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逢因
- 給我一顆柚子吃吧
- 2018字
- 2022-09-20 11:28:54
應小瑛完全沒想到傷成這樣的祝卿還有力氣推開自己,一時不察跌坐在地上,手心也被碎石劃破,有幾分刺痛。
她蹙了蹙眉,心中生出幾分惱火,重新上前。不過是替他處理傷口,有什么見不得人,這下手中抓著褲子往下拉時,帶了幾分強硬的力氣。
祝卿雙手緊攥著褲子,胡亂地喊著,聲音都變了,又尖又抖,“應小瑛……松手!你干什么!你滾開??!”
這下拼命掙扎,險些將方才固定好的斷腿又拉扯開,應小瑛氣惱地將人緊緊壓在墻上:“你不要命了么,只是給你上藥!”
“用不著你管!滾!應小瑛——應小瑛——我殺了你!”
應小瑛哪里理會,她比祝卿氣性更大,說做便做了,褲子一下叫她褪到膝蓋處,看見腿間幾乎被磨爛了的皮肉,她幾乎也一瞬間繃緊了心。
這么傷得這樣重,幸好隨身帶著的傷藥還沒在墜崖時粉碎。
祝卿突然發癲,活像個索命鬼。應小瑛倒很冷靜,只在一開始有些驚愕,很快鎮定下來,壓緊了不斷掙扎的人,仔細清理傷口的死肉,才拿出藥粉往上撒。
這定然也是很疼的。祝卿拼盡全力叫罵,聲音聽起來比冷宮枯枝上的烏鴉都要更嘲哳難聽。到極限時,渾身都在打顫,眼前恍惚著,黑黑紅紅的交雜而過,被打碎了什么似的直哭。嘴里還不斷嚷嚷,一會讓應小瑛滾,一會又說要扒了她的皮,到最后便沒了聲音,仿佛有什么牢牢攫取著他的喉嚨。
祝卿后背在石壁上磨得滲出血珠子,疼,更多的是慚。他眼神渙散地往頭頂飄,毫無退路,真覺得不如死了算了。
他臉頰上不知是汗還是眼淚,摻著黏膩的血,濕漉漉的一片,整個人看著蒼白得好似要斷氣,看起來可憐極了。
應小瑛看了一眼,褲子早在墜崖時已經破的不像樣子,剛剛兩人那般較勁,堪堪起到遮羞之用。
她也不是不知對方在顧忌什么,然而對應小瑛來說,閹割了那處,同天下殘疾的人也沒什么區別,況且好手好腳的,日子反而過得方便,還是命來得更要緊一些。
沉默一會,應小瑛還是將自己僅剩的外衫脫下,搭在祝卿下身,盡量平靜地說話。
“祝卿,我只上藥,沒看見你那兒的樣子。”
“你若嫌我煩,我便不在這惹你了?!?
沒被自己氣死就算好,剛剛他要不是沒力氣,恐怕早已跟自己拼個你死我活了。應小瑛也不期待他聽進去了,不如離他遠些,還他個清凈。
不料才動身,已經叫冰涼的一只手牽住裙角。
祝卿掙開渙散而濕潤的眼,張了張嘴,他在說話,但沒發出聲音。
應小瑛猜他口型意思,猶豫許久。
她又重新坐了回去,伸出手,動作輕柔地將身體已經完全癱軟的祝卿上半身摟緊自己懷里。
“這樣好些了么?”她問。
懷里那人沒話說,只眼淚洶涌得厲害,落在她肌膚上,皆是滾燙的雨。
破曉之際,天色微明。
他迷糊地睜開眼,火堆已經熄了大半,只有零星的火星,坐在他對面的應小瑛已經不見了。
祝卿陡然清醒,眼里流露出了慌張之色,立即扶著墻角:“應小瑛!應小瑛!”
他還沒站起來,洞外就傳來應答:“我在?!?
應小瑛疑惑地看過來,祝卿又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雖然一直以來對祝卿的示好算得上冷漠,但她對人的情緒感知卻很敏感,方才的顫抖的聲音里分明滿是恐懼。
“我只是出去找了些清水,這山洞很安全,不會有人招來,公公怕什么?!?
祝卿長長的眼睫猛地壓下來,嘴唇緊抿。
他不說話,應小瑛也懶得追問。她在外頭找到清水,用樹葉盛著帶回來的,蹲下身,兩手捧著到祝卿面前。
“喝了這水,我們就回去吧,你徒弟應該已經將刺客處理好了?!?
祝卿沒動靜,應小瑛蹙眉,還以為他是在生昨晚的氣,“昨天的事,你要是還不解氣,回去再罰我就是,何必跟水過不去……”
靜默了片刻,祝卿蒼白的指尖抬起,輕柔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垂下眼道:“我很怕你已經離開了。”
“很害怕你討厭我?!彼故?,讓應小瑛的指尖抵在自己眉心,虔誠地閉上眼。
祝卿抬起眼望著她,慢慢開口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他似纏上玉做的觀音像的毒蛇,低聲懺悔自己罪過。
無望、祈求。
祝卿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氣氛不太對勁。
她指尖顫抖一瞬,心臟猛跳。
捧在樹葉中的清水盡數打翻,一半水珠沿著祝卿的額頭淌下,將他面頰打濕。另一半卻順著應小瑛手指淌過腕子,將冰涼帶進深處。
她本能地要躲,祝卿卻哭著跪倒在她面前,長發垂落在她膝蓋上,臉頰深深埋進她的腿間。他用來掩飾殘缺的傲氣已經被應小瑛強硬地抽走,再無以為繼表面的尊嚴。在應小瑛面前他衣衫襤褸,靈魂赤裸,似瘋魔般噎聲綴泣。
“你父親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應該瞞著你,不應該關你……我都知道錯了、我知道對你有罪?!?
“除了一條賤命,我沒什么可給姑娘贖罪的……我知道姑娘不屑拿我性命?!弊G湓挾颊f不清,滿心的祈求,竭盡全力地剖析自己的利用價值:“我可以幫姑娘報仇,不論是太子,端王,還是皇帝……”
“求姑娘……原諒我……”
應小瑛怔神,忘記推開他,也忘記應當如何抽身。祝卿已經不再哭,仍然維持著這個姿勢,恬靜地等待著她的答復。
低頭看他脖頸彎垂,猶如引頸受戮。
應小瑛感到一絲悔意?;蛟S她做錯了,或許她根本不應該看見祝卿危險時救他,或許她應該在路上就丟下祝卿一個人走……此刻,明明他無害地跪在自己面前,卻感到對方的呼吸變成了無形的綢緞,柔軟卻執拗地將自己綁縛住,令她有些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