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流民四起
- 續(xù)漢書
- 羅飛舉
- 2357字
- 2022-12-14 23:30:28
劉昭發(fā)現(xiàn),若只是高坐空談的話,陳球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
他遍歷諸郡,年高識廣,有著豐富的人生經(jīng)驗。
說起南疆飛頭獠秘聞的時候,饒是劉昭后世看多了志怪小說也不禁嘖嘖稱奇,寒毛直豎。
相談甚歡間,有郡吏飛身來報,說是城外又來了一批流民,加上之前幾波,人數(shù)只怕已經(jīng)超過萬人。
“唉,今年豫州大饑,只怕這只是剛剛開始而已。”陳球嘆了口氣,也沒了談話的興致:“劉郎隨我一起去看看?”
“固所愿爾,不敢請也。”
饑荒,是一個封建王朝末期的常態(tài)。
當經(jīng)歷了長期穩(wěn)定之后,人口數(shù)量達到土地承載能力的上線,再加上官府的苛捐雜稅,豪強肆無忌憚的兼并,本就因為生產(chǎn)力低下而不高的上線再次被拉低。
一場干旱,一場暴雨,就可能導致田地顆粒無收,流民四起。
南陽又是大漢精華之所在,富庶非他處可比。
而豫州離南陽又近,這些流民除了去洛陽這個首善之地外,次善南陽,便是最好的選擇了。
劉昭隨同許多郡府掾?qū)伲阒惽蛏狭吮背浅菢牵а垡豢矗K于知道了什么叫人到一萬,無邊無沿。
這些流民境遇還不算太糟糕,似乎還有些余財,身旁亂七八糟堆放著衣服被褥等行李,以家族為單位聚成一個個團伙,警惕的防范著周圍其他人。
有人甚至架起鐵鍋,就近找來了木材,煮起了晚飯。
那夕陽下的屢屢炊煙,估計是大漢王朝留給他們最后的余蔭了吧。
只是城外廣袤的麥地算是徹底遭了殃,剛剛泛青的宿麥早已經(jīng)被他們連根薅起,仍進鍋里煮了。
如此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一地鬧了饑荒,流民遷徙到其它地界,沿途把能吃的全吃了,導致當?shù)丶Z食絕收,人們也被迫淪為流民。
就像很多起義軍起初只有幾百上千人,最后越滾越大,以至于動輒幾十上百萬一樣,所過之處,把你的糧食搶光,房屋燒毀,青苗拔出,你除了加入起義軍,別無他法。
念及此處,劉昭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個詞:“人口陷阱啊。”
“人口陷阱?”陳球遲疑的望著劉昭:“人們常說多子多福,人口怎么會是陷阱呢。”
劉昭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幾步來到墻邊:“正常年景當然是多子多福,但是人口繁殖到土地承載上線之后,必然會陷入人口陷阱。”
“那什么叫土地承載上線呢?”其實,中華文化一脈相承,陳球已經(jīng)隱約懂得了話里的意思,但仍是不確定的開口問道。
劉昭也來不及回答他,雙手緊扣著城墻上的粗糲的條石,頭伸出垛口,眼睛盯著遠處,眾人不免被他的舉動所吸引。
抬眼望去,只見幾個壯漢正對著一個枯瘦的老漢拳踢想加。
老漢可能家族人丁單薄,身邊只有一個三四歲的幼孫,面對壯漢的拳腳,他無力反抗,只能弓著腰,牢牢把幼孫護在身下。
手中緊撰著的,是他剛剛從褡褳里偷偷摸出的一塊面餅,正準備悄悄喂給孫子,沒想到還是被不遠處的幾個壯漢盯上了。
那童子的凄厲的哭喊求饒聲隨風飄蕩,聞之令人心碎。
周圍也有幾個壯漢看不過去,想要出手相助,只是無一例外都被家人攔了下來。
多數(shù)人則是與家人聚攏的更緊密一些,對眼前一幕漠不關心,顯然這樣弱肉強食的畫面經(jīng)常上演,他們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甚至有點竊喜被搶的不是自己。
劉昭環(huán)顧左右,憤懣問道:“諸位有沒有善射的,賞他們幾箭。”
南陽畢竟不是邊郡,弓馬嫻熟者不多,見四下無人回應,又招呼著人群外圍的劉武:“伯虎,你帶幾個人,去把那幾個畜生剁了。”
“萬萬不可!”
