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會意，踮起腳，往他下巴親了一口，便提起裙子鉆進了那邊的草叢。

沈暮望著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嘴角揚起一抹笑。

沒過多久，背后響起啪嗒啪嗒的馬蹄聲，一道粗獷的聲音傳來。

“沈郎君，你在這做什么？”

沈暮聽到聲音，立即斂了笑，轉過身掃了一眼來人。

除了聲音的主人，后頭還跟著幾個長相十分兇悍的人，都騎著馬，臉色皆帶著幾分警惕。

“自然是來為我的同僚收殮尸骨。”沈暮語氣淡淡的，神色自如地牽起自己的馬匹往對面樹樁走去。

“你可別耍什么花招?！鳖I頭人板著臉，說話很沖。

沈暮氣定神閑地系好馬繩，面上無絲毫畏懼，語氣不疑有他：“你們主君有話在先，你們應該不會忘罷?！?

“既然主君答應了你的要求，我等自然不會加以干涉?！鳖I頭人滿臉嚴肅地攔住了身后欲下馬示威的軍僚，下一秒就變作笑臉，好聲好氣道，“郎君一人前來難免不好應付，我們便是過來助你一臂之力的，還請郎君莫要推辭才是?！?

“既是來幫忙，那便有勞諸位了?！鄙蚰夯厣恚谷坏乜聪蛩麄?，應答得也非常爽快。

“那也希望郎君能拿出應有的表示，莫讓我們主君失望啊?！鳖I頭人不忘提醒道。

“主君若不信我，那便一刀殺了圖個痛快，如此大費周章又是何必呢？”沈暮笑了幾聲，骨子里那股子傲氣凜然，面色冷泠，便是半點破綻沒露。

“沈郎君說笑了，”領頭人旋即翻身下馬，大步走了過來，態度倒是客氣了幾分，“主君并沒有這個意思。鄙人是常年刀尖舔血、軍營為家的粗人，說話不顧細謹，郎君莫怪。”

“自然?！鄙蚰旱瓚艘痪?，從他身邊經過時又道，“沈某說說罷了，勒蘇將軍不必掛在心上，有勞各位幫忙翻翻土，沈某在此為同僚謝過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幾位番將臉齊刷刷地都黑了，怒火中燒卻又不能發作，只能憋著一口惡氣在心頭。

人是他們親手處決的，如今卻要動手為這些人挖坑埋葬，可真是滑了個天下大稽。

他們現在只恨不能一刀劈了這不識好歹的青年小子。

奈何他們主君稀罕，不許動他一根汗毛，要不然，他們當下就想沖過去把人亂刀砍死了。

柳朝趴在草叢里，一動不動，連窺伺都不敢窺伺，生怕被叛軍的那幾個人發現，累及自家夫君。

不知是自己身體疲乏的緣故，還是懷孕消耗過多的精神力，柳朝在草叢里躲著躲著，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然到了傍晚，日垂西山，撒下余暉，為寂靜的荒野染上了幾分詭異的燦爛。

空中的腐爛氣味已經淡了很多，令人呼吸都順暢了些許。

她是被凍醒的，睜開眼時，整個人就直打寒顫，忍不住攏了攏衣衫，趕忙從草叢里出來。

環顧了一眼四周，視線鎖定在了遠處的幾個小土堆上，只在一剎那，一股悲涼感涌上心頭。

她知道，這些土堆下埋葬的皆是與沈暮一同前去議和的官員。

他們各懷孤勇，視死如歸。

如今卻只留孤墳幾座，與這荒野為伴，話不盡的凄涼。

一場戰爭下來，多少忠義之士魂灑疆土，多少黎民百姓顛沛流離，又該是多少家庭的破滅，他們的父母妻兒又將是何等的痛心和絕望啊。

遠處傳來馬蹄聲，柳朝循聲看了過去，見墨宵昀驅車趕了過來，此時擰緊的心便也放了下來。

看來，她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