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苗婭只覺五雷轟頂,她干笑一聲,直直地看向小水:“小水,你……你開玩笑的吧?”
“我怎么可能開玩笑!都上電視新聞了!”
女孩急得快哭了:“我一開始沒想那么多呀!我只是、只是想讓我哥和妗妗姐在一起……”
說到后面,苗婭噤了聲,她看到自己的哥哥從房間走出來,原本高大健壯的身材此時形容枯槁,眼眶凹陷下去,像一具人形骷髏。
“哥……哥?”
苗婭幾乎不敢認眼前的人,然而對方對她的話熟視無睹,提著背簍就出門了。
等到人消失在了門口,女孩死死箍住小水的手,“這件事我們誰也不能說出去!尤其是不能讓我哥知道,聽到了嗎?”
指甲嵌進了肉里,小水被疼得臉頰皺起,只能順著對方點頭。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苗御臉上的肉漸漸長回來,只是變得更加陰沉不愛說話,常常一個人在房間里呆坐,一坐就是一整個下午。
苗婭和小水幾乎沒了來往,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再吵著出門玩,只是偶爾看向苗御銳利的眼睛時,總覺得對方知道了什么。
這天,苗婭接到了一個電話。
“小婭,我們找到給你哥下蠱的人了,明天就回去,大概后天就能到家了。”
“真的嗎?太好了!我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哥!”苗婭激動得過了頭,苗御上午去采了藥草,下午又在房間里坐著,她跑過去敲開了他的房門。
“哥!哥!爸媽找到解蠱的人了!你馬上就能離開清水縣,去找妗妗姐了!”
她嘴比腦子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臉色瞬間煞白。
本來靜悄悄的房間突然被人打開,苗御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仿佛一座山,給人施以威壓。
“你說什么?”許久沒說過話,他的喉嚨干澀得沙啞。
“爸媽……爸媽找下蠱的人了。”
苗舒城和妻子如約在后天趕了回來,身邊還跟著個憔悴的年輕男人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
見到男人的那一刻,苗御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恨,恨他與自己一同長大卻背刺自己,給他下了個畫地為牢的蠱還拿著自己的研究成果賣給別人。
反倒是男人看到苗御,不知是不是出于愧疚,直接跪下,說自己利欲熏心,說自己狼心狗肺,聲淚俱下地祈求他的原諒。
苗御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的丑態,只覺得諷刺。
等人嚎叫完了,他才張口:“我不會原諒的,解蠱吧。”
苗舒城抬眼示意那老嫗,老太婆便顫巍巍從布袋里拿出了一個白瓷瓶。
“這便是解藥,喝下即可。”
苗御也不管真假,接過就直接喝下去,然后往門外跑。
“唉,小御,你去哪?”苗媽媽驚呼一聲,正要去追,苗舒城急忙將妻子攔下,搖搖頭,眼中的意思明顯。
讓他去吧。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因為這場飛來橫禍,原本在B市打拼的苗御不得不放棄一切事業,回到這個山坳坳,整整呆了三年。
他像是被纏繞在清水縣的荊棘鳥,牢籠里仰頸而歌,遙望太陽落下,靜默月亮深墜,哭泣群星隱匿。
苗御開了兩個小時的車,到達縣城的高鐵站,買下最快一趟開往省會的票。
他低頭看手機上的時間,抬頭看檢票口的紅字,像著了魔似的一遍一遍確認,恨不得時間快點、快點、再快一點。
“小伙子看起來很著急呀?”旁邊一對中年夫妻笑著調侃。
苗御沒有回話,只是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莫名有些酸澀。
真正坐上了高鐵,聽到廣播傳來“下一站,XX”時,一直麻木著臉的男人終于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號啕大哭起來。
周圍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可最終沒人上前打擾,鄰座的男人中途也離開了,將空間留給情緒崩潰的青年。
淚水中,苗御仿佛又回到了那天下午。
他緊緊盯著輸入框上的“正在輸入中……”,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稻草。
輸入結束了,短信發過來。
【尊敬的親朋好友:
我們懷著無比悲痛的心情通知您,愛女許妗因心絞痛搶救無效不幸離世,享年22歲。為了寄托我們的哀思,并讓孩子走好最后一程,我們定于2024年7月8日在鹽城臨安區臨安大酒店5樓舉行喪禮。
希望各位親朋好友能夠前來送孩子最后一程,給予我們精神上的慰藉和支持。】
他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如何推開房門走出去的,蝸居在黑暗之中,陽光真的太刺眼了,仿佛要把他整個人灼燒掉。
背著筐漫無目的地走過他和她走過的路,太安靜了,他多想有人會笑,會繞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地問這是什么那是什么。
可是,太安靜了。
他跳進了那條有很多石頭、流水湍急的河里,但失望的是,河水只淺淺到他的小腿。
最后他還是回家了,每天按時吃飯,早上出去采藥,下午就坐在房間里,一個字一個字地反復看那條短信。
在他喝下解藥的那一刻,他跑了出去,風在耳邊呼呼地,他想,他要去買一張高鐵票去到省會,再買一張飛機票,飛往她的城市,然后買一束花。
買什么顏色的呢?
紫色的吧,她說喜歡這里的藍花楹。
買什么花呢?
郁金香吧,紫色的郁金香代表“永恒的愛”。
等到飛機落地,他會帶一束紫色的郁金香,穿著得體地給他的永恒之愛,送上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