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劉昭與何進正在家中閑談。有家人進屋稟報,說有個不愿意透漏姓名的神秘人士在后門求見,說著還呈上了一枚玉佩。
劉昭接過一看,只覺得有點眼熟,但是又記不起在哪見過。
“莫不是誰被綁票了,來找我勒索贖金?”劉昭與何進對視一眼,搔首吩咐著:“伯虎,你去看看我母親和姊妹在不在家?!?
劉武領命而去,須臾便又回來了:“郎君,主母帶著兩位淑女正在后院陪何家老夫人聊天,魏家舅舅也在書房看書,魏郎君昨夜去了在女閭,至今未歸。”
劉昭更加疑惑:“我也沒得罪什么人???莫非果然招來了宦官的打擊?”
何進拿起佩劍,就往外走去:“昭弟免驚訝,未必就是勒索錢財,我先去看看再做計較。”
“遂高且慢,我陪你一起去?!眲⒄秧樖謴膲ι先∠乱话循h(huán)首刀,又吩咐道:“伯虎,你安排人手把后巷兩端都封起來,再多帶幾個人隨我去后門?!?
魏家后門不臨街,是一處很僻靜的所在,門口果然停了輛淄布小車。
“昭弟退后,我先去看看。”何進手按劍柄,朝小車緩緩探了過去。
這時,車里的人聽到動靜,把車簾掀起一絲縫隙,見到來人松了口氣:“劉郎君,是我,張敞?!?
眾人聽了無不釋然,劉昭也笑道:“仲慎兄這是何故,莫非是府君要捉我,你悄悄過來通風報信?”
他那日抄詩失義,惹得了陳球大怒,這幾日正惴惴不安,準備潛回鄉(xiāng)下避避風頭。
張敞打量了四周,見在場之人都是劉昭心腹,輕聲道:“賢弟休要頑笑,我已經(jīng)不是什么郡功曹了。”
劉昭聞言一愣,旋即又笑道:“發(fā)生了甚么事?莫非是仲慎兄貪污受賄,被太守發(fā)現(xiàn)革了職?先進屋再說吧?!?
這郡功曹雖然只是個百石吏,但總揆眾務,掌握群吏升遷黜免大權(quán),是郡守屬吏中地位最為尊顯的存在,怎么會說不干就不干,張敞又不是那種賣名求直之人。
“我有要事在身,就不進屋,以免牽連到郎君?!睆埑ù蛄苛搜蹌⒄?,為難道:“賢弟能否借我些錢?!?
劉昭收起嬉皮笑臉,正色道:“莫非真是貪污被發(fā)覺,要被追贓?”
劉昭見張敞一臉為難,不愿意多說的樣子,又道:“既然仲慎兄有難言之隱,不說也無妨。朋友有通財之義,些許錢財何足掛齒,我這就去命人取來錢財?!?
“其實也不是什么難言之隱,只是不愿意賢弟陷入其中罷了。”張敞聽到他這么說,也不好再隱瞞,思忖片刻道:“事已至此,告訴賢弟也無妨,賢弟可知陳藩、竇武二公么?”
“略有耳聞?!?
若說近來有什么震動天下的大新聞,那必是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藩及其黨羽大逆不道,陰謀廢帝,失敗后皆盡被滿門抄斬,直到現(xiàn)在緹騎都還往來不斷,大索鄉(xiāng)里。
張敞又道:“此事賢弟怎么看?”
劉昭瞥了眼何進感,踟躕道:“我最近一直和遂高沉迷于養(yǎng)羊大業(yè),其中經(jīng)過經(jīng)過實在不知?!?
倒不是因為勿談國事,而是因為其中是非曲直實在難以論說。
若是按照后世史學家們的觀點,這事倒也簡單,說來不過是小皇帝依靠宦官奪權(quán),大將軍不愿放權(quán),于是到這了這場火并。
官場無父子,更別說名義上的舅甥。
若是此番竇武成功,朝廷下發(fā)的邸報上就會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今上恐怕如昌邑王劉賀那樣,即位二十七天就干下千余件荒唐事,而今上即位半年有余,荒唐事估計是罄竹難書了。然后大將軍就會效伊霍故事,奏明太后,另立明君。
當然,這種話不能對外人說罷了,需知當前誅宦乃是士人共識,若是劉昭膽敢操持異見,今后也不用在士林中混了。
“其實事情并不是邸報上所說的那樣?!睆埑ㄒ妱⒄殉烈鞑徽Z,以為他被主流媒體誤導,解釋道:“如今閹宦把持朝政,自然極力詆毀竇陳二公,實際上是大將軍與太傅共謀誅宦,事泄被巨閹曹節(jié)矯詔……”
劉昭往左右巷口張望幾眼,見已經(jīng)有人注意到他們這群行止詭異的人,便打斷張敞:“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仲慎兄請進屋詳談?!?
張敞糾結(jié)片刻,以袖遮面下了車,腳步輕快的從后門閃身進屋。
“伯虎,把我們的人都撤了?!比缛舨蝗?,只怕更容易惹人懷疑。
張敞也不進屋,就在院中簡單講述了事情原委。
這事還得從前朝說起,桓帝重用曹節(jié)、王甫等一眾宦官,用張敞的說法就是“以至濁亂海內(nèi),百姓匈匈”。
桓帝去世后,竇太后臨朝,以父親竇武為大將軍。竇武掌權(quán)后就思量著剪除宦官,太傅陳藩素有謀略,自告奮勇為其出謀劃策,一時間群情振奮,當初被禁錮的天下英俊們,無不延頸企踵,奮其智力。
但是呢,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竇武雖然是云臺三十二將之一的竇融玄孫,但早就不復其祖先的武功,而是以經(jīng)學聞名關西。能官拜大將軍,完全是靠著女兒竇太后的裙帶。
需知,有漢一代,竇家都是老牌外戚,早在前漢文帝時期就出過皇后,就算是在莽新之際,也和王氏有姻親,中興之后更是屢屢與皇室聯(lián)姻。竇武的姑姑是章帝皇后,伯父乃是徹底打垮匈奴,燕然勒銘的大將軍竇憲。
竇憲這等千古名將都死于宦官之手,更別說竇武這個書生呢。
“曹節(jié)脅迫帝后,搶奪璽書,矯詔令張奐率領虎賁羽林衛(wèi)士收捕竇公,竇公與步兵校尉竇紹引軍與曹節(jié)對峙。曹節(jié)有矯詔在手,禁軍受其蠱惑,竟然全部倒戈,竇公無奈自殺。”
“這些個閹黨!”何進勃然變色,頓足拔劍,怒道:“乃公恨不能將他們斬盡殺絕!”
“遂高兄,稍安勿躁,先聽仲慎兄有何計較。”劉昭安撫住何進,心中卻暗道,事已至此,要錢何用,難道還能去賄賂宦官讓他們網(wǎng)開一面不成?
張敞俯身小聲道:“其實,竇公還有一位二歲幼孫幸免于難,如今正被大將軍府胡從事護著到了南陽,此時正躲藏在城南密林之中,意欲輾轉(zhuǎn)前往桂陽避禍。只是當時走的匆忙,沒有帶錢,他與我家有舊,所以找到了我?!?
張敞接著道:“原本無需麻煩賢弟的,只是不巧家中錢財近來細數(shù)被我兄拿去洛中,所以才想求賢弟周借一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