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奢華的宮殿,突兀地在窗邊擺放著嬌艷欲滴的菊花,它的嬌艷讓人無法一眼認出,這是菊花,反倒猜測,是花房培育的新品種。
奴仆各司其職,雙耳不聞窗外事。
門外兩名身形高大的守衛,紋絲不動,宛若石像。
靜謐。
緊閉的房內,公子章與手下的門客商議著,他眉頭微皺,似乎在考慮,跟在身后伺候的長侍想要說些什么,卻知道,這樣的場合,自己沒有資格開口,他只能沉默著,低頭隱沒自己。
“公子,主父討封被拒,這就是對我們的警告,您不能再忍下去了,否則,等到趙王何徹底把控朝政,我們與您,就是必死的下場啊!”田不禮一派為他著想的忠臣模樣。
主父趙雍向趙王何要封地給予長子公子章,本以為此事必成,不想遭到了相邦肥義的嚴詞拒絕,肥義拒絕,那么趙王何定然也會聽從,此事無果。
趙雍將此事原封不動轉述公子章和田不禮,于是有了現在這一幕。
田不禮在此事上煽風點火,教唆公子章心生怨懟,從而提出宮變。
公子章不同意,兩人僵持。
“退下吧。”
爭論沒有定局,田不禮等門客只能聽從公子章的命令離開。臨行時,田不禮道:“您應當知道,君王之側,怎容他人酣睡。公子,望您考慮清楚。”
一扇門,光透了進來,卻又被重新關上,門內門外,截然不同。
“啪——”昂貴的琉璃杯被摔在了地上,碎了一片。
公子章緩緩抬頭,面上哪有適才的優柔寡斷,竟是狠辣和冷厲。
“公子!”貼身長侍看見了公子章掌心的血痕。
“他們,都把孤當傻子嗎?”公子章冷笑著,像是森林深處潛伏的毒蛇,丹鳳眼透出的氣勢,讓人畏懼。
貼身長侍默默拿了藥粉,跪坐在公子章身旁,輕輕撒上,為他包扎。
“主子,白閣主派人傳來的信,我們或許該聽一聽。主子,白閣主對您很好,奴才認為,她不會害您。”貼身長侍包扎好,語盡,抬頭看向主子。
他壞了規矩,可是,他誓死忠誠于公子章,他或許沒有門客那樣的智力,卻也知道,有些事的危險程度,太高了。
那是造反,成功,名不正言不順,失敗,萬劫不復。他的主子這一生已經夠苦了,他不想,最終落得個慘烈的下場。
是,他并不認為田不禮提出的宮變能夠成功。
“好?趙王叔當年,對孤不好嗎?”公子章自嘲,“白羽始終是個女人,束手束腳,她的話如何能信,若要絕地反擊,宮變,是最好的方式。乘著,我那位父親,對我還殘留著微不可見的憐惜。”
長侍不語。
趙成當年暗地里幫助公子章,出謀劃策,建言獻策,扶持庇佑,誰知曉,沾沾自喜的公子章是個傻子,不過是趙成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趙成與趙王后吳娃達成協議,輔佐公子何上位。
可笑,公子章竟然從未看出過,不僅被趙成擺了一道,背后捅刀子,更是被吳娃一個女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他,一無所知。
直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趙成是怎么和久居深宮中的吳娃搭上線,又是為什么肯幫助吳娃輔佐公子何。
“可是主子,白閣主一直在幫您。趙王叔的事,不也是她告訴您的嗎?前些日,也是白閣主讓人傳話,否則,對于主父,您又何嘗不是心有期許,以為!”長侍有些說不出口,卻還是咬牙開了口,“以為他當真是憐惜您!”
“啪——”又是杯子落地破碎的聲音。
公子章死死地盯著長侍,“你也認為,孤是個蠢貨,是不是。”
公子章似乎沒有想要答案,他仰頭大笑,“那你告訴孤,孤該怎么辦!田不禮自然不是個好東西,但除了他,我又能如何,我已經不是太子了!你以為不宮變真的可以安然無恙嗎?白羽天真,你也如此天真嗎?我是先太子!孤是先太子!待他趙何徹底把控朝政,你以為我的日子會好過嗎?人人都在教孤怎么做,又有誰問過孤想要怎么做!幼弟繼位,父親利用,朝臣偏袒,你想要孤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安分守己,你怎么不問問他們信不信,愿不愿意孤安分守己!”
公子章雙目猙獰,他雙手抓住長侍的雙肩處,赤紅的瞳孔是掙扎,是厭棄,是仇恨。
“滾!”
