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刑偵支隊的辦公室里，消毒水味混著咖啡香在空氣中彌漫。沈陌白站在陳書墨辦公桌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剛領到的警員證——照片上的她眉眼清冷，嘴角沒什么弧度，和檔案里“犯罪心理學顧問，特聘“的字樣形成奇妙的呼應。

“沈顧問，歡迎加入。“陳書墨的指節叩了叩桌面，目光掃過她風衣口袋露出的半截金屬書簽，“不過刑偵隊規矩多，比如勘察現場必須穿防護服，再比如...“

“再比如不該質疑同事的專業能力。“沈陌白抬眼，恰好對上他審視的目光，“陳隊放心，我比誰都清楚現場證據的重要性。“

孟淵抱著一摞卷宗從外面進來，降噪耳機掛在頸間，聞言嘿嘿一笑：“隊長，你倆這氣場，不去演諜戰片可惜了。“他把卷宗往桌上一放，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赫然印著“無名女尸案”，照片里的荒野溝壑在閃光燈下泛著詭異的白光。

三天前，郊區紅杉林的護林員在巡山時發現了一具被包裹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女尸。尸體被拋在陡峭的溝壑底部，袋口纏著三圈尼龍繩，繩結打得異常工整——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死者身份還沒確認？“沈陌白翻到尸檢報告那頁，眉頭微蹙，“顱骨有鈍器擊打痕跡，但致命傷是頸部窒息，死亡時間超過七十二小時，卻沒有明顯腐敗跡象。”

“紅杉林夜間溫度低，加上上周的陰雨天氣，延緩了腐敗進程。“陳書墨抽出現場照片，“溝底巖石上有疑似拖拽的劃痕，但被雨水沖刷得差不多了。”

孟淵忽然湊近，鼻翼輕輕翕動：“報告里說死者頭發里有松針？不對，這不是紅杉林的品種。“他從抽屜里翻出個密封袋，里面裝著幾根深綠色針葉，“我讓植物研究所的朋友看過，這是油松的葉子，紅杉林根本沒有這種樹。”

沈陌白的指尖在照片上的溝壑邊緣點了點：“拋尸地點不是第一現場。兇手選擇這里，是因為溝壑陡峭，不容易被發現，但也說明他對地形很熟悉。”

“或者只是隨機選擇。“陳書墨將現場地圖鋪開，“紅杉林有三條進山的路，只有西側那條能開車到溝壑附近。我們排查了近一周的監控，沒發現可疑車輛。“

“那是因為你們漏看了。“沈陌白的指尖落在地圖角落的廢棄防火道上，“這里雖然長滿灌木，但車輪碾過的痕跡很新。兇手很可能把車停在防火道入口，再徒步拋尸。“

陳書墨的眼神沉了沉：“沈顧問，刑偵辦案講究證據，不是憑空推測。“

“我只講邏輯。“沈陌白將尸檢報告折起，“死者指甲縫里有藍紫色纖維，袋口的繩結是航海專用的雙套結，兇手要么從事相關職業，要么受過專業訓練。這兩點，陳隊注意到了嗎？“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孟淵識趣地戴上耳機假裝整理卷宗，眼角余光卻瞥見陳書墨的下頜線繃緊了——那是他動怒的前兆。

紅杉林的晨霧還沒散盡，帶著松脂味的寒氣鉆進防護服領口。沈陌白蹲在溝壑邊緣，戴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捏起一撮潮濕的泥土。

“土壤濕度異常。“她把樣本裝進證物袋，“這里的黏土含量比周圍高，說明有外來土壤被帶進來。“

陳書墨正在指揮隊員擴大搜索范圍，聞言回頭：“紅杉林的土壤本來就不均勻。“

“但這種紅棕色黏土里混著石英砂。“沈陌白舉著證物袋對著光，“紅杉林的土壤是黑褐色，只有北側的采石場才有這種土。“

孟淵沿著溝壑底部來回踱步，忽然停在一處不起眼的灌木叢前：“隊長，這里有味道。“他撥開枝葉，露出下面被踩扁的雜草，“是消毒水，和醫院用的那種不一樣，更刺鼻。“

沈陌白俯身觀察，發現雜草根部有細微的白色結晶：“是次氯酸鈉，濃度很高，可能是用來清洗什么東西。“她忽然看向西側的防火道方向，“兇手在這里清洗過作案工具？“

“更可能是清洗車輛。“陳書墨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他正站在溝壑邊緣的巖石上，“那里的地面有塊區域顏色比周圍深，像是被液體浸泡過。“

