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將他的孤獨吞噬,化作月光下身后長長的影子。
任真漫步在廢墟之上,他不時好奇地停下腳步,仔細觀察著身旁已經(jīng)傾塌的建筑群落。石板、磚塊與裸露的鋼筋散落著,堆成一座座小山,任真小心地注意著腳下,希望自己不要踩上尖銳的玻璃碴子。
他的目光被唯一一抹綠色吸引而去,那是一根蒼綠色的青藤,正堅韌地順著破舊不堪的墻壁爬下。那張牙舞爪的樣子,在這片頹敗之下,竟是充滿了生機。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那根青藤,卻一不留意被藤上的倒刺刺破了手指。
任真咬咬牙,翻遍了全身上下,還是決定將手指含入嘴里消毒止血。指尖的痛感提示著他,他已經(jīng)身處陌生之地,處處潛伏著危機。
他繞到半倒塌的建筑物的背后,四下張望,然后倚著墻壁就地坐下。他打定主意在這里先休息一夜,至少等天亮再繼續(xù)趕路。
這里好歹還算擋風,只可惜寒冷仍然不受控制地往任真的領口里灌,他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卻突然想起隋欣的一句調侃。
“你可以試試皮革。”
那時候她剛剛來到自己的身邊,把廚房炸出一個大窟窿,那場熊熊火焰是他們之間的初遇,彼此之間并無什么浪漫,只是雙方最狼狽的時刻。
當天的廚房仍然漏風,隋欣是這樣建議的,當時的任真僅僅將其當作玩笑,現(xiàn)在卻覺得還真有幾分道理。
只可惜他身邊沒有這類皮革材料,他也并不具備狩獵的技能,巴不得離那些怪物遠點,此時他只能將自己蜷縮得更緊些。
還真不怪隋欣嫌棄他戰(zhàn)五渣,在這樣的末世里他的確沒啥生存能力。
遠方怪物的怒吼仍然沒有停歇,那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將它們變成了那樣?任真胡亂想著,伴著遠處的嘶吼聲昏昏沉沉進入了夢鄉(xiāng)。
他又夢見了那個廢墟里攥著超人卡片死去的孩子,他由衷地希望他自己不會是這個下場。
……
任真是被耳邊的嘈雜聲吵醒的,睜眼一看天色已是大亮,正午的陽光正刺著他的眼睛,他身旁圍著裝束奇怪的一群人,正對著他指指點點。
“他看起來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穿得好奇怪啊,就睡在這兒?”
任真坐直身子打量著身邊的一圈人,這些男女老少,無一例外身上穿著灰色的外套,幾乎和廢墟融為一體。
見到他醒來,他們小聲竊竊私語著,不時用警惕的目光斜瞥他一眼。
“你們好,請問……”
任真被人群的目光看得有點發(fā)怵,主動露出一個微笑表示自己沒有惡意,嘗試進行交流。
突然,那群人齊齊閃身到一旁,迎著一位老者緩步上前。
“你是誰?從哪里來的?”
這三百年間,語言的變化倒是不大,任真慶幸自己還能聽懂,只是個別音節(jié)有一點點的變調。
任真之前也感覺隋欣有的發(fā)音比較奇怪,但沒有細想,只當她這是老家的鄉(xiāng)音。
“我不知道,我一睜眼就在這里了。”
任真不好解釋自己的來歷,決定咬死失憶這點,正好也給他不符合常規(guī)的古怪行為找了理由。
“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
“我叫任……任禾。”
任真這個名字不能用了,帶著歷史罪人的身份恐怕只會直接被痛扁一頓。
他想了想,還是報上了自己未成年的堂弟的名字,他祈禱在這個時空他堂弟不要做出比他更驚天動地的事情。
所幸,他們沒有對這個名字做出特別的反應,只是老者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
“任姓……長得倒和那位有幾分相像,是他的后人吧。”
任真愣了一下,沒敢接這話,他可摸不清對方對于“任真”是什么看法。
見到任真欲言又止的樣子,老者卻是心下了然,有了判斷。在這個時代,任家人的處境顯然困難,可他們沒有義務為先祖背鍋。
“你跟我們來。”老者沖他揮揮手,“給他一套甲殼。”
還沒等任真想清楚“甲殼”是什么,他已經(jīng)被罩上了和他們一模一樣的灰色外套。他伸手摸摸外套,發(fā)現(xiàn)質地比自己想象的要堅硬不少,卻并不算特別沉。灰漆在廢墟之間相當不起眼,這是最好的保護傘。
“別摸了,小子!”長者毫不客氣地呵斥道,“給摸軟了到時候有你后悔的!”
