為寇[25]。故先皇帝莫與為御,避之東游。是皆失居重馭輕之權,忘深根固柢之慮。內寇則崤函失險,外侵則涇渭為戎。

于斯之時,朝市離析,事變可慮,須臾萬端,雖有四方之師,寧救一朝之患。陛下追想及此,豈不為之寒心哉?尚賴宗社威靈,先皇仁圣;攘卻丑類,再安宸居;城邑具全,宮廟無損。此又非常之幸,振古所未聞焉。足以見天意之于皇家,保佑深矣!故示大儆,將宏永圖。陛下誠宜上副元心,下察時變;遠考前代成敗,近鑒國朝盛衰;垂無疆之休,建不拔之業。今則勢可危慮,又甚于前。伏惟圣謀,已有成算;愚臣未達,敢獻所憂。

先皇帝還自陜郛,懲艾往事,稍益禁衙,漸修邊防。是時關中有朔方、涇原、隴右三帥,以捍西戎;河東有太原全軍,以控北虜。此四軍者,皆聲勢雄盛,士馬精強。又征諸道戍兵,每歲乘秋備塞,尚不能保固封守,遏其奔沖;京師戒嚴,比比而有。陛下嗣膺寶位,威懾殊鄰;蠢茲昆夷,猶肆毒蠚;舉國來寇,志吞岷梁,貪冒既深,覆亡幾盡;遂求通好,少息交侵。蓋緣馬喪兵疲,務以計謀相緩;固非畏威懷德,必欲守信結和。所以歷年優柔,竟未堅定要約;息兵稍久,育馬漸蕃;必假小事忿爭,因復大肆侵掠。張光晟又于振武誘殺群胡,自爾已來,絕無虜使,其為嫌怨,足可明征[26]。借如吐蕃實和回紇無憾;戎狄貪詐,乃其常情;茍有便利可窺,豈肯端然自守。今朔方太原之眾,遠在山東,神策六軍之兵,繼出關外;倘有賊臣陷寇,黠虜窺邊,伺隙乘虛,微犯亭障[27]。此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其何以御之?側聞伐叛之初,議者多易其事,僉謂有征無戰,役不逾時;計兵未甚多,度費未甚廣,于事為無擾,于人為不勞。曾不料兵連禍拏,變故難測;日引月長,漸乖始圖。故前志以兵為兇器,戰為危事;至戒至慎,不敢輕用之者,蓋為此也。

當勝而反敗,當安而倒危;變亡而為存,化小而成大。在覆掌之間耳,何可不畏而重之乎?近事甚明,足以為鑒!往歲為天下所患,咸謂除之則可致升平者,李正己、李寶臣、梁崇義、田悅是也;往歲為國家所信,咸謂任之則可除禍亂者,朱滔、李希烈是也。既而正己死,李納繼之;寶臣死,惟岳繼之。崇義卒,希烈叛,惟岳戮,朱滔攜。然則往歲之所患者,四去其三矣,而患竟不衰;往歲之所信者,今則自叛矣,而信又難保。是知立國之安危在勢,任事之濟否在人。勢茍安,則異類同心也;勢茍危,則舟中敵國也。陛下豈可不追鑒往事,惟新令圖,循偏廢之柄以靖人,復倒持之權以固國?而乃孜孜汲汲,極思勞神;徇無已之求,既難必之效。其于為人除害之意,則已至矣;其為宗社自重之計,恐未至焉!

自頃將帥徂征,久未盡敵;茍以借口,則請濟師。陛下乃為之輟邊軍,缺環衛;虛內廄之馬,竭武庫之兵;占將家之子以益師,賦私養之畜以增騎。猶且未戰,則曰乏財。陛下又為之算室廬,貸商賈;傾司府之幣,設請榷之科;關輔之間,征發已甚;宮苑之內,備衛不全。萬一將帥之中,又如朱滔、希烈,或負固邊壘,誘致豺狼;或竊發郊畿,驚犯城闕。此亦愚臣所竊為憂者也,未審陛下復何以備之?以陛下圣德君臨,率土欣戴,非常之慮,豈所宜言?然居安備危,哲王是務;以言為諱,中主不行[28]。若備之已嚴,則言亦何害?倘忽而未備,又安可勿言?臣是以罄陳狂愚,無所諱避,罔敢以中主不行之事,有虞于圣朝也。惟陛下熟察之,過防之!

