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1章 決絕第二十六 一場大夢別涼州,從此皆為天涯人

  • 救贖與反叛
  • 琢灼Y
  • 5058字
  • 2022-08-26 12:09:56

【看花回】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已然過了三載春秋。

一夜,孟蕓獨自坐在后院發(fā)呆。

風(fēng)露初侵夜,星河欲向晨。

仰望著涼州上空的浩瀚星空,孟蕓感覺自己好渺小。天大地大,她心想自己又究竟屬于哪一方天地呢?

雖說在涼州安頓下來,孟蕓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什么東西。

孟蕓的手傷已經(jīng)無礙,胸口的淤青也已經(jīng)褪去,但是那胸口上的創(chuàng)傷卻落下了病根,熟悉的灼燒感時不時地發(fā)作。更怪的是,那片青紫色消失了后,在胸口留下了一顆朱砂痣。

不偏不倚,就在胸口正中間。

她想起三年前吳纖塵遞給自己的字條。

“君住長街頭,我住長街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井水。”

這些年來,吳纖塵也確實這么做的。他對她的心意,若即若離,不明不白。孟蕓嘲諷地笑了笑,動身去找吳纖塵。

兩人這般不清不楚的曖昧,不僅惹人非議,也讓孟蕓自己心煩意亂。

該結(jié)束了吧。

若吳纖塵只是與孟蕓調(diào)情曖昧,她便會義無反顧地與他劃清界限。她不想浪費感情,蹉跎時間。

若吳纖塵是答應(yīng)娶孟蕓,孟蕓也心甘情愿,畢竟有緣千里來相會,她難得逢遇一真心待自己之人。

孟蕓不是頭腦一熱、逆來順受的孟姜,她敢于斷舍離,也敢于勇敢去愛。

因為,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個玩物。

后來,看著她的眼睛,吳纖塵告訴她,一片冰心在玉壺。

他非她不娶。

孟蕓答應(yīng)了。她以為自己找到那個可以和自己共勉“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的人了。

然而,大婚前夜,阿雅送來的一壺喜酒,打破了一切浮影泡沫。

阿雅的一壺普通的酒,醉倒了號稱“千杯不醉”的酒仙吳纖塵。

當吳纖塵跌跌撞撞地走到孟蕓面前時,當吳纖塵掩面痛哭流涕時,當吳纖塵迷迷糊糊地娓娓道來時,孟蕓明白,夢該醒了。

吳纖塵愛孟蕓,孟蕓是涼州醫(yī)官,溫文爾雅,受人尊敬;但是,吳纖塵更愛阿雅,那個純真善良,大大咧咧,口齒不清的野丫頭。他愛之數(shù)年,他愛之入骨,他愛之若狂,但他不能娶之。

因為,阿雅只是個街頭賣唱的女子。

吳纖塵是商,總是他再如何腰纏萬貫,也終究富而不貴。站在那些達官貴人面前,他注定無形之中低人一等。突破這枷鎖的重要途徑,就是與官府之人攀親。

他深知,自己若是娶了阿雅,便會更加低賤;但若是娶了醫(yī)官孟蕓,便腰板挺得更直了。

然而,一個違心的人違心地喝了違心的喜酒,縱使他再怎么“酒入豪腸氣沖天”,再怎么“千杯不倒若謫仙”,也是無濟于事。

數(shù)年來游戲人間,對真愛之人躲躲閃閃,他的心啊,早就成了酒糟了。

阿雅就是吳纖塵多年來的床前白月光,他雖然慕之已久,但一旦娶到,白月光立即變成他吳纖塵體面華裳上的一粒丑陋的飯黏子;孟蕓就是吳纖塵一剎那迷上的朱砂痣,他對她一時愛的難分難舍,但一經(jīng)過時間打磨考量,美顏的朱砂痣最終變成軒室墻上的一抹礙事的蚊子血。

輕輕放倒酩酊大醉的吳纖塵,孟蕓輕輕在他耳邊說道:

“酒仙老吳,你是個懦夫,不過如此。”

新娘子當不成了。

對著鏡子,脫下了鮮紅的婚服,卸下了鳳冠霞帔,孟蕓很平靜,平靜地都讓自己詫異。

推開房門,沒有埋怨,沒有哀戚,孟蕓感到了一種出獄后的暢快。

的確,在和吳纖塵相處的一段時日中,孟蕓感受最多的就是一種不適感。那時候,壓迫感時時刻刻攥住她,讓她渾身不自在。

飛鳥戀故林,池魚思故淵。

現(xiàn)在終于解脫了。

孟蕓剛走出房門,就看見九娘子靠著墻,似乎在等自己。

九娘子胸前一朵大紅芍藥花開得艷麗,就像她的人一樣,一直盛開,從未凋謝。

九娘子丹唇微啟:“那個負心漢的話,我都聽到了。你接下來怎么打算?明日成親還是遠走高飛?”