任真悻悻地收回手,卻仍然止不住地好奇這究竟是什么神奇的材質結構
任真跟著這一隊人走著,他注意到他們有的手里拿著武器,像是匕首、長刀一類,但也不乏腰間別著槍械的存在。有一人敏銳地察覺了他正盯著那把槍,狠狠瞪他一眼,把自己的槍掖得更緊了些。
切,好像我稀罕一樣。任真把目光移開,卻意識到自己好像確實稀罕,在這個環(huán)境下,沒武器的確是沒什么安全感。
突然間,隊首之人猛地扭身吹了個口哨,隊伍頃刻間散開,向兩側的廢墟群奔去,只留下隊首之人高吼一聲,沖天開了一槍。
任真被旁邊一人拉住,在廢墟群臥倒,他學著旁邊人的樣子,將名為“甲殼”的灰色外衣拉到頭頂罩住,然后蜷成一團。
他從甲殼的縫隙處向外望去,竟見證了相當不可思議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恐龍向先前開槍的那人沖去,一步,又一步,震得地面狂顫。
那位勇士盡可能全力奔跑著,卻被恐龍將整個叼起,在空中搖搖晃晃地甩著。
“你們不去救你們的同伴嗎?”任真悄聲問身邊的人。
“他未必會死,甲殼可是相當硌牙。”身邊人搖搖頭,“再說,以他的性命能夠換我們的生存,他將成為英雄。”
這算哪門子的英雄啊?任真并不理解,但他也無法貿(mào)然出手,畢竟自己也不想成為靶子。
只見那位勇士倒也沒有驚慌,只是將自己的身體同樣盡可能蜷縮在甲殼之中,任由恐龍蹂躪。
咔嚓,咔嚓。
恐龍嚼了兩下子,似乎相當硌牙,便噗地一聲將勇士吐在地上,勇士蜷縮在甲殼之中甚至借力滾了兩圈,但是并沒有著急褪下甲殼。
恐龍不滿地怒吼一聲,顯然覺得相當無趣,狠踹甲殼一腳,大踏著步子離開。
那大地的顫抖變得越來越弱。
勇士從甲殼里探出頭,沖兩側比了個手勢,任真等人紛紛從廢墟叢中鉆出。
“干得漂亮!”他們互相擊掌恭喜道,慶幸自己又躲過一劫。
而任真還沉浸在剛剛的戰(zhàn)斗之中,不得不說,他們的甲殼戰(zhàn)術確實有兩下子,以一個人去引開敵人的注意力,多數(shù)人藏匿,然后去賭這一個人的甲殼是否足夠牢靠、足夠讓敵人失去興趣。
如果甲殼還算結實,那么他們將全數(shù)生還,如果那位勇士遭遇不測,至少他們?nèi)郝渲粫奚蝗诵悦?
可是……生活在現(xiàn)代的任真對這種奇特的戰(zhàn)術雖是嘆為觀止,但又免不了聯(lián)想到另一個不太好的詞匯。
縮頭烏龜。
從剛才的戰(zhàn)斗中看,他們幾乎沒有什么組織進攻的實力,武器槍械大多只是極端情況的自保,平時很少使用,全靠一副甲殼。
一旦遇敵,只能靠躲。
甲殼能不能撐住,全看天命。
任真的手指觸碰至口袋里曾經(jīng)裝入的廢棄零件,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他很感激這個群落的救命之恩,那么……
甲殼算是相當精巧的設計,如果以甲殼為基礎,改造加裝攻擊裝置,是否能夠改善這個群落的生存狀態(tài)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