技術人員很快用熒光劑檢測出了反應——地面殘留的液體里含有和死者頭發里相同的油松成分，還有微量的血液殘留。

“第一現場應該有油松和次氯酸鈉。“沈陌白站起身，防護服的帽檐蹭到松樹枝，落下幾片針葉，“兇手拋尸后，在這里清洗了沾有現場痕跡的東西。“

“但次氯酸鈉會破壞DNA，“陳書墨走下來，靴底碾過碎石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說明兇手有反偵察意識。“他忽然指向遠處的山脊線，“防火道盡頭有座廢棄的瞭望塔，我們去那邊看看。“

瞭望塔的木質樓梯在腳下吱呀作響。沈陌白扶著布滿青苔的欄桿往上走，忽然在第三級臺階停住：“這里有劃痕。“她讓技術人員拍照，“像是金屬物品拖拽時留下的，寬度和死者頸部的勒痕差不多。“

陳書墨蹲下身，用標尺測量劃痕的深度：“尼龍繩不會留下這種痕跡。“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作案工具留下的。“沈陌白的目光掃過塔頂角落的鐵鉤，“比如鐵鏈，或者鋼筋。“

孟淵在塔頂的破窗邊站定，忽然指著遠處的采石場：“那邊有燈光！“濃霧中，采石場的簡易工棚透出昏黃的光，“而且我聞到煤焦油的味道了，很淡。“

三人趕到工棚時，里面空無一人。角落里堆著幾卷尼龍繩，繩頭的磨損痕跡和拋尸袋上的完全吻合。墻上的掛鉤掛著件深藍色工裝，口袋里的煙盒上印著“紅杉林場“的字樣。

“死者可能是林場職工。“陳書墨翻到工棚登記冊，“最近有個叫周敏的女工失蹤了，已經三天沒來上班。“

沈陌白的指尖拂過工棚角落的鐵桶，桶底殘留著渾濁的液體：“這是次氯酸鈉溶液。“她忽然注意到墻角的油松盆栽，針葉和死者頭發里的完全一致，“這里才是第一現場。“

“但兇手為什么要把尸體運到紅杉林拋尸？“孟淵不解，“直接埋在采石場不是更方便？“

“因為他想嫁禍給林場的人。“沈陌白的目光落在工棚外的卡車輪胎印上，“這輛車最近去過紅杉林西側的防火道。“

陳書墨立刻讓人調取采石場的出入記錄：“周敏的社會關系查得怎么樣？“

“她離異，帶著個十歲的女兒，前夫是采石場的爆破工，半年前因為工傷被辭退了。“技術人員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而且有人反映，最近經常看到她前夫在林場附近轉悠。“

“看來有目標了。“陳書墨轉身往外走，腳步卻頓在門口——沈陌白正蹲在工棚的鐵架床前，手里捏著一根長頭發。

“這不是周敏的。“她將頭發裝進證物袋，“顏色比周敏的淺，而且發尾有燙染的痕跡。“

陳書墨的眉頭擰起來：“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人？“

“或者兇手是女性。“沈陌白站起身，“周敏的尸檢報告里說她指甲修剪得很整齊，而這根頭發上有明顯的斷裂痕跡，像是被撕扯下來的。“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藥味幾乎要凝成實質。孟淵趕緊打圓場：“先找到周敏的前夫再說嘛，說不定他知道什么。“

審訊室的單向玻璃映出沈陌白的身影。她看著里面那個穿著沾滿油漬的工裝褲的男人——周敏的前夫趙剛，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觀察室的桌面。

“趙剛有不在場證明。“陳書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案發當晚，他在鄰市的工地打工，有工友可以作證。“

“但他說謊了。“沈陌白指著監控畫面里趙剛摩挲手指的動作，“提到周敏時，他的喉結滑動頻率加快，瞳孔放大，這是典型的緊張反應。而且他左手手腕有新鮮的劃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勒過。“

