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今晚的菜肴可還合口味？”

“尚可。”

眼尖的陪客見城主多夾了幾筷子素菜，囑咐廚房再炒一道“碧絲絳”。菜剛下鍋，又有人告訴掌勺的少添油鹽。

“稍后還有節(jié)目，都是大家精心為兩位大人準備的。”雜技也看了，琴曲也聽了，未覺得他們表現(xiàn)出乏味或特別歡喜，興許舞蹈更能投其所好。

“有勞。”

“副城主要不要再飲些馬奶酒？”

“不必。”

城主保持著來者不拒的態(tài)度，是個知趣的人，若搞定了副城主，應該就能達成所求。人不會沒有弱點，酒、色、財，好戲才開場。

擊掌三聲，三名舞姬籠著薄紗翩躚而至，身段婀娜曼妙，各有千秋。長裙轉動，廣袖開合，纖腰不盈一握，粉臂柔若無骨，緋色的花瓣撒向四周，漫天花雨里，雙雙美目流盼，頻頻向主席脈脈傳情。

白衣舞姬鎖定了副城主，舞姿愈發(fā)挑逗，柔胰游走在凹凸的曲線，用盡渾身解數(shù)撩撥著對方。“啪”，卻是城主的筷子先脫手落地，差一點又碰灑了酒杯。

“青兒，紫兒，去給城主剝個水果。”見那副城主故作矜持，不如就先討好了城主。

青衣舞姬取了一顆翡翠葡萄，紫衣舞姬取了一顆玫瑰葡萄，一左一右纏上城主，嫵媚妖嬈，四只玉手靈巧地剝著葡萄皮。城主低頭去拾筷子，剛好躲開了舞姬的獻媚，未瞧見陪客們皺了皺眉，臉孔減了幾分喜色。

白衣舞姬不甘示弱，斟一杯酒，淺嘗一口，將有唇印的一面奉給副城主：“副城主請。”

副城主局促地接過：“這位姑娘，我喝不來馬奶酒，你不要介意。”

白衣舞姬眼神倔強，質問道：“那副城主是介意我不夠美么？”

城主大概吃味了，不顧兩顆葡萄，奪了副城主的酒杯：“我覺得你比她們都美。”一個不穩(wěn)，馬奶酒灑了些在兩人的外袍上，副城主當即起身離席，在場者皆是面面相覷。

坐得最近的主陪厲聲呵斥：“你們是怎么伺候的？”

舞姬們紛紛跪下不敢抬頭。

城主一擺手：“是我沒看清，與她們無關。天色已晚，我跟副城主還有事情商量，大家繼續(xù)，不要掃了興。”

主陪起身回話：“城主大人雅量，還請兩位早些安寢，以免對明日的行程感到勞累。”

“考慮得甚是周到，明日的安排也拜托王兄了。”城主的笑容童叟無欺。

榮城的府邸不算寬敞，差強人意，襯不起“榮”字。三五間屋，配有簡陋的馬廄和灶房，走廊大致能隔開前后兩堂，樹木較少，臨時布置了假山假水，栽了花移了草，全憑小院里的一口活井澆灌。席間有人解釋說，這里以前叫“戎”城，多年沒打過仗，便改了名吸引商賈。

副城主悶悶不樂朝井里丟了一顆石子，石子“咚”地沉下去，也是悶悶的。

“要憋壞了吧。”城主已經(jīng)換好一身藏青色長袍。

“你穿銀色好看。”副城主悄悄把手中剩余的石子化在手心。

“既然不喜歡面對這些，不如去嘉應關找丹玖。”

“不，榮城有鬼族出沒，我要留下保護你。”

“讓女子來保護？未免太小看我了。”

“激將法沒有用，子桃特意提醒，無論如何不能讓你一個人待在榮城。”

華城主無言以對——丹玖動用唐偶曾經(jīng)的人脈財力，一日之內，生生買下了榮城的管轄權。神仙們不便出面，于是將他當成幌子走馬上任為新的城主，真正落到軍務，卻又把他排除在外。現(xiàn)在的嘉應關，一代新人換舊人，“唐偶”為主將，青玉為軍師，“劉染”為軍需官，甚至可可也扮成大夫混在軍營，反觀自己周旋于阿諛奉承之中，完全沒必要一直連累蕃蘺留在此地。

“我們換個話題。”確認四周沒有人偷聽，華桑問蕃蘺，“晚上又收到什么了？”

“一對夜光杯，一匹棗紅馬，還有……一個女人。”副城主的身份對蕃蘺來說的確是個困擾，青玉叮囑他們暫時不要拒絕賄賂，導致各種小玩意收到手軟，因她的男裝打扮，送女人這樣的橋段并不稀奇。

無論男女，蕃蘺很反感人被當做禮物一樣送來送去，如此的“交易”在她眼中是骯臟齷齪的，比其他任何賄賂都令她厭惡。她只能安排這些人在府邸做一些雜事，不許他們追隨在旁伺候她與華桑。

華桑收到的賄賂有過之無不及，他不是真心要跟蕃蘺分享戰(zhàn)利品，而是要通過賄賂的貴重與否判斷當下的形勢。據(jù)那位拿了大筆好處金蟬脫殼的前任城主說，榮城的實權至少有一半控制在王家，倘若王家不配合，城主之名不過是空架子。

“尚不曉得王家打什么算盤，姑且靜觀其變。”華桑學著蕃蘺，也丟了一顆石子下井。

看著月亮被水紋切成一塊一塊，蕃蘺突然說：“華桑，你想兜兜風么？”

“哦？”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十六的月亮分兩半。

玉兔嫦娥，吳剛伐桂，再引人入勝的傳說都不足以詮釋凡人對月亮向往。華桑欣賞著他所見過最美的月亮，內心無比震撼：“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比起今天的月亮，以前的月亮不就是一只小小的白玉盤么。”

“月亮不分今天和以前，幾萬年來它都掛在這里，我常常來看。”蕃蘺嘴上說著，心中卻承認今天的月亮稍許特別。

“神仙的‘常常’是多少年一次？我看月亮的時候倒是沒見過你。”華桑沒想到她說的“兜風”是馳騁天際，轉眼被馱至云間“騎龍難下”，不知道詩人們見了月亮被攔腰分開會發(fā)出怎樣的感慨。

“仙界過去一年，人界過去十二年。你在地上怎能看清神仙真身，一團云霧繚繞罷了。”

“萬里星空，哪來的云。”華桑覺得有些涼，不好意思告訴蕃蘺，忍了一會兒，漸漸可以適應。

八公主的龍身絕不輸琉璜，青角碧鱗，華麗無雙，與丹玖的“傲”不同，蕃蘺骨血中裹挾著的“貴”，多看一眼，便是褻瀆。

“你……真的認為她最美？”

“什么？”華桑遲疑。

“沒什么。”蕃蘺立即接話。

“我明明是對著你說的……”

飛行速度瞬間加快，華桑不得不將雙手環(huán)在龍背上，弄不清自己先心跳后臉紅，還是先臉紅后心跳，該不該要她補償他受到的“驚嚇”呢？

嘉應關，可可使勁揉揉眼睛問子桃，為什么月亮中間有條龍，子桃表示沒看見，可可又問青玉，青玉笑而不語。

丹玖看得真真切切，手中草葉捻來捻去，終被揉搓成一條長蟲——阿綠，你非要煞鬼族的威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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