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芮又做夢了。
夢里,有人喊她芮兒。是一位年青男子,一身黑衣,手執佩劍。風吹,男子的衣襟飄起,是英姿颯爽的模樣。
小芮莫名對他很是好感。
難道是因為他長相俊美?還是,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他似乎在對她笑,他叫她芮兒。燈光昏暗,視野模糊,小芮只看到他的面部輪轂。
他又呼她芮兒,讓她過來。
芮兒?到底是誰呵!
她愣了愣,難道,她真的是芮兒么?在現代,她是簡小芮,回來大順后,莫不是她的名字做了更改?亦是,她的前世,便是簡芮兒?
小芮醒了。她以為她回了現代。一睜眼,四周是木制裝飾,古色古香,并非現代制景。
小芮起身,半臥在床。床下,是幾位侍女。
侍女見她醒了,有兩人連忙跑去請太醫和蕭衡來。有一人端來一碗水,另一人又端來一碗湯藥,還有一人在邊旁站立。
“這是哪兒?”小芮道,“你們是誰?”
“娘娘,這兒是宮里的竹芳殿。奴婢是宮中侍女,是陛下讓我們來伺候您的。”
“娘娘?宮中?侍女?”小芮覺得頭還是些沉,“蕭衡呢?他在哪里?我要見他!”
“陛下一會兒便來。娘娘,您剛醒,要不先將藥喝了罷。”
“藥?”小芮不解,“我為何要喝藥?”
“太醫說您生病了,得喝藥。”一位侍女道。
蕭衡帶著太醫來了。
“退下罷。”蕭衡讓侍女們都出去。
小芮看著他,心下不悅,“不必麻煩了,我要出宮。”她起身,要穿鞋。
“王太醫,你也退下罷。把門帶上。”簫衡道。
“不必把門帶上。”小芮一面穿著鞋,一面說到:“我要出去。”
王太醫不敢違抗蕭衡的命令,出去時還是把門帶上了。
“芮兒,你先坐下。”蕭衡不讓她穿鞋。他看起來微怒。或許是天子自帶威嚴罷,況且,他一身明黃,表情嚴肅。但小芮并不害怕。
“我不是芮兒,我是簡小芮。蕭衡,我不認識你,請你現在讓開,我要出去。”小芮道。
“你去哪里?”
“去哪都行,反正我不想在這。”小芮道。
“小芮!”他改了口,“你先坐下,聽我把話說完,可以么?”
“好。”小芮選擇妥協。
如今她人在順朝,簫衡是順朝天子。她若再不給他點面子,那便是抗旨不遵的大罪了。
“小芮,你看這里,熟悉嗎?”簫衡問道。
“我……”小芮抬頭仔細觀望四周。
日光從竹窗一處柔柔灑下,桌上擺了一張微黃的素絹,旁邊放著一枚端硯,筆筒里插著幾支毛筆。好奇怪,她明明從未來過這里,卻對這兒,如此熟悉。
“小芮,這兒是竹芳殿,是你從前最喜歡來的地方。你看,這房間的樣式,擺放的物件,都是你自己設計的。你不記得了么?我,蕭衡,你不記得我了么?你再看看這里,你耐心的看一看。或許,或許你會記起這一切的!”
“可……可我若真是你口中的簡芮兒,我即使記起這一切,又有何用?”小芮道,“況且,我如今活在我現有的記憶中,一切都安穩平順。這樣過生活,挺好的。”
簫衡聽罷,忽然急了。
“小芮,你知道你為何會屢屢頭暈發疼么?”簫衡道。
小芮搖頭,她不知道。但她其實也疑惑,自己為何總會莫名其妙想起一些她也不知的奇怪的人與奇怪的事情時,頭總會如此疼痛,發暈,難受。之前,她還以為自己是得了腦癌呢。
“太醫說了,這是心病。”簫衡道。
“心病?”小芮不解。
“太醫道,你可能是中了北魏的心魔。”簫衡道。
“啊?”小芮覺得這真是愈來愈荒唐了。
“如今,你唯有記起先前的一切,你才能得救。”簫衡道。
“心魔是什么?這與我所謂的失憶有何關聯。”小芮問道。
“事情復雜。”蕭衡道。
事情確實挺復雜的。如今,簫衡一面說她是簡芮兒,又一面說她得了心魔,且讓她留在宮內。她想,難道這就是師傅所說的劫么?
“陛下,我想先澄清一件事情。”小芮道。
“何事?”簫衡問道。
“我不知我從前到底是不是簡芮兒,但如今的我,只是簡小芮。”小芮道,“您剛剛的那番話,處處為我考慮,即使如此,我依舊難以信服。您從前與簡芮兒發生了什么事,我不知曉。但我看得出來,您對她用情至深,我對此為之感動。但,我不能只待在宮內。我還有事情要辦。”小芮道。
簫衡點頭,他表示理解。
確實,這一切一直都是他在一廂情愿罷了。她不記得從前的事情,這一切對于她而言,不過就是一場驚嚇與笑話。
“你是元宵那日來的大順。”蕭衡道。
“你如何知曉?”小芮問道。
“守門的士兵說的。”蕭衡道。
她都忘了,他是天子,查點事情,確實很容易。
“小芮,你手上的青筋,在你發暈頭疼時是不是會變粗變長?”簫衡問道。
這點,小芮倒是沒怎么留意過。
“我不清楚。”小芮道。
“小芮,你答應我,留在宮內,好么?”簫衡道,“你若真得了心魔,若再不恢復記憶,恐怕會殃及性命!”