且今之關中,即古者邦畿千里之地也。王業根本,于是在焉。秦嘗用之以傾諸侯,漢嘗因之以定四海。蓋由憑山河之形勝,宅田里之上腴;弱則內保一方,當天下之半,可以養力俟時也;強則外制東夏,據域中之大,可以蓄威昭德也。豪勇之在關中者,與籍于營衛不殊;車乘之在關中者,與列于廄牧不殊;財用之在關中者,與貯于帑藏不殊;有急而須,一朝可聚。今執事者,先拔其本,棄重取輕。所謂倒持太阿,授人以柄;議制置則強干弱枝之術反,語緩懷則悅近來遠之道乖。求諸通方,無適而可?顧臣庸儒,竊為陛下惜之!往者不可追,來者猶可補,臣不勝懇懇憂國之至;輒敢效其狂鄙,以備采擇之一端。陛下倘俯照微誠,過聽愚計,使李芃援東洛,懷光救襄城。希烈兇徒,勢必退衄。則所遣神策六軍士馬,及點召節將子弟東行應援者,悉可追還。河北既有馬燧、抱真,固亦無籍李晟,亦令旋旆,完復禁軍。明敕涇隴邠寧,但令嚴備封守;仍云更不征發,使知各保安居[29]。又降德音,勞徠畿甸;具言京輦之下,百役殷繁;且又萬方會同,諸道朝奏;恤勤懲遠,理合優容。其京城及畿縣所稅閑架、榷酒、抽貫、貸商、點召等,諸如此類,一切停罷。則冀已輸者弭怨,見處者獲寧;人心不搖,邦本自固。禍亂無從而作,朝廷由是益尊。然后可以度時宜,施教令,弛張自我,何有不從?端本整棼,無易于此!謹奏。

《陸宣公奏議》

譯文

我以前讀古書,每次讀到國家盛衰治亂的關頭,必定再三地研究,探討其原因。發現只要循道理來做事的則無不興盛,若是背逆大道,那就沒有不衰亂的。這是天下之常理。但偶然有舉措相同,可是治亂卻大相徑庭,這只是偶然時代有此改變罷了。至于人君享有國家大事的權柄,這權柄是國家權力所在,得到它必然強大,失掉它必然衰弱,這是歷代都如此,任誰也改變不了的。

人君的權柄,在彰明他的德威,立國之道,則要衡量事情的輕重。德望和威勢二者不可偏廢,本末輕重更是不可顛倒。培養威勢是為了彰顯德望,若二者有了偏差就危險了;把持根本,才能駕馭其他,若輕重顛倒就悖逆了大道。但是光仗恃威勢,那么將喪德敗身,這是失敗的原因;不重根本,那么輕微的事也將無法治好,這更是禍息的根源。上天賜予圣上睿智勇武,圣上憤恨那些昏迷不醒的叛逆,志在平定天下,因而整頓軍隊,發憤討伐,天下為之震動不安。但這實在是英明國君為了除暴安良的長遠打算,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勉強如此的。然而威武加諸四方,并非就是威勢已培養了,如今能夠戰戰兢兢地保持政府的威勢,只是靠著皇上還能把持根本,所以才有駕馭天下的大權。而皇上卻急于必須有戰果,因此竭盡國力來供給軍需,傾盡國家所有來援助在外的戰事,所以本末又有些倒置了。我因為國事緊張,才有這逾越本分的言語舉動,卻也深深地感受到國事的危險端倪所在,這是臣下對自己不能多加思量,只求盡忠于陛下的職責啊。這也是古人所說的,“愚人說話,明君加以選擇”的意思,希望皇上您能稍加留意!

我聽說立國之道,京師根本要強大,而各郡國要較為弱小才能堅固。又聽說治理天下的人,像是身體指揮手臂,手臂操縱手指一樣,那就大小都很恰當。身體所以能指使手臂,是因為身體大于手臂,手臂能操縱手指,是因為手臂較手指大。關中地區本就是天下四方的根本,而京城,又是關中的根本所在,因而若論天下情勢,應當使得京城如同身體,關中如同手臂,而四方則如同手指,如此一來,就不會不歸順,也不會有危險了。這才是居于根本駕馭天下的大權所在,并不只是駕馭中國各地而已,這也是鎮撫四周夷狄的方法。因此以前各朝的制度,轉運天下的租稅送到京城去,將各地的富豪、英雄遷到京城附近,四方的勇士壯丁,來鎮守邊關。賦稅徭役則加重遠方各地,而近于國都者則減輕。安撫天下則先使附近各地心悅誠服,以招來遠地的百姓。當年太宗既已平定海內外各地,天下底定,獨能重視兵備,不敢忘記居安思危的教訓,因此設置府兵制,在全國各地設立了八百多處府兵,而單是關中地區就有將近五百處之多,整個天下不能跟關中相比,可見重本輕末的意思,實在是明顯極了。但是天下承平之日久,因而軍備也就逐漸衰微了,雖然府兵制和禁衛軍的制度仍存在,但是已經很少再勤于演習了,因而安祿山能夠假借著明皇所給予的軍權,乘著身兼三節度使的威勢,一舉而鬧下了滔天大禍,使得洛陽、長安兩京先后不守。所幸仗賴國家固有的制度,仍能維持。強大根本的觀念雖不在,但是沿邊的守備仍然能夠保存。加上每州每城都能有兵馬糧守,所以肅宗皇帝能以此資助,中興大唐。到了乾元初年以后,大賊初被平定,后來憂患又起,因而傾全國之力去東邊征討叛逆,所以邊疆守備空虛,吐蕃才乘虛而深入京城為寇。先皇代宗,不能抵御,只好退到山東。這都是因為沒能掌握根本,以駕馭天下的大權,進而忘了要鞏固京城的觀念,所以有內賊叛亂。那么,崤函之險也沒用了,有外寇入侵,涇渭地區也都要戰事頻仍了。

