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孔雀東飛何處棲(上)
- 桃李不言,丹青不渝
- 云徊
- 2144字
- 2022-09-15 08:00:00
話說華桑與蕃蘺奔赴嘉應關后,子桃開始著手探查鬼族煽動人界戰火的證據,桃花廟自稱“紫嗔”的女子是她首先要查的線索。
自削去城中毒瘤,城主府內不免有些冷清,只維持著基本的體面,然而府外的世界卻連這點體面也不剩——胡兵的突然發難讓這座邊陲之城猝不及防,除了已經投軍的男人,在外還有親友的百姓大多暫時避禍去了,余下的多是些無人照管的老弱婦孺。
子桃沿路走著,街面凌亂難堪,甚至還掛著未來及撤下的上元節裝飾。下個路口就是桃花廟了,遠遠看見曾為她測字的道士正拉著一車行李上橋,因橋身較陡又有些老舊,他嘗試了幾次皆不順利。瞧著他吃力,欲要偷偷施法相助,卻發現另一道咒術壓在車上,足有千斤重。果然,她要找的人也在這里,為免打草驚蛇,子桃尋了個蔭蔽處繼續看戲。
“軟手軟腳的廢物,竟敢要價二十文。”道士身旁一個騎馬馱著妻小的男人不滿地呵斥,“要不是兵荒,誰供你發難財。”
“不貴,不貴。你看這城里都在逃難,誰還有空幫別人搬家呢?”道士掏出手絹擦擦汗,又用力推起來,“施主若著急,不如下馬搭把手。”
男人聞言更為惱火:“你們修道之人都是這樣厚臉皮么?拿了人家的錢,還要人家干活。想要我幫你是吧,也要你受得起。”說罷提起馬鞭便向道士揮過去。
他這一鞭出手力道不小,落在道士身上卻不知怎的又原樣彈回,震得虎口生疼,鞭子也摔在地上。馬兒受驚抬腿要跑,胸前妻兒直呼不妙,千鈞一發之際,道士一把拽住韁繩才免得人仰馬翻,只是好不容易推了一半的車又滑下坡來。
男子此時倒是不再咄咄逼人,語氣稍緩:“我妻兒不能獨自乘馬,你就再試試看。”
道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松了韁繩打算重新推車,卻見手心已被勒出血痕,嘆息一聲,準備先用手絹纏好,只是操作起來有些不便,手絹不小心從指尖滑脫。
不知哪里冒出來的美艷女子從半空接起手絹:“錢還他,你跟我走。”
道士見是她來了,扶額苦笑:“不行啊紫墨姑娘,貧道今日只有一單生意,你行行好,莫要攪黃了它。”
女子聽不進道士說什么,側目瞥向男子一家:“他明明有馬騎,為何不讓馬拉車,反要你來?”
道士連忙開口解釋:“這位施主只有一匹馬,載了貨就駝不了人,他不愿婦孺徒步幾十里,才花大價錢顧我。”
男子雖不明這半路殺出的小娘子是何人,仍是點頭如搗蒜,深表贊同。
“你若執意做他的生意,別怪我以后一單生意都不讓你做。”女子不顧眾人眼光,拖起道士的手一走了之,迅速拐入另一條街巷。
呵,榮城的姑娘是有些難纏。子桃見狀匆匆扮了“劉染”的樣子來到橋邊:“敢問兄臺,方才的道長平日在何處修行?”
男子正懷疑自己中了仙人跳,沒想到有冤大頭送上門,一把拽住“劉染”的袖子不放:“你是他朋友?要替他推車還是替他還錢?”
“還錢,還錢。”子桃裝作笑臉,從袖袋內掏出三十文錢,“多的十文,算是答謝。”
男子毫不客氣奪過銅錢:“你要尋晦氣,就去城北明王觀。”
城主府不缺錢,因此子桃不需用仙術作假,而紫墨下的千斤咒,她臨走卻是忘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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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已是荒草叢生,還好明王觀在一處山坡,尚且容易尋找。子桃見門只是虛掩,輕推入內——庭院不大不小,稀稀疏疏種了些樹,樹下落葉凌亂堆疊,像是有段日子沒有灑掃。正殿的供桌空空蕩蕩,布滿灰塵,只有高高在上的孔雀明王塑像較為干凈,香火猶存。
偏殿里忽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歪扎著兩根羊角辮,見到“劉染”,害羞地躲了回去。不等子桃過去一探究竟,又有三五個大一點孩子扒在門口上下瞧她。
子桃試著詢問:“幾位弟弟妹妹,請問觀里住著幾位道長?”
“只有逸云道長一位。”最大的男孩跨出門檻,指指院子另一邊,“他和漂亮媳婦做飯去了。”
道士娶鬼妻?真乃童言無忌。子桃道聲謝,來到對面尋找。
透過破窗看,道士手上已經纏好手絹,正小心倒出缸里最后一把白米,吞咽著口水猶豫要不要節省些,終是全部丟入鍋內又多加了些水,勉強對付成一鍋米湯。灶下沒有完整的柴,只用些落葉來湊,火始終不夠旺,消磨著人的耐性。道士從懷中掏出半個微綠的窩頭啃上一啃,席地坐在了灶邊。
紫墨靜靜倚在一旁,并未像彈回鞭子一樣幫忙,也未像施千斤咒般為難。子桃身側跑進去一個小女孩,咿咿呀呀纏著紫墨,并辨不清具體在說些什么,而紫墨似聽非聽,既未回應,也未拒絕。
“這時候真羨慕你不用餓肚子。”逸云把女孩拉過來,用自己并不算干凈的手打理著她的發辮。
紫墨閉目吸口氣,抬眸卻未瞧他,小聲嘀咕道:“是你自己非要受苦,何必裝作羨慕來安慰我。”
火焰畢畢剝剝,逸云沒聽到她的話,想著今天沒有任何進賬,只好柔聲問:“明天你留下,教他們折折元寶如何?”
“你又應了什么鬼差事?”幾縷烏黑的發絲順著光線拂過側顏,在旁觀者眼里極致裊娜,紫墨輕輕將它們吹散,寒星般的眸子瞪著逸云,“不教你做的,你偏要做。”
逸云到底是修道之人,定力高人一等,迎著她的目光笑了笑,又埋頭用樹枝理了理火:“有差事便是好差事,總有許多張嘴要吃飯不是。今天做不成這個,明天總要去做那個。”
“那個,那個。”女孩牙牙重復著逸云的話,拽著紫墨的袖子想拉她去玩兒。
紫墨雙手捏在她粉嘟嘟的小臉兒上,順著皮膚擦出兩道灰印子,襯得她像只小花貓,女孩卻咯咯直笑,露出缺了一角的乳齒。
子桃本想繼續聽下去,逸云忽向她打起招呼:“書生來的不巧,如今觀里沒有客用的供香了。”
“你的觀不靈,縱使有香也無人問津。”紫墨早知有人聽墻角,意味深長看向子桃,“劉染,可否換個地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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