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尋找徐傳賢:從上海到北京
- 十年砍柴
- 1520字
- 2022-09-21 11:18:03
2020年8月中旬,我在上海青浦區緊鄰老城廂東門的一家旅館小住了幾天,只為尋找一位已辭世四十八載的知識分子人生足跡。
這位先生姓徐名傳賢,字德嘉,號耕莘,他在這座老城出生并度過童年時光。
雖然時序已是立秋后一周,江南仍樹木葳蕤、綠草如茵,處處一派夏日風光。我來到青浦的那個下午,即去當地的一處公墓福壽園,此公墓占地甚廣,設計為曲徑通幽、小橋流水的園林,毫無墓園的陰森凄涼之感。在墓園深處,我找到了徐傳賢母親董月娥的埋骨處。徐傳賢本人的骨灰保存在北京八寶山公墓,其后人在此為他建造了一座衣冠冢;他的父親徐熙春(名正章,字六根,號熙春)在1960年代逝世后葬在上海西郊公墓,此處亦有其衣冠冢。
徐氏后人在墓園為徐傳賢立了一塊紀念碑,上面鐫刻著這樣幾句話:
一塊遲到的石碑,
一段塵封的歷史,
一種永遠的回家。
也就在這個下午,我還來到上海中山醫院青浦分院(原中國紅十字會青浦分會醫院),醫院內的一角矗立著這家醫院的創始人徐熙春先生的銅像。我佇立在塑像前,思索著這對生前死后聲名不顯的父子的命運,他們在那個波濤洶涌的大時代中究竟具有何種代表性。

徐傳賢先生在青浦的衣冠冢(墓碑上鐫刻生年為1907年,這是緣于其生于清光緒三十三年農歷十二月二十六日之故,實際生年應為1908年)

▲上海中山醫院青浦分院內徐熙春先生的塑像
第三天清晨,下著小雨,我撐著傘從旅店步行經過橫跨護城河的東門橋,進入老城廂。順著城中東路往西漫步,在與城中南路交叉處向南行一百多步,再向西拐進了福泉街。
青浦在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建縣,最早縣治設在曾經的貿易中心青龍鎮。后因吳淞江淤塞,青龍鎮失去航運之便,已不適合做縣城。萬歷初年,縣治遷徙到今天的老城廂,縣城也在萬歷年間建成,距今已四百余年矣。
今天城墻已蕩然無存,但若站在老城廂的外面,或在地圖上看老城,會發現古城的格局仍然很清晰:整座城池呈橢圓形,像一只烏龜的背;南面略寬,像是龜的頭部,北面則是尾部。城郭原來五處開有城門,由護城河環繞,五門通向五浦。后又加開一城門,六門分別有旱城門、水城門,城門分別是:鎮海門,即老東門;艮辰門,即新東門;觀寧門,即南門;永保門,即大西門;來蘇門,即小西門;拱辰門,即北門。城門外有護城河,護城河上都架有吊橋。城內有十條市河,溝通各街坊與城外的交通;二十六座石拱橋橫架于河上,沿河形成二十多條寬窄街巷。今日市內的河溝基本上填平了,一個個帶“橋”的地名算是歷史的一點遺跡,而縣前街、學前街的地名也提醒著當年此處是縣衙和縣學所在地。
老城被改造得沒剩下多少舊建筑了,殘留的街區也正在拆建。福泉街在老城的西南部,是一條由西向東再向北拐的巷子,與八十弄交會,大約有100米長,已建校一百多年的青浦實驗小學就在其北面。清雍正年間,析分青浦縣境建福泉縣,在此街巷內的二陸(陸機、陸云)祠舊址上興建縣衙。福泉縣只存續了二十年,在乾隆年間廢止,轄區重歸青浦縣,街巷因之得名傳至今日。這個街巷還保留著一些清代和民國時期的宅子,其中一座現在看起來很雜亂、破落的宅院在當年則是徐家的私宅,后來收為公有住進了幾戶其他人家。徐傳賢即出生于此,宅院里今日尚有兩間房子由其后人居住。
我眼中的徐家舊宅已是墻壁斑駁、木窗陳舊,雨落在黑色的瓦片上滴滴答答流到檐下,似乎在講述一個人和一個家族的歷史。百年前的這個院落,可以想象曾是那樣的興旺與整潔:扶疏的花木下,小孩在嬉鬧;老人靜坐在堂屋里,聽著自鳴鐘報時……中堂的正中上方掛著狀元實業家張謇題寫的匾額——“衍禧堂”,祖宗牌位的兩邊則是滬上書畫名家高邕書寫的楹聯——“樹靜山幽不知年歲;國安人樂咸頌太平”,低調地顯示著這一家的富足和主人的品位及社會交往。
在雨中,我幻想著時光倒流到一百一十二年前。

▲青浦老城廂徐傳賢先生舊宅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