在這時候,天下分崩離析,隨時有可憂的變故發生,雖然有四方勤王的軍隊,這哪能救得了突然而來的禍患?皇上若想到這兒,難道不會因而膽戰心寒?幸好祖宗威靈顯赫,先皇又仁義英明,因而平定了賊寇,再度安定了京師,而長安城及宮殿也幸而能夠保全,這是以前所未曾有的事,可見上天對于我們皇唐的保佑實在是夠深的了。所以這次顯現的警告,反而能夠宏大國家的基業。皇上實在應該向上配合天意,向下明察時代的趨勢,遠能考察以前各朝成敗的原因,并參考王朝各代盛衰的關鍵所在,以建立國家永久的幸福,及不朽的功業。現今情勢值得憂慮,又超過以往許多,在下心想皇上心中應該已經有了打算。我愚昧無知,斗膽地獻出我憂心所得的淺見如下:

先皇代宗從陜州外城避難回京后,鑒于往事的錯誤,因而加強了京城的衛守軍隊,對于邊防也更加重視了。當時,關中地區有朔方、涇原、隴右三節度使來防御吐蕃回紇,河東有太原的精良軍隊來控制北方雜胡。這四地的軍隊,聲勢不但浩大而且兵強馬壯。而且又征召各地防守的軍隊,每年在秋天時加強防備邊塞。雖然如此,還不能守住邊疆,阻遏敵人南下牧馬的威脅,京城戒嚴之事,因而屢屢發生。陛下即位后,聲威震動各地,但是這冥頑不化的胡人,尚且不知好歹,傾其國力,來侵犯我邊疆。竟想占據我四川岷山等邊疆,但因貪得無厭,力量耗盡,幾乎要滅國,于是不得已又前來求和,但是只要稍事休養之后,又要來侵犯。這是因為師老兵疲,所以用緩兵之計來拖延,并非真的畏服我大唐的德威,真的想守信用來談和。所以經歷多年,從沒遵守過約定,只要稍為休養,待其兵馬生長日漸肥大,必定借著些芝麻小事挑起紛爭,再次大肆地侵略掠奪。張光晟又以振武軍設計消滅胡眾。從此以后,這些胡人即不再遣使入貢,他們的怨恨,足可以此為證。假如吐蕃真要講和,回紇亦無遺憾,不再來犯。但是戎狄貪心狡詐,已習以為常,如果有機可乘,有利可圖,他們哪肯安分守己?現在朔方太原的兵士,遠到山東去,京師天子神策六軍,也跟著到關外去,假若有奸臣敵寇等狡獪的敵人窺伺邊防的空虛,進而冒犯邊關,這是我私下深以為憂的。不知皇上將如何能防衛?我還聽說當初剛討伐叛逆時,朝中討論此事的人都認為這件事容易得很,全都以為天子有征無戰,征討叛逆不必要多久,因此需派兵并不多,所需費用也很少,對國家大事不會騷擾,也不會連累天下百姓。卻不料兵禍連連,竟然大出當初的預料,愈演愈烈,超過了本來的估計。所以古書上提到武器是兇險之物,戰爭是至危之事,要謹慎小心,千萬別亂動用,大概就是為了這樣吧!

