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進被高三包場的食堂，林卓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后腦勺。

這么久不見，他的頭發好像長長了些，食堂的燈光將他蓬松細軟的頭發照得發光。

林卿涵微側過臉和江翰笑嘻嘻地討論著什么，堅挺的鼻梁在冷白的燈光下投下小小的一片陰影，眼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笑得是那么肆意燦爛，好像真的沒有煩惱，看得林卓冉的嘴角都不自覺地染上笑意。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林卓冉猛地一抖，恢復正常的狀態，轉過頭想要和胡月討論今天吃什么的時候，卻看見旁邊一個人也盯著一處傻笑著。

順著目光看過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顧頌。顧頌的考場大概是離樓梯近的緣故，此刻已經買好了飯和一堆男生圍著一張桌子吃起來了。

男生隔了一個暑假再見面，同樣是有很多話要說，顧頌和對面一個膚色相近的男生討論著什么，好好一個帥哥此刻卻沒什么包袱眉飛色舞地說著。

林卓冉再將目光轉回胡月，這人眼睛倒也沒有一直盯著顧頌，是一會兒看看別處，移向另一處的時候趁機掃幾眼那個位置，嘴里還煞有其事地說著什么菜排隊人多什么菜不好吃。

想到自己之前可能也是這樣，林卓冉也就沒有打擾她，配合她演出一幅并沒有很在意某個人的樣子。

等她們兩個人端著小籠包和餛飩找到位置時，那一桌早就沒人了。

而林卓冉一開始看見的那個人，也早就找了一個很遠的位置背對著她坐下了。

“唉，終于吃上了。”這一聲嘆氣，為了排很久的隊，也為了沒能更近的距離。

吃飯的時候真的很適合聊一些有的沒的，比如期初考英語組出的折磨死人的長篇閱讀，比如高三所有體育課都可以自由安排有多爽，比如每天最后一節課都是考試有多么喪心病狂。

胡月還說到顧頌，說她加上了顧頌的聯系方式，意外的是顧頌知道她，這下換成胡月不知道怎么繼續了。

原以為顧頌是不認識她的，那么她就可以以擴列的名義去加他，偶爾聊一聊無足輕重的話題增進了解，然而顧頌知道她，那么她做的很多事情突然就會變得公開透明，她在網上的很多言論直接對標現實中的胡月，實在是叫人承受不起。

林卓冉剛聽到加到聯系方式就很佩服了，只是低頭吃東西掩蓋苦笑，“你還加了聯系方式呢，我有聯系方式都不敢加。”

胡月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話題一轉就開始八卦：“你是不是也看見表白墻那個帖子了？”

“是啊，那天就那一單，還明明白白寫的那么清楚，一看就知道是他啊。”林卓冉將小籠包往醋碟里蘸，很無奈地回答。

“冉冉，你別灰心，看那下面的回應“有的”都是男生之間的惡趣味，還有不少回應是“沒有”的，再結合我3班小姐妹的消息，應該就是沒有，你還有機會啊。”

“這也只能證明他真的沒女朋友，他心里多喜歡易恬你不知道啊？”林卓冉是笑著說出這話來的，但也明明白白感受到臉上這幅笑容底下有多苦。

“也是。”胡月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泄了氣般把聲音壓低下來。

“沒事，反正我也沒指望能和他有啥，就站遠地方看著唄，高三反正也是要拼死拼活搞學習的，哪有功夫搞這些情情愛愛的？我這一年，絕對清心寡欲好好學習！”林卓冉這話像是說給她聽的，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唉，我要是像你一樣真的能專心學習就好了……”胡月像是有些遺憾。

唉，我要是能像胡月一樣就好了。

林卓冉不知道自己有多羨慕胡月能說出這種話，她真的屬于天賦型學霸，數學物理一點就通，課后不喜歡刷題就真的不刷題，碰到新題型又一看就會，如此高的學習效率真的讓她眼紅。

假期里胡月網上8G沖浪，和云萊一起各種游戲玩的飛起，不用刻意提前復習也能保證在班級前五。

而她拼死拼活地惡補，卻還是班級中上游。

會有落差嗎？會的，可又能怎么辦呢，笨鳥要是不先飛，那便真的要連大隊伍的尾巴都看不見了。

在一中好班的中上游或許在別的班級看來已經不錯了，至少能上一個很不錯的學校了，可是對林卓冉來說，真的不夠。

她需要一個再好一點的本科，為自己畢業找工作時加碼，她需要去一個更發達的城市，見見大世面好弄清自己的分量。

她想讓母親脫離苦海，可是沒有經濟支持這怎么能實現？

所以在離現實的痛打最近的一年，她怎么能把情情愛愛放在學習前面？

前途都沒有著落呢，她根本沒有底氣說感情。

她也羨慕胡月下課可以一直和同學們聊各種八卦，她也想體活課真真切切地用來放松自己而不是偷偷跑回教室寫作業，她也想晚自習放學到家就能睡覺而不是繼續熬夜做題。

可是都不行啊。

林卓冉和胡月各懷心事吃完了這頓飯。

走到操場消食時，果然看見了顧頌和他們班的人正在打籃球，胡月還想留下來看一會兒，林卓冉就自己回教室準備午休了。

到樓梯上時，就聽見樓上有男生嬉鬧的聲音：“他上來了他上來了！”

