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規賣房的事兒有點麻煩，國土局出了面，又碰上巡查組在廣州，關系不好打點。

實在不行，這回認栽，該賠錢賠錢。

劉樹生，找了這么多年，沒想到就在眼皮底下。等巡查組這邊結束，給你的骨灰換個地兒，也算是還你當年幫我的恩了。

他那個兒子實在是不成器，都快40的人了，情緒還是被人隨意牽著走。說一句就能暴跳的性子，說兩句，估計就能被自己氣死。

這兩天不能出事兒，把人看住了別惹事兒就行，等巡查組走了，盡快處理。

我想著，等上面這波結束了，還是得跟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好好安排安排，國外浪夠了也該回來接手業務了。

巡查組的電話是在魚塘釣魚的時候接到的，我主動去公安局交代了錦天下別墅區無證售賣的問題。

第二次傳喚，公安的人提到了市中心那塊兒地，貸款出問題的事兒大概率是被查出來了。回來見了律師一面。最壞的結果，把手里的盤子都賣了，應該能平。“告訴我兒子，讓他媽放心，舍點錢的事兒。”

第三次傳喚，警方直接跟我提刑事犯罪問題。上車前想打個電話，沒被允許。

我終于意識到，出事兒了。

公訴書上，幾乎把我這些年做的每一件能判刑的事兒都榜上有名。

開庭前一天是我50歲生日。往年生日宴總是有很多人，今年的宴會本來早就準備上了。公安局的同志給我送了生日蛋糕，確實很樸素，我理解他們試圖感化我，我逢場作戲的哭著吃了幾口。

法庭上，劉曉軍，拿出那張按了手印的紙。

當年我用劉樹生的身份，簽了一份高利貸合同，摁了手印，進入了一個當地勢力的圈子。為了賺錢、建立當地關系，我跟那伙人聯系得很深。當時東川的幾起大型搶劫和殺人案，我都在幕后。那時候，他們做的最后一起殺人案是連環案，偏離了我出的規劃，讓消停幾天也不聽。這么張揚，遲早會出事兒，就跑了，走之前借那伙人的手處理了劉家。

之后沒幾個月，殺人案驚動上面，主犯被抓之后，供出了我，但我留的身份都是劉樹生的，真正的劉樹生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那個頭目唯一的線上就是一份有我手印指紋的高利貸合同，但后來不知所蹤。

1995年，以發放高利貸名義多次組織和進行非法斗毆、搶劫并致人死亡；

1998年-2019年，在多場所多場合，聚眾賭博、尋釁滋事；

2002年-2019年期間，以合同詐騙、故意傷害、非法拘禁、強迫交易等形式，非法壟斷當地工程項目，利用海上走私謀取暴力；

2009年-2019年期間，以高利貸形式非法吸收公共存款，擾亂金融秩序，造成國有單位及人民群眾巨額損失；

2019年，在無《房屋預售許可證》情況下非法銷售。

法官確認犯罪事實的時候，我非常配合。

留著淚向所有人鞠躬道歉。

“我小時候家里條件不好。我媽偶爾會給我1毛錢，去買綠豆糖水。后來我有了錢，去最豪華的宴席吃飯，一頓幾萬幾十萬，但我再也沒有找到過那碗1毛錢的綠豆糖水那么好吃的味道。我真誠的向所有人道歉，我接受所有的判決。希望大家不要再步我的后塵，踏踏實實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但其實，我不怕坐牢、不怕死，也不后悔。我為錯誤承擔后果，走到今天，我只恨兩個事，一是擔心拖累家人；二是年輕時候得不夠狠，留下劉家兩個禍根。

“曉軍，你爸常常跟我提起你，當年你爸給我的那碗面，救了我的命。我一直記得，那碗面的味道是這輩子我吃過最好吃的面，叔叔被恨蒙了心，叔叔對不起你爸爸，也對不起你。”

劉樹生，我小看你了。

執行前，在牢里見過劉曉軍一次，他來看自己的成果。

“你當年不是都要跑了，為什么還回來，為什么讓我看見你的臉。”

“你好好住校什么事都沒有，突然回去，我只好一塊兒處理。而且我想讓你們父子決裂，多有意思。只是我沒想到哇，你一路都沒逃跑。把你帶出村，交給人的時候，還特意給你系了個活扣。誰知道你一路都沒醒。”

他很長時間沒說話，于是我開口，“人得往前看啊。你看你爸這輩子都搭給我了。”

“你后悔過嗎？”他問。

我沒回答他。

“我從他留給我的郵件里知道，你跟我爸是怎么認識的。那群害你的人跟他一點關系沒有，而且他還救了你，給了你飯吃。你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我笑了笑，也沒回答他。

其實那碗面一點味道都沒有，那時候我的心死了，除了很燙，嘗不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