孟蕓微微一笑,像一朵凄美的絳紫色薔薇。她答道:“離開涼州。”

涼州,土街。

浩瀚夜空里,星辰引航,月光似紗般縹緲;莽蒼大地上,黃土漫漫,寒風(fēng)似刀般刺骨。

九娘子騎馬帶著孟蕓,一路飛馳。趁著守門小卒輪班之時,她們必須出城。

驀然,一個黑影閃到馬前,大喝一聲“哪里走!”

九娘子一驚,勒馬駐足,駿馬嘶鳴,差點沒踢到那人。那攔路人也被嚇了一跳,跌跌撞撞地躲閃到一邊,隨后一下子背對著她們撲倒在地,只露出一個穿著帶補丁的花褲子的臀。

九娘子大怒,隨后抄起紅纓槍,隨后,只聽“刷刷刷”幾聲,那臀頓時被扎了數(shù)個血窟窿。那人慘叫一聲,一骨碌,倒頭正好扎進了天賜泉里。

天賜泉是涼州一絕景,乃天泉,泉水從地下涌出,常年溫暖,不枯竭,涼州人認為它是天賜之泉,遂得名。

那眼泉說深不深,說淺不淺,水位可到普通人的下頜。可那人是倒著扎進水里的,便嗆了一大口水,在瀕死水中掙扎,還大喊:“救命!我不會水啊!”

借著星光,孟蕓認出了那人是尉遲佳。那呆子大聲呼救,孟蕓懼怕把他救上來后那人反咬一口,便惡狠狠地問道:“三更半夜,你出來作甚?”

尉遲佳見到孟蕓,癡癡地笑了,竟忘記了自己溺水之事,也忘記了臀部疼痛。他一邊撲騰,一邊說:“我出來夜觀天象,沒想到遇到了小姐,還以為是歹人呢!”

孟蕓拿起一根木棍,一頭遞給他。打趣兒問道:“你夜觀天象?莫不是想要拜拜文曲星?”

“非也,非也——”尉遲佳又裝成一副老成之態(tài),他抓住木棍以浮在水面上。一邊奮力仰頭讓鼻子和嘴露出水,一邊神秘地說:“我想要看看,家國運勢如何。”他買了個關(guān)子,接著說:“眼下朝廷最大的禍害是什么?不是黨爭,不是災(zāi)荒,不是太監(jiān),而是那——皇帝老兒!”

見到孟蕓饒有興趣的樣子,尉遲佳得意洋洋地接著道:“那天啟皇帝一心把握天下,殊不知自己一人辦事兒難免有失偏頗。所以,就是因為他做的太多了,才他漸漸厭惡朝政;就是因為他做的太絕了,才眾叛親離!”

孟蕓聽了,隨即嘲諷地笑了,心想這朱友悌的弊病、百官的苦惱、王朝的毒瘤,竟然陰差陽錯被一個癡傻書生看得如此清楚。

尉遲佳把頭高高仰過去,瘋瘋癲癲地說:“無奈,眼下上書無門。我的任務(wù)呢,就是——高中狀元,親自在朝堂上向那皇帝提意見——哎哎哎!”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失去了平衡——孟蕓拽走了那根木頭,拍拍手就要離開。

眼下,她要抓緊時間離開涼州。她離開涼州的目的,不是因為吳纖塵的欺騙而一走了之。畢竟離了吳纖塵,她在涼州還是可以安生度日。

她離開涼州的真正目的,是京都那邊需要自己。根據(jù)高長睦的消息,天啟皇帝突然落水,回宮后病篤,似乎時日不多了。

朱友悌一無子嗣,二無表兄弟,唯一的手足就是被軟禁在南宮的朱震悌。李師道掌控大權(quán),傳言他這幾日頻繁出入南宮,怕是要擁立朱震悌為帝。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下人人都可以看出來這老太監(jiān)想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挾持這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來獨攬大權(quán)。

想要扳倒李師道的朝臣深知朱震悌沒有主心骨,在這新皇即將登基的難得時刻,他們紛紛謀劃上書,搜集李師道罪狀,借這個少年之手除掉李師道,以消解后顧之憂。

高長睦也不例外,他已經(jīng)搜集到了李師道的十一條罪狀,條條可判為死罪。然而,他欲上書彈劾卻無門路——李師道掌控大權(quán),哪個朝臣的文書不要經(jīng)過他的手?傳言,幾日前幾個朝臣聯(lián)合上書的文書已經(jīng)被扣下,據(jù)說他們?nèi)急淮蛉肓嗽t獄!

