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的眾家主情不自禁地站起來。

百里鴻程推開簡一，推開圍著他的百里氏眾家主，再次掙扎著站起身，舉起右手明誓：“此二誓，練簡一小姐是清白的！”

哇地一聲，他大口吐出一灘鮮血。他揩揩嘴角的血跡，看看簡一，搖搖頭，又舉起拐杖，步子踉蹌搖搖欲倒：“此三誓，練簡一小姐是清白的！”

“不！不能再打了！你這條腿已經殘廢了！”百里宏圖抓著兒子手中的拐杖扔下，看向周圍的眾家主求情：“我兒子，你們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當眾打死自己嗎？你們是要這樣嗎？你們是嗎？！他都說了練簡一小姐是清白的！練簡一小姐是清白的??！他昨天來寺里是還愿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啊！為什么你們不放過他？為什么？！”

“簡一小姐是清白的！都是我的錯，是我要求和她同車，是我把她拋棄在大黑壁！”百里鴻程瘋狂地用拐杖敲打自己的傷腿，鮮血隨著拐杖四濺而開，落地生花，一地鮮紅。

“她已經失憶了，她無法自辯。她無罪??！簡一小姐無罪?。　卑倮秫櫝谈盈偪竦卮反蛑鴤?，拐杖和他的腿都已經血肉模糊，“我以死為證，練簡一是清白的！”

鮮血在大殿內飛舞。膽小的女人們都閉了眼睛，從沒有人這樣當眾自殘。

“大族長！”百里氏的七位家主異口同聲地喊道，“百里鴻程無罪！練簡一小姐清白！”

練孝再雙眼微瞇，一言不發。

百里鴻程愛練簡一！為了保護自己的戀人，他會打死自己的！他說假話也好，與姐姐們調情也好，但他真的愛著練簡一。簡一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借了練簡一的身子活下來，與百里鴻程一損俱損。練簡一會如何忍受此情此景？

“爹，”簡一淚如泉涌，膝跪上前，叩頭如搗蒜，大聲乞求：“爹啊，我以后凡事都聽你的，你饒過百里大少爺吧，他的腿快斷了！他會打死自己的！爹，你說句話，你饒了他吧啊？！爹，我求求你了！”

練孝再輕輕搖頭，“你自身難保，罪在不赦……”

簡一愣愣，又膝跪撲向周圍的各家主：“求求你們放過百里大少爺，他是無辜的，有錯的是我，所有的錯都是我！是我的錯??！”

順氏一位家主輕輕搖頭，“唉，看看，這都什么時候了，他們還在互相包庇，若說他們沒有私情，誰能相信呢？”

“民風不可亂。”鐵氏家主冷笑，“就算你是大族長的女兒，也不能為所欲主！列祖列宗在上，各姓先祖在此，天地諸神是公正無私明察秋毫的！”

眼見眾家主不松口，簡一絕望地膝跪著一步步挪到寺外，面向眾人叩頭，“各位鄉親，我記不得你們是誰，我真的失去了部分記憶，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樣稱呼你們，我只想告訴大家，練簡一是清白的，百里大少爺是清白的！我們多次見面是想著對雁飛灣的梨林進行改造，讓大家都可以豐收，換回更多的糧食和食鹽——”

“改造？”涂山氏家主搖頭，“雁飛灣梨園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生存之寶物，哪里就容得你們小孩子胡亂非為？”

“是，你們也說過了，我們經常在梨園見面，是因為我們要探討各家的梨林長勢?！敝e言一開了頭，就是一個不斷旋轉擴大的圓圈。簡一急切地說，“梨林大部分樹齡都在五十年左右，有的甚至上百年，樹木中空，若遇雷雨和閃電極容毀損……百里鴻程和我，還有我大哥，多次探討這些問題，就是想為雁飛灣百姓造富?？刹辉氲?，讓人誤會我們私相授受！”

“這樣啊……”涂山氏埋下頭，“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

寺里寺外一片寂靜，大家都在回味著簡一說的話。

“她胡說！她不是失憶了嗎？怎么現在又說得出來這些？”鐵氏家主冷哼，“就是憑空找借口罷了！投石！”

“投石！投石！”寺外的百姓反映過來，重新激烈地呼喊：“騙子，投石！”

簡一快崩潰了，她不管不顧地哭喊道，“我所說都為大家，你們要相信我啊！讓我和他活下去，明年春天你們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百里鴻程快死了！你們放過他吧！如果你們今天逼死了他——我，練氏簡一在此詛咒，明年春天，這漫山遍野的梨樹不會二月萌芽，我的冤魂將浸染這雁飛山梨林，梨花為我哭，梨芽為我傷，如六月飛雪！”

“干什么你！”順氏家主倒退兩步，哆嗦著指著簡一罵：“惡血之神??！你們看看，這練氏女子，平素也就罷了，今天三老會審她，她居然發如此毒誓，如此毒誓啊——”

梨花開在春天最早的二月，花先葉發，當漫山皆梨花飄飛時，樹上地下皆潔白如雪。梨花二月雪是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住。如梨花開在六月，那就代表當年梨果無收，是一個被詛咒的春天，惡血之神將污染梨林，殃及人口。

“我是清白女兒家！你們可以現在檢查我！”簡一大叫，“你們是要拿我來泄憤也罷，要我死也罷。我就死給你們看，不要你們沉塘，我自己死，你們要沉百里大少爺，我就即刻吊死在梨林，讓你們生生不得安寧，我保證明年的春天，這漫山梨花不會再開！無一朵再開！”

“天啦……”寺外人群中有人驚呼，“如果我們的梨花不再開……”

“那我們吃什么？用什么去換回粗鹽？”另外有人接口。

“她……她真的是惡血之神！”另一位老人捂嘴輕呼，“我們不能沉了她，否則，她的話會應驗！”

眾人面面相覷。

寺內寺外長久地沉靜著。

“讓我們活下來，我可以證明給大家看！”簡一淚流滿面，伏跪于地，茫然環顧——如果這個世界完全沒有公平理性的法律，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半點柔情和人性的蠻荒，她至少可以利用一點，就算是要投石裁決，她也要利用這最后的機會。

至少，她懂一些科學知識。

“就半年，我可以證明給大家看??！如果我不能證明……明年春天，我自會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