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奪目紅
- 周汝昌著 周倫玲整理
- 1109字
- 2022-08-11 11:22:05
紅樓聯夢
“紅樓夢”三字本是第五回的曲詞之名,所以乾隆時鈔本回目即作“遊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后來就成了《石頭記》的借名或異名。
“紅樓夢”的三字連文,早見于唐詩,蔡京(與宋代之蔡京同名)詠杜鵑鳥有句云:“滴殘紫塞(長城)風前淚,驚破紅樓(閨閣之美稱也)夢里心。”
嚴格說,那三字似連文,實不連文——詠杜鵑啼聲哀凄,使長城征戍者下淚,而將閨中念遠傷離之人的夢中暫聚也給驚斷了,所以應理解為“紅樓中人連夢也被鵑聲驚斷”,實是“夢里心”三字為連文。這與寶玉在秦可卿繡房中做了一個“神游”之夢,全不相涉。(附:此詩由中央美院李化吉先生發現,專函惠示。我記于《新證》增訂版“補遺”中。近兩年竟又有兩次“發現”:一是社科院文學所,一是南京大學中文系。都上了新聞報。)
最近天津紅橋區的韓吉辰先生又在津門查氏《沽上題襟集》中發現一首五律《坐攬翠軒聞鶯》,為乾隆六年山陰胡睿烈所作,頸聯云:“紅樓春未啟,越客夢初醒(xīng)。”乃思鄉之意,蓋“薊北鶯聲少,朝來初一聞”,聽鶯引動鄉愁也。然稱客寓之園林軒館為“紅樓”,甚奇。
又康熙時金埴敘京城,即有“紅樓”“紫陌”之語。這紅樓還是婦女繡樓之本義。
懂了這些,雪芹用“紅樓”一詞,不過是白居易“紅樓富家女”的用法,泛言閨房精室,本不是死話,非指“兩層的樓”不可。
所以英譯Red Chamber Dream,實得本意,而有人將“紅樓”譯為Red Mansions,真是謬極!
《甲戌本》上獨有的文句說是“吳玉峰題曰紅樓夢”。若然,是他才借曲名為全部書名的。可是,吳玉峰又何人也?迄今尋不到“依據”,故或疑為虛設或化名。
我曾假設:此人也許是與雪芹一同來到西山的鄂寶峰。
鄂寶峰似名“璧”,系鄂昌之子,因父(胡中藻大詩獄)被罪“賜死”,發往郊甸。香山張永海傳說有一“鄂比”者,與雪芹同來,能畫云。鄂昌乃大臣鄂爾泰之子,鄂家亦內務府包衣出身,做了相國;是一個很重文化、全家能詩的家族。鄂爾泰正直敢言,不阿諛雍正。鄂昌與雪芹一家既是舊交又是“一類”之人。
我推測雪芹之離城赴郊,就是受了鄂家大禍變的掛累牽連而有了“罪款”。
雪芹“著書黃葉村”,鄂寶蜂見而喜之,為之取名“紅樓夢”,以代“石頭記”,化俗為雅之用意也。“吳”者,“無”也,隱其真姓(鄂姓實讀“奧”)。
韋莊詩:“長安春色誰為主?古來盡屬紅樓女。”又云:“美人情易傷,暗上紅樓立。”說得何等明白。
紅樓是唐代的景物風習。紅樓必極建筑裝修之美。
但在雪芹,喻詞而已,文釆之事也,寧府的賈蓉之妻,只住“繡房”就是了,本非“紅樓”實境。然而,此名既立,人皆愛之。文乎白乎?雅耶俗耶?石乎人乎?夢耶真耶?“紅樓”有無遺址可尋?樓中之人究是誰何?引夢者、作夢者、做夢者,據脂批云:真有其人,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