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宗循聲一看,只見斜風細雨里,三個披著蓑衣的人各騎著一頭灰毛驢正從村頭而來。
“這三個是誰?這刮風下雨的亂跑什么!”
不是所有人都會因景生情,心里充滿詩情畫意,更多的情況是見慣了西月秋風,心頭只留平淡真意。見此,沈光宗心里很現實的嘀咕著。
而這三人正是王宣、張溥、馬士英,他們三個作為地地道道的文人,見雨所思自然與沈光宗不同,他們認為絲絲細雨里訪客別有一番逸趣,所以就來了。
“老丈請了,敢問這是否是沈家莊。”到了村頭,看到沈光宗,張溥下了驢,拱手問道。
細雨里沈光宗見張溥雖然披著蓑衣,但氣宇軒昂,頭角崢嶸,最關鍵的是蓑衣下面一身白錦文士襕衫……
因此他推測張溥定非尋常人物,而后面的兩個蓑衣下也都是一身襕衫……并且他又是宗長,外面來的貴客一般也都是找他,長久就形成了這樣一種心里暗示——凡事貴客都是來找他的!
因此聞言沈光宗站起,拱手客氣的說道:“此地正是沈家莊,不知三位是?”……
“不知貴莊是否有一沈秀才,在下三人特慕名而來。”
見不是找他的,沈光宗心里掠過一絲失望,但是在待客方面,他依然有著鄉下人但質樸,因此隨后熱忱的說道:“你是說延已啊!他不在家,他家就在村后東頭,貴客若有事,老夫可待你去。”
說話之時沈光宗猶自懷疑著:“延己有什么名聲,吊兒郎當亂跑亂逛的東西。”
見沈光宗熱忱,張溥也不隱瞞抱拳回禮道:“老丈實不相瞞,在下是來拜訪沈秀才之子……”
沈光宗這時只是隱隱聽村里人說沈清云哥幾個挖爛木條子去賣的事情,但還不知沈清云因此獲得“暴利”的詳情,原因無他,現在村里知道沈清云獲得暴利的只有沈清全與沈延易而已,而兩人原來又都抱著做順風車,跟著沈清云撈一筆的心思,因此把這個事情捂下了。
不過這事馬上就要傳開了,這不僅僅是因為兩人撈不著,要說些牙長話,更是因為走鄉串戶的沈清海已經知曉了此事。
也因此沈光宗聞言不僅一愣,疑惑的說道:“小七?”
這個名字和顧眉敘述的一樣……馬士英和王宣、張溥又想從側面了解一下沈清云,了解一下他是背后有高人指點,還是天生如此。
因此聞言馬士英拱手笑道:“正是此子,此子盆景制作別具一格,吾等這才慕名來訪,此子情況老丈知曉否?吾等想詢問一下,以免唐突。”
還是那句話,沈光宗最近是聽說過沈清云制作但盆景的,在他們眼里就是挖些爛樹枝,修剪修剪,然后栽到石板上……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組合起來居然是盆景,更沒想到會有人慕名而來,好像來人還有些身份。
因此微微一愣之后,沈光宗才說道:“此子我光遠兄三子延己之子,卻是個押子,在兄弟中排行最末,延己常年在外,其他人都務農,乃老實本分之家,前兩天老夫是聽說他哥幾個上山挖了些雀梅,只是不知詳情。”
而此時三人從沈光宗的談吐中,隱約感覺她不是鄉葉鄙夫,王宣回道:“原來如此!老兄高姓大名!”
“不敢攀高,在下沈光宗,忝為沈家族長。”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
“不知幾位是?”
……
三人都向沈光遠報了名號,不過也只是報了名號,他們覺得在沈光宗跟前顯擺沒意思,有些風馬牛不相及。
而沈光遠實際上就是一鄉下農人,確實和他們風馬牛不相及,因此沈光遠只能含糊的敷衍著失敬、失敬。
四人一邊走一邊談,須臾到了沈光遠的院子邊,沈光遠隨手一指說道:“就是這家。”
眾人聞言也隨意往院落望去……但目光卻輕輕松松的偷過了絲雨與低矮的院墻,落入了院內,然后落在了屋檐下那一株叢林上。
那一株叢林已被沈清云修剪好,或者說指揮沈清明修剪好,雖然離得有些遠,看不甚清,但大致情景還是能看到的,錯落有致、層次分明,絲雨里又意蘊氤氳,猶如一副山水畫。
“美哉!不意如此清貧之家竟出如此奇葩!”見此王宣不由贊道,文人習性,話里不自覺的帶了雙關。
沈光遠也看到了屋檐下的那株雀梅,而因為盆景一眼奪魂的特點,他也覺得有些好看,不過此時他已經沒有時間仔細思考沈清云怎么會做出如此景色的問題了,隨后敲了下門,扯著嗓子喊道:“光遠哥、光遠哥,有客人來了。”
沈光遠此時正在屋里,鄉下人待客純樸,聞言立刻起身,一邊回著:“快請,快請。”一邊拄著拐杖迎了出來。
出門之際,這才想到是什么客人,沈光宗居然親自陪著來了!而聞聲沈延嘉、沈延易也從各自的屋子走了出來——這是待客之道。
沈光宗聞言直接開了門……而當王宣、馬士英、張溥三人魚貫而入之后,沈光遠、沈延嘉、沈延易等都不僅一愣——這三人居然一個都不認識!而且這三人的衣著、氣度都不像尋常人!
不過他們也只是微微一愣,隨即沈光遠就更加熱忱的說道:“快請,屋里請!快去倒茶!”
最后一句卻是對沈孫氏說的。
進了正堂之后,王宣、馬士英、張溥摘下蓑衣,露出了一身錦衣……因為等級的緣故,沈光宗、沈延嘉、沈延易平常所見幾乎都是布衣,更沒近距離和這么多錦衣接觸過,絲綢的華光之下,雖然是在自己家里,他們三個倒是拘束了起來,微彎著身子,吶吶的說不出話。
好在沈光宗見過些世面,見此,說道:“三位貴客請坐。”
如此沈光遠才放松了身子,急忙招呼道:“三位大人快請坐、快請坐,望三位大人莫嫌棄小老兒這里粗陋。”
“無妨。在下張溥,麻煩老丈了。”
“在下馬士英,見過老丈。”
“在下王宣,見過老兄。”
“不敢不敢,三位大人請喝茶。”
…
“不知三位大人找小老兒有何貴干?”寒暄了一陣子,沈光遠才問道。
此時他心靜已經回復了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