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李聚林在游擊隊(duì)駐地,靠著編織篾貨,生活總算安定下來了。李詠菊,他的菊兒,在游擊隊(duì)駐地念起了書,這在之前他想不不敢想的。而此時(shí),他開始思念起他的兒子來:他已有將近半年時(shí)間沒有見到自己的兒子了。
“義娥,要不,你抽空去見見咱們的冬兒。”
“好呀,我也日思夜想我們的冬兒,不知他在張嫂那兒過得怎么樣了呢?”
“那你明天就動身吧,不是說姚嫂蔣欣容要跟你一起去的么?你可以去約約她。”
“好的,那我就去約約她。”
“好,不過,你把那些竹子給我搬到這邊來,這幾天我要用。”
義娥幫李聚林搬到他方便拿的地方,便朝蔣欣容家走去。
“姚嫂,在家么?”
“在家,來得正好,我摘了一些豆角,正準(zhǔn)備乘太陽大,曬一曬,你來給我搭把手。”
“好的。”她倆一起動手,把豆角均勻地切好,然后曬在簸箕里。
“姚嫂,我想跟你說件事。”義娥開口說。
“什么事,你說。”
“我想去看看我的兒子冬兒,這么久了,我有點(diǎn)想他了。”
“好啊,明天正好我有空,我陪你一起去。我也有好些日子沒去過縣城,在縣城邊的望城坡塘壩上,我有一個(gè)姨娘在那兒,順便去看看她老人家。”
“我來也正是約你去的。”義娥說,“有個(gè)伴好些。”
“嫂子,我這兒有一切衣服,我現(xiàn)在穿起來有點(diǎn)小,看看你的身材,可能合適,要么,你試試。”蔣欣容望著義娥身上穿的衣服,已是大補(bǔ)丁上加小補(bǔ)丁,原來的布料幾乎已沒剩幾下,便有意送她一件。
“好吧,那我試試。”義娥也覺得自己要回老家,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推脫。
“你看,就是這件。”蔣欣容從衣箱底翻出一件的確良襯衣:半新不舊,白色的底子上,藍(lán)色的梅花煞是好看。
“這件襯衣,就是那個(gè)姨娘在我結(jié)婚的那天送給我的,我只穿過幾回,顯得有點(diǎn)小,你試試。”
義娥滿心歡喜地把那襯衣試穿在身上,就像是給她量身定做的一樣,非常合身,把女人的氣質(zhì)完全襯托了出來。
“這里有一面鏡,你自己瞧瞧,”蔣欣容說道,“三分人才,七分打扮。穿在你身上,真是漂亮!”
在鏡子面前,義娥左瞅瞅右瞧瞧,穿了這件襯衣,她仿佛年輕了好幾歲,興奮的表情流露在她的臉上。
“這是你的嫁衣,我穿上不合適吧。”義娥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沒什么合適不合適的,只好你喜歡就行。”
“那我就不客氣了。”義娥滿心歡喜地脫下那白地藍(lán)梅襯衣,整整齊齊地疊好,然后穿上自己的衣裳。
第二天天剛亮,義娥和蔣欣容就準(zhǔn)備上路了。李聚林拄著拐杖,蹣跚著為她們送行。
“義娥,這么久沒見到冬兒了,到仙溪街上,給冬兒買幾個(gè)包子吧。”說著,李聚林從衣蔸里摸出幾個(gè)銅板,遞到義娥手里。
“好吧,你也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義娥從李聚林手里接過銅板時(shí)說道。
“好好好,你們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聚林哥,那我和嫂子走了。”
李聚林站在一個(gè)高坡上,直到看不見她倆的身影,才若有所失地返了回去。
兩個(gè)女人,匆匆地踏上了去縣城的古道。起先,太陽還沒露面,山風(fēng)也有意沒意地吹著,把她們的頭發(fā)貼著臉頰刮得些許雜亂,也同時(shí)把她們的襯衣時(shí)不時(shí)地掀起,飽滿的胸脯,隨著她們的腳步的幅度,在她們胸前有節(jié)奏的跳躍。可不大一會兒,太陽就露臉了,它一開始就非常的威嚴(yán),把那山風(fēng)逼走了,太陽光就像一支支帶火的箭,把整個(gè)山野都射得非常的熾熱。她們的臉上、脖子上、背部,都滲出一股股汗水,把襯衣浸濕透,緊貼著她們的身體。她們的突兀的身體,越發(fā)顯得棱角分明。
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的,只是一些趕路的挑工。他們的扁擔(dān),深深地陷在滿是汗水的肩膀上,汗珠在他們擺動的臂彎里,像一串串珠子落下來。他們時(shí)不時(shí)地用胳膊肘,擦拭著他們額頭的汗水。義娥想著自己的丈夫李聚林,也曾經(jīng)是這樣趕路的挑工,不免有些同情、傷感,對這些挑工也產(chǎn)生了很多的憫惜。
她們抵達(dá)河山橋的時(shí)候,太陽已在中天。站在一座獨(dú)拱石橋上,義娥對蔣欣容說,“這座橋就是河山橋,我老家就在那個(gè)灣口里。”
“那你很快就能見到冬兒啦。”
“是的,很快了。”
“咦,那不是冬兒的娘么?”幾個(gè)正在一棵毛桃樹下的男娃,帶著幾分詫異的神色嚷道。
“是的,我是冬兒的娘,你們見到冬兒了么?”義娥急忙趕了過去,急切地問道。
那幾個(gè)男娃用手指著一條長滿雜草的小路,說道:“冬兒已背著一個(gè)竹簍,上那兒扯豬草去了。”
“扯豬草去了?這么熱的天,這么熱的太陽,還出去扯豬草?”