本可勝利的卻反而失敗了,本來安全的卻反而危險了。由死里逃生,由星火而成燎原,就在轉瞬之間,如何可以不敬畏而且加以重視呢?近來所發生的事,足以為證。以前為天下所深以為憂的禍亂,大家都認為除掉他們,天下即可太平的,如李正己、李寶臣、梁崇義、田悅等人;以前深為國家信任的,大家以為重用他們即可平定亂事的,如朱滔、李希烈即是。如今李正己已死,李納又繼之而起;李寶臣死了,李惟岳也繼之而起;梁崇義死,而李希烈竟然叛變;李惟岳被誅殺后,朱滔竟然又步他的后塵。雖然說往年的禍患已經四去其三,然而患亂依然存在,以前所信任的,現在竟然都叛變了,連親信竟然都有不保的時候,可知立國之道,安危全在于形勢,用人的成功與否關系到政事的能否做好。形勢如安定,就是非我族類的胡人也能同心協力;形勢若危險,那么連親近之人都可能要叛變了。皇上難道不應以往事為鑒,重新做起。仗著尚有效用的權柄來安撫人心,尋回那被竊用的權勢來安定國家?卻只是竭盡思慮,一心一意,想去完成那不可能達到的愿望,雖然盡心想為天下百姓除害,但是若為國家宗廟及自己安危的設想,恐怕就還不夠。

近來將帥出征,少能克敵制勝的,只是以借口,請求中央援助。皇上只得犧牲邊關及皇城的兵力、內府豢養的兵馬、武庫中的兵器,及忠良世家的子弟,來加以支援。到這種地步,這些將領還不肯再戰,還說沒有錢財,于是皇上只得又為他們謀財源,向富商巨賈借錢并且傾盡國家的錢幣,額外先給予。以至于關中京畿地區征收的賦稅,實在太繁重了,而宮廷之內的防備、禁衛又不完整。設想這些將帥,又像朱滔、李希烈一樣,或而仗恃邊關的險要,招亡納叛,或而偷偷地揮兵入關,攻入城關,這也是我深深感到憂慮的,不知皇上如何來防備?皇上具備圣德,君臨天下,到處都歡欣地迎接,這樣非常不得體的想法,難道是我可以說的?只是因為居安思危,本來就為圣王所必須設想的,若是動輒禁忌,那么連普通皇帝也不如了。假若防備已夠嚴密,我說這番話又有何關系?假若還不夠周備,那我怎可不說?所以我才把我淺陋而又狂妄的意見說出來,不敢拿即使普通皇帝都不會如此做的事,來耽誤圣明的皇上。希望皇上能明察臣下的意思,不可不小心提防。

現在的關中,即是以前的京畿千里的地方,大業的根本即在此。秦國曾經以此而削平諸侯,劉漢也曾以此威震四海。這是因為憑借著山河的險要,擁有肥沃的田地,力量弱時可以退而自保,可以慢慢休養,強大之時對外可以制服東邊各地,這是因為已經占據了天下最主要的部分,可以收到不怒而威的成效。關中的任何勇士,跟列籍于軍營中的沒有兩樣;關中的車馬,跟養在內廄的也沒兩樣;關中的財物,跟貯藏在內府的沒有兩樣。只要情勢危急,一天即可征調來用。現在為國家做事者,竟然先放棄根本大計,避重就輕,這真是顛倒是非、紊亂本末,給賊人予機會。講到國家制度,跟強干弱枝的方法剛好相反;講到懷柔,又違背了近悅遠來的道理。想要把國事做好,這又怎么可能呢?所以我雖愚昧,私下也為皇上感到可惜。但是往事已難再追究,來者卻猶可補救。我實在沒有辦法壓抑報國的熱忱,因而一再地陳述我狂妄無知的淺見,供皇上選擇。皇上假若能明察我的一番誠心,聽聽我的方法,派遣李芃援助東都洛陽,李懷光援救襄陽城,那李希烈等惡徒,勢力必定大為削弱,那么我們所派遣的京城六軍的兵馬,及點派忠良子弟前往東邊接應的,應可全部征召回來。河北已有馬燧、抱真等人,也不必再依賴李晟,可叫他們調兵回來,恢復禁軍的完整。并且可明令涇陽、隴西、邠州、寧州等地,只要嚴加守備即可。而且重申不再征調,使他們能各自安保境內。再者,頒下圣旨慰勞京師各地。坦誠地說,京師之內,各種勞役征調頻繁,且又為四海來人所聚集、各地方官員朝奏時所必經,撫恤其勤勞于國事,應該加以優厚。使京畿各地的人民,一切多余的征稅及征役全部停止。那么就可希望已經繳太多稅者,能不再怨恨,被處分者也能安寧,那么人心不再動搖,國家的根本才可堅固,禍亂也就無從而起,朝廷才可顯出尊嚴來。然后,才可以衡量時宜,大力宣布政令,充分地彰顯皇上的威嚴。到時候天下有誰不從的?要端正根本,整理紊亂,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謹此為奏!

(周益忠、沈寶春/編寫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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