高長睦向孟蕓說出此事,莫不痛心疾首。孟蕓抄了一份那文書帶在身上。

孟蕓自有孟蕓自己的打算,自有自己的孤勇。

孟蕓和朱震悌關(guān)系不錯,她深知朱震悌是個明眼人,值得信任。況且,三年前,她與朱震悌有個約定。

“三年后,攬春園內(nèi),觀云亭前,我等著你的答案。”朱震悌的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

現(xiàn)在,三年到了,也該去赴約了吧。

于是,孟蕓決定故地重游,她要親自將這封彈劾文書送到朱震悌手中,她要看著朱震悌把它讀完,她要最終達成目的才甘心。

再次深入虎穴,再次放手一搏。

若搏成功了,便是給了那些受苦受難的黎民蒼生的一個交代。

若搏不成功,便是“渾身碎骨渾不怕”,畢竟自己已經(jīng)無牽無掛。

于是乎,孟蕓再次跨鞍上馬,義無反顧的和九娘子縱馬離去。

尉遲佳見到她要走,便一邊胡亂撲騰,一邊撕心裂肺的哭嚎:“別別別別別走!你你你你別走啊!我不會游泳啊,我要淹死啦——”

孟蕓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丟下一句:

“你——這不是已經(jīng)學(xué)會游泳了么?”

“哎?”尉遲佳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沒有溺水——他在水中一通折騰后不知不覺竟然學(xué)會了游泳!

是一條魚,早晚都要學(xué)會游泳;

是一只鷹,早晚都要學(xué)會翱翔;

是一位戰(zhàn)士,早晚都要學(xué)會亮劍。

孟蕓騎著烈馬,在廣袤大漠縱馬飛馳。

在夜幕的掩蓋下,孟蕓和九娘子終于出了涼州城。

這是孟蕓第一次愛上了黑夜,因為那混沌的黑暗里有無限的可能。

克服對黑暗的恐懼之法,就是正視黑暗。

走了幾十里路,孟蕓入關(guān)了。

三年前,她就是在這里,滿懷憧憬逃到?jīng)鲋菪l(wèi)的。

三年后,她也在這里,懷著赴死的決心去深入虎狼之地。

這時,孟蕓她們擺脫了危險四伏的荒漠,面前就是人煙漸多的村落人家。九娘子突然勒馬不前。

孟蕓撩開裹在頭上的面紗,問道:“你要回去了嗎?”

九娘子抿著紅唇,答道:“對!我回涼州,我要在那里等一人。”

孟蕓微微張開干裂的嘴,想要詢問九娘子等的何人。

還沒有等她說話,九娘子先微微一笑,望向西方。她眼睛明亮,眸子中似乎有未來的浩瀚星河。

她說:

“他叫趙牧,是我的未婚夫。十年前,他從軍去也,無一家書,音信全無,好像從人間消失了一般——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她說:

“他一生戎馬,我便給他養(yǎng)的獵犬命名為‘戎戎’;他喜歡喝酒,我便傾盡家產(chǎn),開了那酒肆,位置選在涼州最繁華最顯眼的路口。”

她說:

“我的酒肆有美酒,有名聲,有我。十年了……他一定找回來的……等他回來,我們便一起喝酒,一起切磋武藝,一起逗煌煌玩兒……”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眼眶也有泛紅。性情剛烈的她偷偷摸了一把淚,罵道:“這挨刀子的沙子,迷了我的眼。”

這十年來,九娘子不哭不鬧不嫁,偏偏在等那個很可能已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的不歸人。

“九娘子。”孟蕓在她身后輕輕說道:“你一定可以等到他的。”

“愿你們,執(zhí)手相看笑顏。”

“愿你們,朝朝暮暮舞紅纓,生生世世飲烈酒。”

九娘子聽后一愣,隨后微微笑了,笑顏像極了胸前的紅芍藥。

“多謝了!后會有期,小婷兒。”她縱馬離去,一抹鮮紅艷麗的背影回到了大漠中,漸行漸遠。

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大雪覆蓋在黃沙上,馬行之處雪水與泥水混在一起,刻印著落下深深的馬蹄印,很快,便又被大風(fēng)吹來的雪與沙掩埋,沒有痕跡。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

