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紅樓奪目紅
- 周汝昌著 周倫玲整理
- 1000字
- 2022-08-11 11:22:12
誰講湘云的趣事
湘云是怎樣的人?寶玉口中不講,老太太口中不言。她小時候與眾姊妹不同,特愛淘氣,卻由王夫人提念了一句。至于當前的事,則只聞寶玉說越發長高了——可見此時的湘云正由小女孩的狀態漸漸進入大姑娘的發育年齡。
這回是書中寫湘云第二次來,即清虛觀打醮之后,應在五月的季節,天氣已熱,所以王夫人說她“也沒見穿上這些作什么”。
然后,釵、黛二人就一起追敘湘云前年的事了。一個講的是湘云正月來住,穿了老太太的長大袍子在雪地里玩雪人,一下子栽倒,弄了一身泥水……一個講湘云穿上寶玉的袍子,頭上也勒上冠子,哄得老太太直叫“寶玉”快過來,看燈穗子上的灰迷了眼……(“看”,口語中常見用法,即“提防”“唯恐”“以免”等意義)。
湘云的好玩兒(淘氣)和好男裝,卻在釵、黛口中透出,大有意趣,蓋她們兩個既不會嬉戲淘氣,也更不“適合”男裝。二人雖是善意的談笑,也有譏嘲之語味微微表露。
湘云喜扮男裝,又表明她體態英俊——不同于“弱不禁風”的千金小姐式少女,也不同于矜持拘謹、羞澀畏縮的尋常女流。她的“英雄”本色,已由釵、黛評出。
這回書里也透露出:湘云之來住,或在正月新春,或當“三四月”春末夏初的季節——而今年卻正月十五不見來,三四月未寫到,而直到五月初旬,又是元妃的事一過,她就來了。
好生奇怪:她與元春,是不見面或不相干的!
其間有無深意曲筆?愧未能知。
也許,湘云從小常住祖姑家,那時元春尚未入宮,兩個或許脾氣不投,也未可知?
令人生疑的是:海棠社定要把湘云請來補詩;而大觀園中寶玉初題與黛玉續題(即黛玉事后追述),卻絕不見湘云為園子題詠一句?
但是,藕香榭的一副聯,卻單單要由湘云念給老太太聽——
芙蓉影破歸蘭槳 菱藕香深寫竹橋
這聯里湘云和香菱的影子都隱約于水上橋邊了。
一段奇文是《秋窗風雨夕》那一回,忽報寶二爺冒雨而來,真有“最難風雨故人來”之悲喜交加之詩境,最為可賞可會。黛玉一見寶玉戴笠披蓑,頭一句便說:“那里來的一個漁翁!”及至寶玉臨行,再著簑笠,說“明兒也送你一套”,她便回答說:我可不要他。穿上豈不成了個漁婆!”——說出口又自羞慚,漁翁漁婆成了“對兒”,不該這么不留神……
這正是“兒女私情,總縈心上”,與湘云正反。
漁翁、漁婆,是船上的事。
到中秋夜黛、湘賞月,天上—輪皓月,地上一池清波,令人神清氣爽,湘云便說:“若是在(我)家里,我早坐船了!”
在此,方點明湘云和船的關系——而漁翁漁婆之讖,卻由黛玉“代言”。此芹筆之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