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蒼翠巍峨的墮鳳山就在腳下，子桃回想起應選書倌的那天的情景。

“玉師兄，當初你可知我一定會去樹海？”以前她總推測“十年之約”是青桐上仙所訂，而今回憶起來，青玉才是當日在沉龍殿上想方設法留下她的人。如此說來他于她另有救命之恩，綠君也是因他免于一劫，該好好報答才是。

“我可是堅持等了你許多天?！鼻嘤褡旖禽p揚，難得跟她開了句玩笑，“現在想想那陵蘭真仙的資質確實更佳。”

子桃見他重傷初愈，精神漸好，即將對峙青桐的緊張也去了幾分。

丹玖故意先將云頭壓下，不去打擾他們聊天。

青玉看著他的背影，問子桃：“你決定了？”

子桃玲瓏剔透，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我與他緣分匪淺，是要懂得珍惜?！?

“這樣么？”青玉釋然笑笑，“別忘了你答應我要留在樹海修行?！?

“若是忘了，我如何出得了玄鯉境？”子桃亦是以笑回應，隨后一同向墮鳳山頂降去。

商陸遠遠見到他們回來了，歡喜上前相迎，左右尋覓不見可可的影子。

子桃揶揄他：“商陸師兄，教你失望了，可可并未與我們一道回來?！?

“準是在外面玩兒瘋了?！鄙剃懘蛄科鸬ぞ?，“尾巴，這位是？”

“朱雀族丹玖殿下?！鼻嘤裣蛏剃懞屯瑯觼斫討臑憸?、段五等人介紹了丹玖的身份。

幾人各自向丹玖行禮，舉手投足間的不卑不亢教丹玖頗為欣賞。諸仙聽了榮城掛名出戰之事，皆對他們的做法表示贊許。

段五不由感嘆：“以后有這樣的事，玉師兄莫要只帶尾巴，該傳信回來喊我們參與才是?！?

子桃看著素來沉穩的段五如此少年脾氣，直道往日看走了眼。

而瀾滄一改平日的冷清，主動寒暄：“玉師兄與子桃師妹一路辛苦了，師尊出巡了幾日，今日剛巧回來，不如你們先帶玖殿下先回房休整一下，再去拜見。”

提起正事，青玉稍加思忖：“不了，玖殿下有要事與師尊商議，我們還是即刻便去?！?

瀾滄卻有些猶豫：“師尊……剛剛往冬藏去了。”

“冬藏”，便是那日青桐攜子桃去的后山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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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別樹海眾仙，三人來到冬藏拜見青桐。

青桐似是早有準備，讀完朱雀的信，平靜道：“如此也好，只是若要承擔后果，該我樹海首當其沖才是?！?

雖知青桐修為極高，丹玖卻不畏懼：“敢問前輩自己惹上鬼族，卻累我朱雀族數百年，是否該給一個交代？”

青桐多看了丹玖幾眼：“說的不錯，朱雀上神確實不該為了守護我的秘密，忍下太多?！?

青玉因為揭開了過往記憶，對青桐的話有了更深層的理解，此時卻不便對丹玖與子桃揭露他的難處。

青桐上仙定有許多無可奈何吧，但如果永遠隱忍不語，悲劇便永遠不止……子桃再向他鄭重施一禮，隨后開門見山：“這個秘密是不是，若神仙結合而誕嬰兒僥幸存活，變會擁有超越尋常的力量?！?

“冰雪聰明，往年來白駒仙皆不如你。若不是為了通婚，可能我早就把你收為第十八子了?！鼻嗤┐蠓接∽C了她的猜測，“什么超越尋常，不過是怪物一個，一個反噬父母、師尊，沒有親人的怪物?！?

盡管三人先前或多或少推測出此事，親口聽到青桐承認，還是萬分震驚。

“我并不知天宮何時開啟這項計劃，但在之前的確未曾成功過。直到選中了梧桐族的父親與朱雀族的母親，最終沒有在臨產前異化，生下了我。而父母來不及給予我一天關愛，便被秘密囚禁致死?！彪m看不見青桐的表情，但他落寞的語氣已說明了一切，“天宮將我交由師尊照顧，師尊待我極好，親如父子。但有人仍擔心我長大知曉父母的事情后大鬧九霄，便想再多培養一個以防萬一?！?

