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來,寬大的裙擺輕輕舞動,一如翩翩起舞的姑娘般搖曳生姿。
“嗚嗚嗚……”低低的啜泣聲清晰入耳。
阿瑢嚇得猛一轉身。
此刻,廊下的石階上正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紅衣女子。
那身紅衣……
阿瑢怔怔回頭。
身后的嫁衣不見了!
她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接著又聽見那披散著頭發的女子咿咿呀呀的唱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兒。
那生澀嘶啞的聲線,時快時緩。
下一瞬,那鬼怪猛地轉過頭來。
縱使先前做足了心理準備,此刻仍舊是被嚇得不輕。
那張異常恐怖的骷髏臉,烏黑干癟的皮膚就如枯萎的樹皮一樣緊貼著凹凸不平的面部。
塌陷的額頭下兩個黑洞洞窟窿就好似幽深的漩渦一般黑不見底。
那一口猙獰的獠牙猛烈的一張一合,好似要吃人一般。
妖冶的紅色裙擺下空蕩蕩的,懸浮的佝僂身軀離地足有三尺。
阿瑢害怕的咽了咽口水,一把甩出符紙,拔腿就跑。
然而,這些符紙似乎對它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果然,她自己畫的符箓就跟她的人一樣,關鍵時刻不頂用!
阿瑢邊跑邊后悔。
她就不該任由好奇心的驅使去一探究竟。
若是在察覺不對勁的那一刻就乖乖待在原地等著天亮,想必就不會被此等惡鬼纏身了。
細細想來,這十幾年里還真是頭一次撞見穿著紅衣的鬼怪。
這一次,若是師父未能及時趕來救她,只怕她今日真的是要命喪當場了。
而今她只能默默祈禱著,祈禱自己的命更硬一點。
布袋里的大福汪汪直叫,阿瑢伸手捂著瑟瑟發抖的小家伙,既是在安撫它也是在安撫自己。
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學了個半吊子的口訣,一張又一張的符紙甩擲而出,不多時,阿瑢就已累得已精疲力盡。
可那鬼怪就好似將她當做了“玩物”一般,驅逐著、恐嚇著,又令她逃脫不得。
沾了鮮血的符紙化作一道金光,倏地飛掠上空。
阿瑢無力的癱倒在地。
這是她最后一張符了,可瞅著那上面的圖形似乎并非出自她之手。
時常欺負她的那幾個師妹都說,她畫的符歪七扭八像狗爬,鬼見了都得替她畫兩張。
回想了一下那符紙上流暢平穩的一筆一畫,她猜想應當是師父擔心她的安危,就悄悄塞進她布袋子里的。
等師父看到那道金光,就一定會來救她的吧!
阿瑢如此安慰自己。
師父說:恐懼的盡頭是已知的命運,現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聽天由命。
想著想著,她多多少少有些佩服自己,若是換做以前,在這般極度的恐懼之下,她定然是沒有太多力氣逃跑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草地太軟,她躺在地上很快便沉沉睡了過去。
漫漫長夜,她隱隱能感覺到四下不斷涌動的晚風,還要耳邊那滿是勃勃生機的鳥雀、蟲鳴之聲。
是在做夢嗎?
身下柔軟的床榻、縈繞在鼻間的木蘭香、垂在眼前如云朵般純白的紗縵……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紙灑下滿地柔和的光影,干凈的桌椅與整齊的書畫,就如它們的主人一樣不染纖塵。
打量著屋內略顯熟悉的陳設,阿瑢這才猛然清醒。
是呢,她沒有在做夢。
她不僅還活著,而且還活著躺在了三師兄的床上!!!
那個神出鬼沒,性格古怪,比妖怪還恐怖的三師兄!
她怎么會在這里?
莫非師父將她救回來后,那幾個小師妹就自告奮勇的彰顯“同門友愛之誼”,暗戳戳將她拖到三師兄的床榻上吧?
她如此猜測著,翻身從床上爬起。
扯了扯身上陳舊不堪的衣裳,確認沒少掉任何一塊布料后方松了口氣。
胡亂抓了抓頭發用布條扎緊,隨后拿起床邊的布袋轉身便往外走。
可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她走回床邊,蹲下身子在被褥上使勁嗅了嗅。
三師兄回來若是聞著味兒不對,會不會聽了某些人挑撥離間的閑言碎語,一氣之下就掐死她吧?
這可不行。
阿瑢拽著被子兩邊用力抖了抖,試圖散去被她躺后沾染上的味道。
估摸著差不多之后,她一寸一寸的將被子捋平,而后規規矩矩的折疊整齊。
完事后左右打量一眼,覺著與三師兄疊的別無二致才滿意的走出了屋子。
小院雖打掃的很干凈,卻空蕩蕩的連盆綠植都沒有。
寡淡的就跟它的主人一樣。
想起三師兄那張冷若冰霜的木頭臉,阿瑢心下就一陣發怵。
她穿過走廊,大步流星的趕往后廚的方向。
餓,很餓!
感覺腸和胃都餓得緊緊擰在了一起。
“汪汪汪。”
也不曉得大福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竄了出來的,扒著她的褲腳興奮的上串下跳。
阿瑢摸了摸大福的腦袋,見它小肚子圓鼓鼓的還這般精神,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十六師姐。”孩童的聲音細若蚊聲。
阿瑢扭頭看去,七八歲的小娃娃拿著一個白面饅頭遞到她面前。
孩童怯怯開口:“現下已過午時,廚房已經沒有吃的了。”
不非時食——師父定下的規矩。
面前這個孩童是道觀里排在最末尾弟子——三十一師弟。
雖入觀不久,卻不聲不響的將門中眾師兄師姐們之間的關系摸的透透的。
這孩子雖膽小不愛說話,私底下可是個小機靈鬼。
“謝謝小師弟啦?!卑岄_心的接過饅頭大口咬著。
想著這般心地善良的小師弟,在道觀里孤零零的沒有一個同齡的玩伴,她心生憐憫。
又見他那般喜歡大福,阿瑢也是難得大方了一回,極是慷慨的將大福留下陪小師弟玩幾天。
小師弟很欣喜,但又怕阿瑢反悔,道了聲謝后抱著大福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
……
傍晚的太陽悄悄落下山頭,阿瑢躺在床上兩眼無神的望著透光房頂。
昨兒買的東西在路上跑丟了,她這間破舊的瓦房里,能吃的東西寥寥無幾。
想著前些日子才下了雨,阿瑢便打算明兒一早就去樹林里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到一些山松蕈和野果子。
夜里她餓得輾轉反側,好不容易才熬到天亮。
清早起來煮了點稀如清水的苞米糊,隨意扒拉了兩碗就背著背簍進了樹林。
林子里雜草叢生布滿荊棘,她只得揮舞著鐮刀為自己開路。
她也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踩到什么蛇蟲鼠蟻,所以這一路行去都很慢,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臨近中午,頭頂的太陽越發毒辣。
但好在樹木密集枝葉繁茂,阿瑢并未覺得有多熱。
她啃著野果,看著半背簍的山松蕈,咧嘴笑的樣子那叫一個春風滿面。
休息的差不多了她正打算回去,側耳間,她隱隱像是聽見了從林子深處傳出的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