孟淵推門進來，手里拿著份報告：“查到了！趙剛雖然沒去拋尸，但他上周偷偷回過采石場。有人看到他和一個穿紅色外套的女人在工棚門口吵架。“

“紅色外套？“沈陌白忽然想起什么，“周敏的衣柜里有件紅色羽絨服，現場卻沒找到。“

陳書墨立刻讓人去查趙剛的通話記錄：“他手機里有個備注'李姐'的號碼，近一周聯系頻繁，而且這個號碼的登記人是林場的會計李娟。“

李娟被帶到警局時，手里還攥著本記賬冊。她穿著米色風衣，指甲涂著豆沙色指甲油，看起來和“嫌疑人“三個字完全不沾邊。

“我和趙剛只是普通朋友。“李娟的聲音很輕柔，“他找我打聽周敏的消息，說想看看孩子。“

沈陌白忽然開口：“李會計上周三下午沒去上班吧？林場的考勤記錄顯示你請了病假，但有人在采石場看到了你。“

李娟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記賬冊：“我...我是去山里采蘑菇，路過那里而已。“

“路過需要穿紅色羽絨服？“沈陌白的目光落在她風衣口袋露出的半截尼龍繩上，“和拋尸袋上的繩子是同一個牌子，而且你的指甲縫里有松針碎屑，和紅杉林的不一樣。“

觀察室里，孟淵忽然摘下耳機：“她身上有消毒水味，和采石場的次氯酸鈉味道一樣。“

審訊室里的李娟呼吸明顯急促起來。陳書墨將周敏女兒的照片推到她面前：“周敏失蹤后，她女兒一直住在鄰居家。你忍心讓孩子從小沒媽媽嗎？“

李娟的眼淚忽然涌了出來，滴在記賬冊上暈開一小片墨跡：“是她先對不起我的！“

原來李娟和趙剛早就有私情，周敏發現后不僅要去林場揭發，還要帶走孩子。上周三兩人在工棚爭執時，李娟失手用鐵鉤打暈了周敏，慌亂中又用鐵鏈勒住了她的脖子...

“拋尸是趙剛出的主意。“李娟的聲音帶著哭腔，“他說紅杉林的溝壑不容易被發現，還幫我把尸體運過去...“

沈陌白忽然打斷她：“你在工棚角落埋了什么？“

李娟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驚恐：“我...我沒埋東西...“

“你的記賬冊第17頁有處明顯的折痕，上面記著'3月15日，支出500元，購鐵鍬'。“沈陌白的聲音很平靜，“而那天之后，你去了三次采石場。“

陳書墨立刻讓人去工棚挖掘，果然在角落挖出了一個黑色塑料袋，里面裝著件染血的紅色羽絨服，還有一把帶血的鐵鉤。

案子告破時，天色已經暗了。沈陌白站在警局門口，看著陳書墨把證物袋放進保險柜。孟淵抱著桶泡面從外面進來，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歌。

“沈顧問，這次多虧了你。“陳書墨的語氣緩和了些，“那根頭發的發現是關鍵。“

“只是邏輯推理而已。“沈陌白轉身時，風衣下擺掃過孟淵放在桌上的耳機，“對了，李娟的鞋跟里藏著東西，技術科應該能檢測出更多線索。“

孟淵一口面差點噴出來：“你怎么知道？“

“她說話時總把重心放在右腳，而且鞋跟處的磨損不均勻。“沈陌白抬頭看向陳書墨，“就像陳隊總用左手扶槍套，說明你是左撇子，卻一直刻意用右手做事。“

陳書墨的手頓在保險柜把手上，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

沈陌白的嘴角勾起極淡的弧度：“刑偵隊的同事，以后還要請多指教了。“說完轉身走進夜色里，風衣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孟淵戳了戳陳書墨的胳膊：“隊長，這下服了吧？“

陳書墨看著沈陌白消失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保險柜的密碼盤，忽然輕笑一聲：“有意思。“

遠處的天際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云層后的月亮。紅杉林的方向傳來隱約的雷聲，像是在預告著下一場風暴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