劉武還未動身,陳球就厲聲止住了他:“如今豫州又起了時疫,這些流民從彼處而來,焉知有沒有沾染,萬萬不可靠近,傳到城里就麻煩了!”
陳球話音未落,那老漢已經(jīng)遭不住毒打,交出了所剩不多的口糧。
幾條大漢帶著戰(zhàn)利品,趾高氣昂的回到家人身邊,而他們的家人非但不以為恥,反而是迎接凱旋英雄一般迎接他們。
真是個亂離人不如太平犬的衰世啊。
劉昭長嘆一聲,重復起剛才的話題:“方才說到土地承載上線,就比如說,當下糧食畝產(chǎn)三石半,一家五口十畝地勉強能維持生計,若是一不下心,家里又添了口……”
一聲悶笑打斷了劉昭的話語。
劉昭盯著那個想笑又不敢笑,臉色憋得通紅的郡吏,心中微惱:“這位兄臺,昭很可笑么?”
那郡吏見自己成了全場焦點,忙拱手道:“并非如此,方才郎君說若是一不小心家里又添了口,下吏在想,怎么會如此不小心呢。”
“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城樓上笑聲轟然四起,空氣里彌漫著歡樂的氣息,引得遠處的流民抬頭仰望。
“咳!咳!”
陳球一陣干咳,眾郡吏急忙屏息凝神,束手而立,不敢再多言語。
劉昭也沒心思再做名詞解釋了,拱手建議道:“府君,為今之計,當開倉放糧,救濟災民,如若不然,只怕不等冬天,他們就得餓死大半。”
“郎君心善,不忍百姓受苦,只是……”
陳球捻須踟躕道:“倉里雖然還有些糧食,但預備朝廷征發(fā)的那部分是萬萬不能動的,剩下的還要應付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
若是就放了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隨著天氣轉冷,流民只會越來越多,屆時救是不救?若是救了,府庫一空,萬一明年本郡再起饑荒,為之奈何?”
“那不如以工代……”劉昭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以工代賑也是需要啟動資金的。
就算讓這些流民現(xiàn)在就挖渠開荒,如今秋時已過,只能等明年春種了。如此以來,就要養(yǎng)到明年秋收之后,幾乎還有一整年的時間。
哪怕就眼下的這一萬余流民,若只是吊著不死倒罷了,若是讓他們參加重體力勞動,沒有五十萬石糧食是萬萬養(yǎng)不活的。
若是其他流民聽到南陽在搞什么以工代賑,可以活命,蜂擁而來的話,那糧食需求又會成倍增加。
難怪那么多三國豪杰都為軍糧所困,甚至要靠采棗充饑,或許不是他們不知道屯田,只怕也是苦于沒有啟動資金。
就算手頭有余糧,他的敵手會讓他從容發(fā)展?
這就是后世常說的,隔壁屯食你屯槍,鄰居就是你糧倉了。
如此一來,只能劣幣淘汰良幣,就算有識之士也不得不被挾裹著四處攻伐劫掠,形成惡性循環(huán)。
最終導致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今畢竟沒有天下大亂,若是能搞到那五十萬石甚至更多的糧食,還是能安下心來,開荒種地的。
念及此處,劉昭望向周圍郡府掾?qū)賯兊哪抗饩陀悬c森森然了,在場諸位哪個不是家財萬貫,哪個不是良田萬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