是了，始作俑者是九霄天宮，縱然身居高位如朱雀上神與木蘭上仙亦無法拒絕。

可既是與木蘭上仙情同父子，又為何生出后來的諸多悲劇呢？子桃忍不住問：“當年木蘭上仙可知您喜歡的人是冬葵前輩？”

“我最后悔便是告知師尊此事?！痹S久不提起這些過往，青桐卻還耿耿于懷，“他怕我有天會為了師妹與什裂一戰暴露身份，索性指定她同丹柒成婚，又叫我作信使護送。到了南夏宮，我再心有不甘，也無能為力。而我自知師妹喜歡的是什裂，無論進退，惟有去鬼族盜返璞草方能護她周全。神力仙力若先被融合，或許就會平安無事了，誰料還是出了意外——當初我并不知盜了它會引起鬼族如此大的反應，尤其是導致紫嗔的死……”青桐似乎還知道什么，卻頓了頓沒有往下說。

丹玖亦想通了原委：“前輩因有朱雀血脈，危難之際爆發的力量很像是我族所為，而父神也曉得你的身份，便默認下來沒有辯駁?！?

“我母親便是你父親的妹妹。從鬼族回來后，師尊為救我而犧牲了自己的仙元，我因得了他的修為而晉級高仙，并按他臨終所托化身‘青桐’，將庭梧的一切記錄修改妥善?！?

子桃嘆息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鼻嗤┥舷稍谒闹幸恢笔羌鏉n生的形象，可憐受身世所累無意犯下過錯，成為別人的刀俎。

“我自覺是個怪物，怎會愿世上再多一個。”青桐嗤笑一聲，“若你們沒有愛上神子，也許我不會走到這一步?！?

子桃忽然心口一緊，自知失言。青桐上仙犧牲與失去的遠超過局中任何人，他所做的便是像紫墨說的為了成全別人。

丹玖堅定牽過她的手，不給她退卻的機會。他承認，若換做自己是青桐的身份，亦并無更好的選擇。但如今她選擇了他，他必要讓她無憾。

“時隔多年，天宮以樹海萬千生靈威脅我擇出新的通婚之人。原本錦葵上仙選中了朱槿?！鼻嗤┛粗犹遗c冬葵頗為相似的面容道，“什裂所在禁地唯有半神半仙者方能入內，自你第一次闖入，我便多有留心，隨之在綠君山見到了丹玖。后經青玉之手將你招至墮鳳，并借七星劍讓你與丹玖再次相遇，確認你是否是最合適的人選。身為半神，又與他兩情相悅，或許朱雀上神有辦法護下你們?！?

丹玖與子桃聽到“半神半仙”，不由感嘆一切乃命中注定，二人的緣與劫怕是因果關聯、生生不息。而青玉不是不曉得子桃能進入禁地乃青桐默許，但卻在今天才明白，最初的十年之約與后來的緣分，不過是青桐布在神子與仙女故事里的一枚棋子。

青桐對青玉的落寞有所感受：“當年鬼族的事情，是我有愧于三界。幸好月恨愛憎分明，沒有遷怒于你們?！彼运髦夏铧c殺了青玉，卻勸他認命。而當子桃舍身相護，他才徹底醒悟，青玉早已不是當年的庭梧，他無權操控他的生死，也因此才任由什裂解開了禁咒。

“再后來什裂因師妹失蹤水淹四季島，我便以新的身份出面對抗。為了阻止丹柒與她成婚，我原想著把丹柒暫時關起來，誰料師妹先一步自戕拒婚。我一時動了歪念偷襲丹柒，想以鳳血救她，丹柒醒來后得知原委，自愿獻血并約定與我從長計議所有事?！痹捴链?，青桐已將眾人最關心的事一一解答。

“冬藏冬藏，冬葵所藏，近在九霄天宮之下，最不可能的地方?！弊犹彝嗤┥砗蟮挠白拥溃岸拜叄瑒e來無恙?！?

“蘋婆”從屏風之后走出來，依舊用老嫗的嗓音道：“我與丹柒乃是天帝選中之人，本想著一起領罪受罰做個了斷，師兄卻不同意，要我們留在樹海等待轉機。丹柒殿下知師兄終有一日會再控制不住力量，彼時三界將不得安寧，于是決定用自己的血將他一點點凈化為完整的神族?！?

青桐鄭重向子桃表示歉意：“子桃，對不住，綠君山的天火與我有關。凈化過程中我不得不隔段時間散去一些無法完全吸收的朱雀之力，為避開天宮耳目選擇了人界一處地方?！?

“上仙不必自責，一切皆為蒼生?！睙o情的天火啊，讓多少愛恨無能為力，但比起他們三人辛苦遮蓋下的秘密，綠君的犧牲并不是枉然。況且正因如此，啟動了她與丹玖的機緣，讓他們能為三界的將來盡一份力。

“說的不錯，我輩所圖，皆為蒼生?！眮砣巳菝才c丹玖有七分相似，細看去眉間竟蘊滿風霜之意。

“哥。”丹玖見到丹柒出現，激動得喊了出來。

“弟弟看上去成熟了許多?！钡て怿P眼如炬，依次打量過在場眾人，“看來如今便是轉機了。既然大家都在，就請助我一臂之力，完成最后的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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