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盛夏與我

我請了一周的假，直到小考前一天才回去考試，我被班主任告知爺爺仍然安好的消息，于是讓我去縣里的中醫院去照顧爺爺。

當我聽到了這個消息后，一時心緒也變得雀躍，可沒過一會，這種雀躍便被失去奶奶的疼痛所擊敗。

而當我見到爺爺時我差點高興地哭出來，可見爺爺旁邊沒有奶奶時，這種喜悅便被失落撲滅。

爺爺躺在純白的病床上，右腿被打上石膏掛起，左眼被白紗掛著，臉上也縫了好幾針。全然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我看了爺爺一眼，一股心酸漫越全身，我默默離開，對著自動販賣機抽泣，當人來時，我又努力屏住呼吸，不讓我的懦弱外漏。

我無法聽到爺爺的叫喊，只好默默守在一旁，我沒有把我被保送的消息告訴爺爺，因為學校給了我和周塵各一個大過處分，也取消了保送資格。

反而周塵心不在焉的，好像這個保送資格對他來說跟本不重要一樣。而我……洛衡中學，好像也不是很難考，主要是因為有殘疾班，所以我才愿意去，畢竟很少有中學愿意開一個殘疾班去扶助殘疾人，這樣不僅容易拉低升學率，還容易出意外。

爺爺也不像往常一樣活躍，他似乎被黑白無常鉤走了魂魄，昏昏沉沉，眼神無光。

十幾年和幾十年，這兩個文字翻轉過來只需要一個交換符號，可兩者之間的距離卻如此之大，我對奶奶的愛又怎止十幾年？爺爺和奶奶相愛又怎止幾十年？

天邊最后一抹日光終而消散，明亮清澈的湖水再也折射不出笑臉，鳥兒與蟬也停下賣力演出，人影在失修的路燈下忽明忽暗，人遁入黑暗，影卻失了魂。

爺爺在床上躺著，似乎在述說些什么，而我什么也聽不見。

“奶奶還沒得阿爾茲海默癥之前，記憶力便消退得嚴重，她最開始是分不清撲鼻息和布洛芬，后來連七星湖和金嗓子也分不清了，最后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講故事哄她，而她會因以前聽過的故事而驚訝，也會像個小女孩一樣追問故事的情節，我把楊過的名字換成了王建峰，把小龍女的名字換成了陳業秀，我只是希望她可以記得我，可她看著我時，她卻不知道我就是王建峰，而她就是陳業秀。”

“她聽到王建峰斷臂修得絕世武功會興奮，也會羨慕建峰和業秀的愛情，我繪聲繪色地描繪著，可她一點也不記得了……”

“奶奶一直想要見建峰，就像小孩子一樣央求我，我對她說，我就是建峰啊，可奶奶感到疑惑，又說了一句：你不是建峰，你不會武功，你也不是斷臂。

“我沒說話，可那時候，我卻想把心里的悲傷全都述說給她。”

“她曾經說：“都當了這么多年的老父老妻了，你化成灰我都還記得……”

……………

我見爺爺不再說話，于是就倒了一杯水遞給爺爺。

“爺爺，你害怕死亡嗎？”

爺爺微微搖頭。可爺爺無法用手語，我連他說了什么也不知道。

“人們見過生命的誕生，也見過死亡的流逝，會厭惡人類庸俗，也會刻意自我孤立，而后，在可笑與荒唐之中穿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