長侍被推倒在地,他愣愣地望著公子章,片刻,在公子章的怒吼聲中,慢慢退出房內。
嬌艷的花擺放窗邊,情緒激動的公子章目光投射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起身,靠近窗邊的花瓶,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專注而深情,有人說過,公子章雖不算是俊毅,但卻隨了他的母親,生了一雙極美的眼睛,當他望著你時,溫柔浸出了水。
可惜,公子章不喜歡自己這雙眼睛,故而平日里多是冷漠的神態。
而今他望著這花,將這雙眼睛的美麗,發揮到極致。
可就在這時,只見他將花從瓶中取出,柔順的花瓣在他的掌心,被一步一步,慢慢地碾碎,那是破敗的,那已經,是恢復不了的美麗。
長侍帶人進屋收拾時,看見花瓶旁碾碎的花瓣和散落的根莖,他望向自己正在認真看著竹簡的主子,眼中是自己都未曾發現的悲哀與痛苦。
酒肆中,今日沒有白羽,許多聞名而來的人失望而歸。
白羽卻在自己的地盤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拉弓射箭,那遠處的靶子中央,被一遍又一遍狠絕的箭矢穿過,地上,是被打落的箭矢。
樹安靜地呆在一旁,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適才白羽找他,他們進行了對打,白羽是個聰明人,在這上面更像是天賦異稟,進步神速,雖然不能打得過樹,卻能讓樹吃不少苦頭。
今天的白羽,非常奇怪。
他可以問系統,但是樹覺得,沒有必要。
幾日后,趙王宮殿
使者等候在大殿之上,低眉順眼,等待著回應。
肥義看過書簡,看向上位尚且稚嫩的趙王何,“主父宴請大王。”
說完,他與對面的趙成對視一眼,才移目使者,“請轉告主父,大王知道了。”
使者頷首,退步離開。
趙成視線緊隨使者,直到他離開,才收回視線,他瞥了眼上位的君王,看向肥義:“主父設宴,趙章一定會去。這其中,這其中有詐啊。”
趙王何隨著大殿中說話者的方向轉移目光,小小的人兒,王位都坐不了。
“公子章野心勃勃,田不禮殘忍好殺,主父更是居心叵測,他們必然圖謀不軌,此次恐怕是有備而來。”趙國大夫李兌對著上位的趙王何道,“大王不能去啊。”
“主父設宴,不得不去。”年老的肥義依舊保持著精神氣,只是花白的發絲和胡須,可見歲月的明顯痕跡。
“我前去看看,大王,便留在這里等消息。”
此言一出,趙成若有所思。
“我若有事,不要猶豫,發兵攻滅逆賊。”肥義次意已決。
趙成抬眼,一言不發,他坐直了身子,靜靜看著。
趙王何眉目微皺,“沒有更好的辦法?”他看向趙成,又環視大殿內其他人。
沙丘宮
肥義入主父宮后,四周安靜,不像設宴,他環顧四周,覺得氣氛不對,“不好!”肥義轉身就想逃離。可是,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士兵控制,他帶來的侍從被一刀解決,鮮血染地。
肥義被押著進了宮殿。
他沒有見到主父,卻見到了公子章和田不禮,他心里一跳,自己此番肯定是回不去了,兇多吉少啊,意料之中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公子章與田不禮見以主父的名義都調不動趙王何,知道趙王何已有所準備。
公子章與田不禮決定以快制勝。在殺了肥義后,公子章與田不禮決定再遣使者調趙王何,如其不來,則立即進攻。公子章與田不禮暗中養有眾多武士。趙王何見肥義未歸,而使者又至,知道發生事變。信期逼問使者,果然肥義被殺。信期怒斬使者,率軍保衛主父宮,與公子章和田不禮及其黨徒展開激戰。
趙惠文王四年,沙丘宮變。李兌與趙成帶兵圍剿沙丘宮,誅殺公子章及其黨羽,公子章與田不禮戰敗,命喪沙丘宮。
公子成盡出主父宮人,不許主父出宮。主父趙雍欲拼一死,但公子成等人只圍不戰,無人敢擔刺殺主父的罪名。
主父被圍在內宮里,內宮本無存糧,公子成對主父斷糧斷水前后達三個月之久,主父趙雍活活餓死。
公子成在確定主父必死之后,才打開內宮,為主父收尸。趙王何對主父之事一直不問,直到公子成來報主父餓死,才痛哭一場,命令厚葬,全國舉哀。
此后,公子成輔佐趙惠文王,自成為相,號安平君。
夜深人靜,酒肆二樓,阿一照顧著身受重傷的長侍,這是公子章的貼身長侍。公子章身死沙丘宮,他的長侍為何在這。
阿一結束今日的診脈,關上房門,轉而上了三樓,“主子,他已經無礙了。”
“你把他安排好,不要死了。”白羽一身素白衣裙,她在侍弄著一盆菊花。
身邊人都知曉,白羽最喜愛的,便是菊花。
“諾。”
門關了又開,樹進來了。
“主子,都已經處理好了。”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