小芮緘默。她被他的話動搖了。她想起了師傅的話。難道如今所發生的一切,真的是她的命么?蕭衡所說的,是真的么?她真的務必得尋回前世的記憶么?若不尋回,她真的會死么?每一次頭暈,她都難受至死。若說頭暈并無大礙,她是說不出口的。
“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小芮道。
“你說。”蕭衡道。
“我要自由。給我出宮與進宮的自由。”小芮道。
蕭衡楞了愣,他笑道,“好。”
小芮的這個要求,他一點也不意外。如今,他不會再囚禁她。他知道,她向來愛自由。若無自由,不如讓她死。
小芮聽罷,轉身便要出門。
“你何時回來?”
“今晚。”
“把這個帶上罷。”蕭衡在她手內塞下一小金絲袋。
“這是什么?”小芮問道。
“里面裝了平安符。”簫衡答道。
“好,我收下了。”小芮心想,雖說這東西是他送的,是否保平安她不知。但小金絲袋,值錢。
人為財迷,人之常情。
出了宮,小芮便回醫館。
醫館門口,老伯一人呆呆的坐著,兩眼無神。雪花紛飛,老伯的眉發間,抹了一層雪。
“師傅!”小芮喊道。
老伯起身,手微顫。他拿著拐杖,敲著雪面,迎著小芮的方向。“是小芮么?”
“是我。”小芮扶著老伯。
老伯似乎又老了許多,面容憔悴,步履蹣跚。
“是小芮啊……”他緊緊握著小芮的手。
老伯的手在風里吹涼了,而小芮的手尚暖。兩手相碰,小芮感覺老伯的手是冰涼發麻,粗糙,滿是老繭。小芮看著老伯,怪是心疼。
“師傅,這兒雪大,咱們先進去罷。”小芮道。
“好,好。”老伯應道。
小芮回來了,他心下輕松許多。
“師傅,您為何坐在門前啊。雪落的如此大,您若是凍著了,那該如何是好。”
師傅擺擺手,“沒事,我就坐坐而已。況且,我身子骨硬朗著呢!”
進了屋,果然暖和許多。小芮點了檀香,又端來一壺熱茶。
“不喝茶了,喝酒罷。”老伯道。
“喝酒傷胃。”小芮道。
“雪天品酒暖胃。”老伯道。
不得已的,小芮只能把茶撤了,從里屋里端來一壺熱酒。只有酒,自然是不足的。于是小芮又去炒了一碗牛肉和一小碟花生。
“差幾個點心呢。”老伯道。
于是小芮撐了傘,到外頭的點心鋪里買了一盒點心來。
“夠味了。”老伯笑道。
風大了,雪飄進屋內,怪生冷的。小芮要去把窗關上,老伯卻道:“傻丫頭,你關了窗,如何賞雪啊。”
“可是冷啊。”小芮道。
“把衣裳穿上罷。”老伯夾起一小塊牛肉來嚼。他牙齒差,牛肉偏硬,他嚼了許久。
“昨日去哪里了?”老伯道。
“去了一位朋友家中。”小芮說的沒底氣,小小聲的。
“朋友?是那位盛公子么?”老伯道。
“嗯……是!”小芮也夾了一塊牛肉來嚼。
“盛公子待你好么?”老伯問道。
“還好吧。”小芮又夾了一塊牛肉。
“你留點心,照顧好自己。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呢!”老伯說罷,便嘆了一口氣。
“嗯……師傅,這牛肉好生硬。”小芮道。
“確實。往后不要炒那么久了。”老伯喝下一口熱酒。
小芮把碗筷放好,她看著老伯,小心翼翼道:“師傅,我跟您說一件事罷。”
“什么事?”老伯放下酒杯。
“往后我可能會很少回來這里了。”小芮道。
“是去盛公子那么?”老伯放下碗筷,他似乎有心事。
“是。”小芮道。老伯又嘆了一口氣。他便知,他早就認出了她。
“你去那兒有什么事么?”老伯問道。
“我最近在謀劃一件大事。”小芮說的神神秘秘。
“什么大事?”老伯問道。
“我要編寫咱們大順的史書。”小芮道。
“就為了這件事?”老伯道。
“是的,師傅。我往后會經常外出,然后盛公子那兒史籍資料豐富,我也會經常去他那兒借閱。”小芮道。
“編寫史書,這事好啊。你去罷。”老伯道,“在外頭,你若受什么委屈了便回師傅這兒。師傅這兒永遠都在。”老伯笑道。
小芮聽罷,心下一暖。她仿佛覺得,老伯和現代的師傅是同一人。師傅是老伯,老伯便是師傅。二人雖然樣貌上有些不一樣,但無形之中,總讓她誤以為二人便是同一人。雖然她不能再見到現代的師傅了,但老伯,如今便是她的師傅,她的親人。師傅和老伯都說了,他們永遠是她的后方。
“師傅,謝謝您。”小芮落下一行淚來。
“噯。往后多點回來看看為師罷。師傅的手藝,傳世醫學,你都沒學多少呢!”師傅道。
“我會常回來的。”小芮給師傅倒了一杯酒。
“您嘗嘗這個酒,味道不一樣呢。”小芮道。
老伯端起酒杯,淺嘗一口,“還真不一樣。微甜。不錯,再來一杯。”
雪還在下,二人繼續品酒閑聊,樂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