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漸漸由爸爸一人負(fù)責(zé)照顧媽媽,因為白天的時候,劉哲、肖晴要上班,肖雅要照顧兩個孩子。
但幾乎每天晚上,除了兩個孩子,大家都會被媽媽大聲的呻吟聲叫醒,那呻吟幾乎是哀鳴,透著對不公的控訴。
那時,肖晴總會第一個沖過去,去給媽媽換藥,她知道媽媽是被疼醒的。然后她就陪媽媽睡會兒。
每次肖雅過去替她,肖晴都不讓,她說肖雅白天還要照顧孩子、媽媽,晚上再熬夜,身體會垮了。
慢慢地,媽媽不怎么下床了,喂飯也是在床上。那時的媽媽意識已經(jīng)基本沒有了,目光呆滯。
但有一天,肖雅和肖晴在喂媽媽飯時,在床上玩的可可差點要掉下床去,媽媽卻伸手拽住了可可的胳膊。
肖雅和肖晴驚呆了,媽媽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還能本能地去救可可!
所以有時,肖雅會幻想媽媽可能只是語言表達(dá)能力沒有了,心里邊什么都清楚。
但這只是她的幻想。
1月中旬,媽媽基本沒了吞咽功能,送進(jìn)嘴里的食物會自己流出來,藥也送不進(jìn)去了。
肖雅還發(fā)現(xiàn),媽媽每天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有一天,肖晴出夜班時,看到媽媽昏睡的樣子,對肖雅說:“姐,感覺咱媽不行了,我們有空得去買下壽衣。”
肖晴說著,便哭著走了出去,跟爸爸一說,爸爸大哭起來。
肖雅卻沒有哭,她心中這時不是難過,是恐懼。她從來沒想過媽媽會離世,她甚至從來沒想過人都有這一天。
她還清楚地記得,就在幾年前,媽媽還跟她說:“你大姨都80多歲了。”話里透著擔(dān)憂。
當(dāng)時,肖雅脫口而出:“媽,現(xiàn)在人都活90歲以上,100多歲的都比比皆是。”媽媽聽了她的話,露出了笑容:“真的嗎?”
肖雅斬釘截鐵地說:“真的啊!現(xiàn)在生活水平高了,人的壽命都越來越長了!”
她說那句話時,絲毫沒有意識到媽媽已經(jīng)是60多歲的老人了。
在肖雅的印象里,媽媽永遠(yuǎn)是那個用力振臂、快步走路的中年人,盡管早已白發(fā)蒼蒼。
那天下午,肖雅去買壽衣。
壽衣店在肖雅心里是個忌諱的地方,她每次路過,都會快速走過,并且決不會往里面看一眼。
肖雅住的地方,在兩條不同的路上有好幾家壽衣店。她沿著這兩條路忐忑不安地轉(zhuǎn)了幾圈,才硬著頭皮走進(jìn)了一家稍微大點的店。
她一走進(jìn)去,店里的女老板便熱情地問她給誰買,并問肖雅打算買什么價位的,一邊問一邊拿出了一沓壽衣。
壽衣的價錢各不相等,肖雅沒問價格,她看中的是花色,因為媽媽對穿衣一直都很有品位。
肖雅挑中了一款大紅色的,女老板問老人的年齡,肖雅難過地說:“69歲。”
老板說70歲以下的不適合穿紅色的,肖雅又艱難地選了一套深紫色的。
選好后,她迅速地問了價格,付了錢,拎著壽衣快速地逃離了壽衣店。
路上她回想著女老板的話“70歲以下”,這幾個字眼刺激到了肖雅。
肖雅剛剛才意識到,原來,媽媽連70歲都活不到,她淚如雨下,一路走一路哭。
但她繞去了肖晴家里,去好好地洗了個臉,她不想讓肖晴和爸爸看到她哭。
從買完壽衣那天起,媽媽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了,眼睛睜著,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只是身體越來越硬。
肖雅每天早上出去買菜時,走在路上想著媽媽躺在床上的樣子,都會很難過。
經(jīng)常地,她走到半路再折返回到家中,坐在媽媽床邊,跟媽媽說上一會兒話,每次都是邊哭邊說。
她告訴媽媽,不要擔(dān)心也和肖晴,她會照顧好她,也不要擔(dān)心皮皮和可可,她會用盡全力去撫養(yǎng)他倆。
她有時會安慰媽媽:“媽,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她還會把親戚家的難事都一件一件數(shù)給媽媽聽。
她總感覺這些話媽媽都聽得到。
肖雅就眼睜睜地看著媽媽的生命這樣一點點的消逝。
1月27日,媽媽已經(jīng)在床上躺了3天了,一口水都沒喝過。肖雅查了網(wǎng)上的資料,得知壽衣在人去世之前就要穿上,她和爸爸一起為媽媽擦了身體,并合力幫媽媽穿好了壽衣。
但媽媽在床上躺了4天,卻還在努力地、艱難地呼吸著。
肖晴哭著對肖雅說:“咱媽不想離開咱倆啊!”還建議把壽衣脫下來,否則媽媽會生氣的。
但肖雅堅持認(rèn)為壽衣必須在人去世之前穿上,所以便沒有脫。但是脫掉了鞋子和帽子。
直1月30日晚上,媽媽眼睛睜得越來越小了,呼吸也越來越弱,大家都預(yù)感到那一天要到來了。
爸爸、肖雅、肖晴、劉哲幾個沒人睡覺,都圍在媽媽身邊。
肖晴拉著媽媽的手說:“媽,我不想讓你走,咱倆從來都沒分開過。嗚嗚……”
但肖雅卻說:“別這樣說,讓咱媽走吧,跟著咱倆太受罪了。”
肖晴確實沒跟媽媽分開過,她讀高中時離開家。但媽媽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房子,去照顧她。
肖晴讀大學(xué)時,媽媽又提前辦了退休,又租了房子照顧肖晴。
2006年肖晴來上海讀研時,媽媽一同前來,一直同住到現(xiàn)在。
但對肖雅來說又何嘗不是與媽媽從來沒有分開過?
她與肖晴一樣,高中住校,每周末回家,但周一到周五,媽媽總會帶著好吃的去看她。
大學(xué)時,媽媽也經(jīng)常會去看她。
她比肖晴早來上海3年,算是與媽媽分開得比較久,只在春節(jié)和長假才能見面。
但肖雅每天晚上都會與媽媽通話,一講就是1個小時,肖雅那時的電話費每個月都要好幾百。
1月31日凌晨1點多時,隔壁房間傳來皮皮喊媽媽的聲音,劉哲先沖了過去,但皮皮非吵著要媽媽,肖雅不得已,離開了媽媽的房間。
剛把皮皮哄睡,肖晴發(fā)來消息:“過來吧,姐。”
肖雅沖回媽媽屋里,看到媽媽已閉上了眼睛,也停止了呼吸。肖晴在為媽媽擦身子,爸爸又給媽媽穿上了鞋子,戴上了帽子。
肖雅看到媽媽的臉黃得一點血絲都沒有,沒有了呼吸,臉完全塌了下來,痛哭起來。
她捂著自己的臉,滿含悔恨地說:“是我把俺媽累死了!把皮皮完全丟給她,啥都不管!嗚嗚嗚……”
她一邊大哭一邊說話,哭了很久,也說了很多,誰都勸不住她。
肖雅這一天終于意識到了,媽媽死了,永遠(yuǎn)地離開了她!她再也沒有媽媽了!媽媽的生命永遠(yuǎn)地定格在了2018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