猜想到估計是幼稚的男生在準備嚇唬人，林卓冉刻意往樓梯邊邊靠了靠，給即將被埋伏的同學讓路。

往樓上仔細看時，發現有一雙黑鞋一雙粉鞋卡在樓梯邊的鐵欄桿里面，還特有節奏地打著拍子，看來是等候已久，林卓冉在心里默默為即將被嚇的那個同學點了根蠟燭。

林卓冉放慢了腳步，想等這場惡作劇結束之后再上樓，可就是沒有見到受害者的身影，而惡作劇嫌疑人也停下了打拍子的腳，一時之間整個樓梯上只有林卓冉上樓的聲音。

突然，一個不太好的猜想冒上心頭，該不會那倆人是高度近視，把她當成目標了吧？

越想越合理，林卓冉一頭黑線，無語至極，怎么這么幼稚的事情都能讓她給碰上？

猜想一經落實，林卓冉也就不等人了，既然自己已經被當成獵物了，得趕緊送上門去結束這場惡作劇才行。

加快了點步伐，往上一點點走著，惡作劇嫌疑人的身影也漸漸清晰。

粉鞋的那位穿了銀白漸變的運動褲，黑鞋那位穿的是運動短褲，還想偷偷往上看一眼時，兩位嫌疑人終于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喊了一聲。

“嘿——”的一聲，響徹整個高三樓樓梯間，林卓冉沒想到真能被突然這么大的聲音嚇了一跳，摸了摸自己胸口，蹙眉瞪向罪魁禍首。

可誰能想到這么幼稚的游戲，林卿涵和江翰還在玩呢？

誰能想到他們倆只顧著嚇人都看不出來林卓冉是穿著裙子的女生呢？

誰能想到開學以來的第一次正面相遇會是這么的令人無語呢？

林卓冉只在被嚇的位置停了一會兒，就又往上走，特意加重的聲音以示心中的憤怒，站在樓梯鐵欄桿一側的兩位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轉過身來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

兩位人士也都是一臉驚訝，嘴里半天沒蹦出來一個字，倒是站在下面一級樓梯的江翰先出了聲：“啊，怎么是你啊，我倆以為是胖子呢？哈哈，蛤蛤蛤。”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讓林卓冉火氣更大了，微微瞇了瞇眼以示疑惑：“我長得很像胖子？”

“啊啊啊，不是，你不是胖子，不是說你胖，是我們班有個男的——”江翰連忙伸出雙手搖晃以示否認，但有種越描越黑的趨勢。

林卓冉更是無語了，進一步往上走。

“是我們認錯人了，對不起啊，林卓冉。”少年清澈的聲線鎮定地從下面傳來，穿過鐵欄桿，彎彎繞繞送到了林卓冉的耳邊。

林卓冉一聽就知道是誰，腳步微頓，微微地怔愣了一會兒，低了下頭用余光瞥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林卿涵一手扶著欄桿，灰色的字母t恤服帖地套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堅挺的身板，一手插在銀白漸變的褲子口袋里，嘴角似乎還有一點笑意。

她壓低了聲音，薄唇微啟：“沒關系。”

那語調是自己都沒聽過的輕柔，頭也沒回，說完就繼續往樓上走。

留下兩位幼稚鬼在樓梯間繼續埋伏那個叫胖子的可憐娃。

到了自己班級的樓層，她快速轉向，為徹底離開他們倆的視線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臟還在不可抑制地狂跳。

她剛剛沒聽錯的話，林卿涵是叫了她的名字的，可她在和林卿涵唯一一次有接觸的密室都沒有介紹過自己的名字，林卿涵是怎么知道自己名字還很確定地就叫出來的呢？

是江翰告訴他的嗎？江翰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他知道她的名字，是因為感興趣所以特意去了解的還是就因為隨隨便便從別人口里聽到了就記住了呢？

她的臉和她的名字能在林卿涵的腦子里留下一時半會的痕跡，對于她這份見不得光的喜歡來說，算不算是件幸運的事呢？

林卓冉實在無暇繼續思考這些，她只知道自己很困很困，加速走進教室就開始了美妙的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