雪上偶然留指抓,鴻飛那復(fù)計東西。

孟蕓拉過韁繩,最后一次遠遠地看了這茫茫大漠,這燦燦涼州。

涼州衛(wèi),那個承載了她無數(shù)笑與淚的地方,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她的驚鴻一瞥中。

孟蕓離開后,涼州衛(wèi)的人海依然熙攘,笙歌依然繚繞,太陽照常升起。

大婚當天,吳纖塵醒來發(fā)現(xiàn)孟蕓不在了,沒有再去尋找他。他說:

“既然這姑娘胸懷鴻鵠之志,身懷鯤鵬之技,覽盡錦繡山河,又怎么會甘心被束縛于這小小的一方?jīng)鲋菪l(wèi)呢?”

從前,有座涼州城,涼州城中有些平民,人們都很平凡,平凡的人日復(fù)一日過著平凡生活,平凡的似水年華,一晃而過。

如果不把他們的一生記載在紙張上,以造物者的視角速覽全局,根本不會看出什么變化。

多年后,弦月樓的吳纖塵還是沒有勇氣向阿雅表白。酒仙老吳一心經(jīng)商,他周轉(zhuǎn)各國,風(fēng)餐露宿,無心他物。雖腰纏萬貫,然余生一人。

街頭賣藝的阿雅敢愛敢恨,大膽向太守高長睦袒露真心,她說:“日后,你接著管涼州的百姓,而我負責(zé)掌管涼州的貓。夫君牧人,娘子牧貓,豈不般配?”

被貶謫的涼州太守高長睦竟然欣然接受阿雅,他力排眾議,堅持娶阿雅為正妻,兩人齊眉舉案,真是羨鴛鴦不羨仙。若干年后,高長睦得到朝廷重用,他帶著阿雅離開荒涼的涼州,去了山柔水媚的姑蘇。

沈最成了小七的師父,后來兩人一同去參了軍。沈最離開那天,阿雅去送他。騎上駿馬上的沈最本來已經(jīng)走了很遠,可是,當他驀然回頭,卻一眼看見了阿雅,看見那女孩子仍然駐留在原地,淚眼婆娑。

微風(fēng)拂過沈最額前的碎發(fā),一路翻涌,溜到阿雅的鮮花般的臉上。沈最鼻子一酸,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深藏在心中已久的話。

那話順著風(fēng),跌跌撞撞地撞到阿雅心里。阿雅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沈最在說話嗎?

那聲音好陌生,又好親切。

身邊送行將士的百姓注意到了阿雅異樣的表現(xiàn),忙問發(fā)生了什么。

阿雅:“我方才好像聽到沈最向我說話了。”

“怎么可能?沈最不是個啞巴嗎——他說什么了?”

阿雅小臉一紅,抿著嘴走了。

“不告訴你。”阿雅說。

因為這是只屬于沈最和她兩人間的秘密。

人生啊,有時候是滿月:

一對相伴已久的青梅竹馬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最終各自找到了各自的自由;

一個險些誤入歧途的孩子受到干娘的啟發(fā),毅然從軍,他驍勇善戰(zhàn),成為了自己心中那個大英雄。

人生啊,有時候又是殘月:

酒肆娘子還是沒有等到從軍遠征的未婚夫,苦讀多年的書生還是沒有金榜題名,胡姬阿雅還是沒有學(xué)會地地道道的漢文,胖得像繡球的保保阿媽還是沒有瘦身成功……

罷也!罷也!

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故言:人生一場,喜憂參半。

又言:何人不愿做個酒中仙?

濁酒一壺,笑看秋月春風(fēng)而已。

主站蜘蛛池模板: 西乌珠穆沁旗| 平原县| 毕节市| 长顺县| 柘城县| 高邮市| 南和县| 余干县| 密云县| 赤水市| 天长市| 榆林市| 都昌县| 郴州市| 武强县| 富顺县| 阿瓦提县| 平南县| 库尔勒市| 河北区| 桃园市| 乌苏市| 永年县| 淄博市| 万安县| 察雅县| 囊谦县| 焉耆| 安岳县| 高雄县| 林芝县| 蓬安县| 双牌县| 普陀区| 固镇县| 伊通| 花垣县| 洞头县| 嫩江县| 商洛市| 新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