“是的呢。沒扯滿一竹簍豬草,他就別想吃中飯呢。”
“真的么?快,快帶我去找他。”義娥心急如焚。
“我也不知道他往哪里去了,我們只是太陽出來之前上山扯豬草,這么熱的天,就在家里乘涼。”
“啊,我的心肝呀,這還了得?”義娥的眼淚一噴而出,連滾帶爬地走上了那條小路。
“嫂子,等等我,我跟你一塊兒去找。”
“冬兒,冬兒……”義娥邊找邊哭著喊著。
……
“那邊,那邊好像有個(gè)人。”蔣欣容手搭涼蓬,忘見一個(gè)瘦小的身影,在一個(gè)陡崖上吃力地攀登著。
“那是冬兒。”義娥朝蔣欣容指的地方望了過去,只見冬兒把手伸過去,試圖去采上頭的一株豬草,可是人太矮,實(shí)在就差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夠不著。
“冬……”義娥剛想喊,卻被蔣欣容一掌捂住了嘴巴,義娥像一頭憤怒的獅子,推開蔣欣容,仍想喊,可是蔣欣容就像一只螞蝗一般,緊緊纏住著不讓她喊。
“你干干什么不讓我喊呀?”義娥嗡嗡嘰嘰的,無奈嘴巴被蔣欣容死死捂住。
“嫂子,你別喊,你一喊,冬兒一分心,可能就從上面摔下來。”蔣欣容勸義娥道。
義娥終于明白了蔣欣容的心思,不再喊了,可她仍是很狂躁。
“現(xiàn)在我們只能慢慢地走過去,不要驚擾他,讓他自己下來。你越亂,就越釀成大錯(cuò)。”蔣欣容勸道,“萬一他從上面摔下來,可能會讓小小的年紀(jì)的冬兒,也跟他爹一樣,你想過沒有。”
“我也是心疼我的冬兒呀。”義娥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
“我知道,崽女都是娘的心頭肉,碰上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會心疼的。”
“幸虧有你呀,要不冬兒……”
“好啦,好啦,冬兒現(xiàn)在正在慢慢地下來,我們到那邊去等他吧。”
冬兒終于下到了比較平坦的地方,義娥這才喊道:“冬兒。”
冬兒聽到喊他的聲音,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接著便搜集他在陡崖上弄下來的豬草。義娥飛快地奔了過去,“冬兒,冬兒,娘來了。”
“娘?”冬兒似乎不敢相信跑過來的這個(gè)女人就是他娘,向后退了幾步,呆滯的目光才鎖定在義娥身上。
“冬兒,我的崽呀。”義娥撲了過去,一把冬兒抱在了懷里。
蔣欣容站在旁邊,看著義娥抱著冬兒哭成一團(tuán),非常地痛楚。
“冬兒,娘對不起你呀,冬兒。”義娥不停地?fù)崦瑑旱念^,任憑淚水洗著自己的臉頰。
“好啦,好啦,這太陽正毒著呢,找一個(gè)陰涼的地方再說吧。”蔣欣容的淚水也和汗水彼此不分了。
義娥站了起來,拉著冬兒就走。
“娘,豬草!”冬兒掙脫義娥的手,去拿不遠(yuǎn)處的竹簍。
“走,還管什么豬草呀,崽!”
“不,那是我換中飯吃的,沒有豬草,我拿什么東西換飯吃呀?娘!”
“不用管它,娘帶你離開這兒。”
“離開這兒,我上哪兒呢?”冬兒仍心心念念著他的豬草。
“我找到你爹了,咱們到爹那兒去。”義娥說道,“你妹妹菊兒也在那兒呢。”
“找到爹,爹為什么不回來看我呀?”冬兒埋怨道。
“你爹他,”義娥剛想說什么,蔣欣容接過話茬,說道,“你爹他現(xiàn)在有事情,走不開。現(xiàn)在,我和你娘來一起接你。”
“那好吧,我隨你們?nèi)ヒ姷N乙舱貌幌氪粼谶@兒了。”冬兒眼睛里充滿著怨恨。
“咱們要不要去跟那張嫂說一下?”蔣欣容說道。
“跟她說,她這么對待我的兒子,我還跟她說?”義娥一提那張嫂,一肚子火氣直沖天靈蓋。
“冬兒,我這里帶了一些吃的東西,你吃吧。”蔣欣容從蔸里摸出幾個(gè)蕎麥粑粑,遞到冬兒手里,冬兒接過那蕎麥粑粑就會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