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緣政治與金融大棋局(套裝共2冊)
- (美)埃斯瓦爾·S.普拉薩德等
- 2517字
- 2022-08-26 09:59:47
從歷史地理的視角去理解中國的大國關系
就國家關系而言,中國與美國、俄羅斯、東亞(日本、朝鮮、韓國)和印度的關系非常突出。
美國是中國最大的市場,中美之間在改革開放40年間的經貿人文技術往來是空前的。中國超越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之后,有關中美之間是否將互為對手的“修昔底德陷阱”(挑戰者與在位者必有一戰)的討論就變得越來越多。
美國的現實主義專家米爾雪默(Mearsheimer)說,中國將成為美國的主要軍事對手。卡普蘭認為,美國必須在歐亞成為平衡的力量,同時成為北美一體化的核心。從這一角度去理解奧巴馬對亞洲的再平衡戰略就更有深意。特朗普的貿易戰是不是從美國地緣政治的核心利益出發,值得商榷,但是他的政策加劇了中美沖突的風險,體現了美國對中國的懷疑和對中國崛起的擔心,卻是不爭的事實。
“修昔底德陷阱”也好,“美式和平”(Pax Americana,意思是美國武力獨大所主導的全球化帶來的和平,與當年羅馬帝國時羅馬帶來的和平類似)也罷,中美關系的確應該從老大帝國與崛起中的挑戰者這一視角來觀察。
卡普蘭就希望從羅馬帝國的盛衰中找出美國霸權保持長期強盛的辦法。他認為里根時代與羅馬帝國早期類似。古時羅馬擁有強大的機動的常備軍,帝國邊疆各省有向心力,對羅馬常備軍既敬仰又害怕。羅馬并不需要出兵去占領各省就能維持帝國的統治,糾紛通過外交而不是軍力解決。里根時代也是如此,全世界都知道美軍的軍力強大,美國不需要發動任何的軍事冒險。
小布什時代把美國拉入了伊拉克和阿富汗這兩場戰爭之中,與此同時全球化也讓更多國家可以聯合起來。很多周邊國家支持美國,也有國家因為不認同美國價值觀而聯合起來抗拒美國。塞繆爾·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在《文明的沖突》(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中提出,全球化的確促進了全球的一體化,但是在另一層面也強化了文明的沖突。
卡普蘭認為,羅馬最終的衰落是因為它并沒有做好放棄霸權的準備。美國如果要學習羅馬的話,就應該及早“以退為進”,一方面需要在自己的后院幫助發展南方毗鄰的墨西哥,另一方面需要在全球層面更多地合縱連橫而不是做四處滅火的國際警察。
了解到這一點,我們就要做好知己知彼的準備。我們要能以靜制動,預判并影響到對手的行為。
中俄關系很重要,因為俄羅斯是中國從西北到東北的最大鄰國。
理解俄羅斯,首先要理解它缺乏安全感的地理、從擴張中謀求安全的歷史和依賴大宗商品的經濟現實。
俄羅斯沒有明顯的地理邊界,也就是缺乏可以保護它的地理屏障,所以它長久以來為了謀求生存,必須保持擴張的姿態,西向歐洲,南向高加索、阿富汗、印度洋(尋求暖洋港口),東向西伯利亞推進。
同樣西伯利亞嚴酷的地理環境和豐沛的資源也塑造了俄羅斯的歷史。17世紀俄羅斯崛起與烏拉爾山的鐵礦石有關,因為進入火器時代,大炮與毛瑟槍都需要鐵;20世紀西伯利亞石油和天然氣的發現讓俄羅斯成為全球主要的產油國和產氣國之一。俄羅斯能否保持它的影響力,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全球油價的波動狀況。
中俄關系有兩個點值得觀察。
首先是中亞。中亞的蘇聯加盟共和國在蘇聯解體之后對俄羅斯的向心力很強,年輕人也都愿意到俄羅斯工作。現在,中國市場對中亞的吸引力已經開始超過俄羅斯,無論是中國對中亞油氣資源的需求不斷增長,還是中國對中亞基礎設施的投資,都意味著中國與俄羅斯需要共同協商兩者在中亞地區的合作關系。
其次是遠東。西伯利亞是俄羅斯的軟肋。西伯利亞的面積兩倍于歐洲,卻只有670多萬人,未來甚至可能下降到只有450多萬人。國境以南,中國東北有1億多人,與西伯利亞地區相比,人口密度是6∶1。如此不平衡的人口和經濟,必然會產生不穩定的張力。因此,西伯利亞的投資和移民開發將使我國與俄羅斯的關系受到考驗。
卡普蘭在書中預言,俄羅斯如果向遠東傾斜,符拉迪沃斯托克(原名海參崴)可以成為東北亞的中心。如果日本海沿岸的日本、統一的朝鮮半島、中國東北地區和西伯利亞地區可以成為開放自由區,那么東北亞將成為俄羅斯全球經濟的一極。
這是非常宏大的設想,卻仍然要從歷史地理的現實去考察,也牽涉到中國的第三組重要的大國關系:中國和東亞的關系。
中日和中韓在改革開放40年間的經貿人文往來日益密切。現在日本和韓國的發展模式都是延續日本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的外向型經濟的模式,產業鏈的發展把中日韓的產業和市場緊密結合起來,這是中國和東亞關系的經濟支柱。
從這一點出發,再去觀察卡普蘭所提出的東北亞開放自由區,會發現中國將是最大的受益者。但解決東北亞問題的鑰匙在朝鮮半島。
地圖上總會人為劃分出一些邊界,分割朝韓的三八線非軍事區就是其中一例。文化和地理的影響力總會推動兩國的統一。
朝鮮半島統一對中國總體而言有利,美軍再也沒有了在韓國駐軍的理由。統一的朝鮮半島雖然會對強鄰產生疑懼,但是它懼怕日本比中國要多,因為歷史上日本對朝鮮半島的傷害太深。相反,中韓已經互為對方非常重要的貿易國,統一的朝鮮半島只會增強這種貿易的紐帶。
中日關系同樣需要重新審視。日本大幅開放對華旅游簽證以來,中國前往日本旅游的人數逐年上升,2018年已經突破800萬人。日本一下子吸引了這么多中國人,其中既有經濟原因也有文化原因。
同樣從歷史地理的視角來看,日本仍然有許多值得中國借鑒的地方,如何處理老齡化和少子化就是一例。在中美大國博弈之際,重新思考中日關系,需要新思維。
最后一組關系是中印關系。
卡普蘭在書中預言,全球未來的大國關系首先要看美國、中國和印度這三個國家。他也斷言十幾億人口的印度,是插在中國宏大影響力范圍內“生硬的地理楔子”。
但是與緊張的印巴關系不同,中印之間雖然有競爭,但是這種競爭更抽象,它更多的是一種面向未來的競爭。卡普蘭也承認,高聳的喜馬拉雅山脈在歷史上讓中印之間幾乎隔絕,直到現代化戰爭的導彈射程越來越遠,才縮短了兩國之間的距離。但兩國之間的競爭并沒有多少歷史的因素,而且中印歷史上的交流為我們留下了美談——從印度東來的佛教,對中國的歷史文化影響是深遠的。
所以理解中印關系,還是要回到印度的歷史地理中去。印度如果要成為全球大國,必須把自己影響力的投射范圍,向東擴展到孟加拉,向西擴展到阿富汗,向北擴展到尼泊爾,向南直下印度洋。這種投射范圍,與中國影響力的投射范圍必然交叉。如何處理好這種交叉,是中印關系的關鍵,也是中國未來發展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