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光，和撕心裂肺的痛，身體每條血管仿佛都在叫囂著，即將崩裂開來。

任真踉踉蹌蹌地向前幾步，他抬眼望去，眼前是一條無盡的長廊，泛著淡藍色的微光，周圍兩側是漆黑一片，只有腳下望不到頭的一條筆直大道。

任真聽到了一個聲音。那聲音淡淡的，不帶有一絲感情。它掌管著時與空的規律，凌駕于生死之間。

【竭盡全力也要去不屬于自己的地方嗎……那么，你想到哪里去？】

任真知道，那個聲音應該也曾這樣詢問過他的愛人，甚至是詢問那只黑貓。不知為何，他覺得那個聲音竟有些耳熟，但他一時卻想不起來自己在何處聽過。

他也知道，他獲得了一個機會。一個跨越他們之間全部的鴻溝去未來相逢的機會。

是的，他賭對了。

但是，他忘不了隋欣最后的話。

隋欣她并沒有安心，她還有遺憾，她甚至都沒有說完最后一句話。

那個來自末世的殺手，義無反顧地與自己墜入了愛河，而為了彌補她的文明，她一直全力尋找著一個解答。

一個能夠救贖任真，讓他的研究永遠向光而行，又讓人類文明重現絢爛火花的，完美的解答。

她制訂了最嚴密的法案，但法案終究只是一張蒼白無力的紙，未來不可預知。

事到如今，任真只想要再給她一個擁抱，感謝他深愛之人的陪伴前行，他徹底理解了她所做的一切。

那么，我能為你做什么呢？

任真在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即便那個答案會將他自己推向未知的深淵，即便那個答案讓他失去了唾手可得的幸福，只要那個答案可以讓她……

任真對著時空，朗聲宣告了他的回答。

“請帶我去，虛擬與現實沖突爆發的臨界點，去最需要我平衡的那個時刻！”

【哦？你確定嗎。】

“我確定。”

你的未來，應當屬于最為和平幸福的盛世，而非戰亂流離。

你的理想，交給我吧。我愿賭上自己的全部，換你生在一個美好的未來。

人類文明最后的希望，也交給我吧。讓我去戰斗，去周旋那最后一場，去見一見那個我親手開啟的紀元！然后，以我之力，一局定乾坤。

任真正想得熱血沸騰，卻被對面不屑的笑聲直接潑了一盆冷水。

【……有趣，但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太狂妄了？擅自闖入時空的家伙，我已經沒有直接抹殺你了，你居然還在提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要求。】

任真不解道，“為什么說我莫名其妙？”

【你剛剛的話，除了滿足自己犯中二的心愿之外，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覺得精確嗎？】

【怎么？科學家面對玄學就可以不講科學了？你在瞧不起誰，你想讓我幫你分析你該去哪兒？】

任真被懟得啞口無言，他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什么是沖突爆發，是開火嗎？還是從關系急劇惡化、摩擦不斷就應當算起？

所謂的臨界點，是開火前的一秒鐘？一分鐘？還是說幾天？幾個月？

對于未來的發展走向，他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他根本無法準確地描述他能夠出手的精確時刻與地點。

“你說得有道理，只是我實在無法預測百年之后的關鍵時間地點。”他搖搖頭道，“抱歉。”

【那就給你個挑戰冷靜一下吧，別那么上頭。任真，在你即將前往的時空之內，應該有你想要找到的信息，你可以無限時長地在那里待下去，你甚至不會死亡。】

【不過你要明白，這里只是幻境，改變不了真實的世界。】

【一旦你想清楚自己真正要去的時間地點，我可以滿足你的愿望。】

“好的！”任真應聲道。

……

任真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光束和長廊已經不見了，他竟平躺在一片廢墟之上，旁邊全是些廢棄的零件，他被破銅爛鐵膈到了胳膊，揉著發疼的小臂坐直身子。他低頭一看，竟然還認出了身旁的幾樣，這多虧了他這幾年擺弄儀器，學習了一些簡單的機械零件常識。

一般的科研者不會清晰理解儀器上用到的每一個零件，但是任真他算個例外。自從被趕出實驗室，他就失去了很多曾經唾手可得的資源。他甚至需要自己繪制研究裝置的設計圖，將每個零件寫得清清楚楚，包括尺寸、形狀、材質等等——他需要用到很多并不常規的功能，不標清楚很容易出現錯誤。

隋欣曾經驚嘆過，在任真遺失重要部件時，總能夠輕而易舉地重新繪出設計圖，然后去交給廠家加工，但這背后卻是數不盡的心酸。沒有人可以幫任真呈現他的想法，他只能靠自己動手去設計，甚至是一些簡單故障后的維修，他也算是被逼成了一個工業設計的半吊子。

他撿起身旁一個零件，舉至眼前細細地察看，是他不認識的材質，似乎有人工加工的痕跡，卻已經相當陳舊。

“那個，那誰？”他思考了半天應該怎么稱呼時空中的聲音，靈光一閃，“系統？”

【你是被什么穿越文學荼毒了吧？我不負責給你布置任務，你也沒有積分！】

“現在是什么年代？我在哪里？”任真沒有理會對方語氣的不滿，只是直戳重點。

【從你曾經的時間來說，是305年后。】

【但這里是我的幻境，并不是你們的未來。】

“什么意思？305年后，不是未來？”

【你也可以理解為，這里是一段被廢棄的“未來”。】

【或者說，是隋欣的過去——那個和你相遇之前的，那個曾經的“未來”。在那個過去，她還是初出茅廬的殺手，而你是戰爭史教材上爭議很大的歷史罪人。】

【在她尚未穿越回你的年代時，這里是人類的未來。但現在，這里只是一段被塵封的記憶，只屬于隋欣一人的過往經歷，因為她在那里成長。】

這是隋欣曾經生活的時代，那個虛擬怪物猖獗的，人類文明的末世。她在一片廢土中長大成人，終日與怪物周旋，然后接到刺殺任務，回到最初的原點。

【當未來被重新撰寫，那么這段“過去”也就失去了價值。】

【這里是被廢棄的一種未來可能性，你可以拿來隨便玩玩。】

“我來到了……隋欣曾經經歷的過去？”

遠處傳來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怒吼聲，任真站起身來，清冷的風吹起他的衣襟，他警惕地回望一眼，然后將幾個自己沒有見過的零件揣進口袋，一步一步在廢墟艱難地行走，他要尋找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

一輪孤月掛在天邊，正如千百萬年以來那樣，照耀著每個曾經來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