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PP/CPTPP知識產權問題研究
- 叢立先等
- 4946字
- 2022-08-02 12:08:15
四、我國針對TPP/CPTPP知識產權文本的應對策略
對TPP和CPTPP,我國官方曾在不同場合多次公開宣稱:“中方以包容開放態度高度關注。”對于TPP/CPTPP知識產權談判可能的走向、未來擴容及其對國際知識產權制度的影響保持關注,對我國對待TPP/CPTPP知識產權文本的態度及其利弊情況加以分析,對我國當前和未來的應持立場和策略加以考量,是我們在提出針對TPP/CPTPP知識產權文本的對策時應該思考的問題。
(一)TPP/CPTPP知識產權規則的未來前景分析
TPP與CPTPP的經濟和戰略意義與其爭議是共存的,該協議的規則是否能夠反映合理的政策是非常重要的,知識產權規則的未來前景,或者說知識產權規則的效果,還有待時間的檢驗。雖然TPP的知識產權規則最終沒有落地,但看起來是美國為保護其內容產業而嘗試將其國內知識產權法律出口到國外,其指向的出口地區甚至包括那些國內法律框架還不完備的國家。[1]其一攬子談判方式增加了談判的難度。根據TPP談判所采取的一攬子方式,只要有一個問題沒有取得一致,就有可能“綁架”整個談判進程。盡管不時有消息稱,某某章節已經談妥“關閉”,但是按照該原則,不到所有章節達成一致,任何一個章節都有被重新打開的可能。另外,隨著參與談判成員的擴大,達成一致的難度也將進一步增大。[2]TPP知識產權談判的過程可謂一波三折,包括其最終文本、締約方的范圍、知識產權多邊體系和自由貿易協定雙邊體系的發展、發展中國家的態度分化、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大國的實力對比等因素均處于動態變化之中。由于發展中國家及代表公共利益的公民社會組織的反對,發達國家推動的準多邊國際體制的擴張之路并不平坦。TPP知識產權談判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國際性的抵制和抗議。[3]有批評者認為,如果采用美國的提議,可能會顛覆既有的基于最低標準而實現平衡的國際框架,會創建迄今為止所有自由貿易協定中最高的知識產權保護和執法標準,勢必會導致很多TPP成員國從藥品、教科書到互聯網信息等大批消費品價格高漲而獲取量銳減,這對任何TPP成員的創新以及本土經濟活動沒有一點好處。[4]作為一個旨在促進多邊貿易的區域性協議,不管成員國有哪些,非排他性和符合各國根本利益才是最終目標。
在知識產權談判上,由于美國過于強勢并有強加于人的嫌疑,因此,部分談判方對美國越來越強勢的做法有所抵觸。積極主導TPP知識產權談判,美國的真實目的是企圖先行排除干擾,建立合乎自身利益的知識產權新秩序,再強迫其他國家被動接受,這與當年美、日、歐將知識產權問題納入世界貿易組織體系如出一轍。美國為了盡早達到TPP談判的目的,在繼續籠絡既有談判方的同時,已成功拉攏日本加入,但日本對于TPP談判亦有其自身的重要利益訴求,這在一定程度上也為TPP談判增加了額外的不確定性。事實上,TPP談判的大結局以美國退出,日本接手為結局,最終確實在TPP談判已經完成了大量工作的基礎上達成了一攬子協議,并重新命名為CPTPP。這樣的結局,既出乎預料,又在情理之中。畢竟,一個符合成員國各方利益的區域性自由貿易協定還是存在合理性的。作為CPTPP的重要組成部分,知識產權文本已全面采納了TPP知識產權文本的內容,只是將上述極具爭議的體現美國利益訴求的知識產權具體規則予以凍結。當然,隨著國際貿易形勢的不斷變化,如果未來美國可能重返CPTPP,那么重啟凍結條款或重新達成知識產權的規則文本并非不可能。
(二)國家內部戰略和外部戰略的采取
從國家的內部戰略上來看,我國應進一步完善知識產權制度,加強知識產權保護和運用,加快創新型國家建設步伐。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巨大成就,但不可否認的是,我國的經濟結構還很不合理,低端經濟產業形式所占比重過高,經濟社會發展的創新力明顯不足。這其中的重要原因與我國知識產權戰略、知識產權制度沒有落實到位有關。今后,我國在調整經濟社會發展方向,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加強創新型國家建設方面,應該以知識產權制度為核心,向世界發達國家借鑒經濟轉型的經驗做法,通過構建知識產權制度從根本上實現創新經濟的良性發展。從這個角度來說,雖然TPP/CPTPP知識產權制度是美國和日本主導的較高標準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但其某些方面仍有值得借鑒之處,如其中對于技術創新的專利保護和版權保護,如果適當引入到我國的知識產權制度中,以此促進我國相關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對帶動國家高新技術產業創新,還是有積極意義的。
從國家的外部戰略上來看,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不利局面,我國應有準備地從縱向和橫向兩個方面采取一定的策略。從縱向的策略來看,就是團結廣大發展中國家,將連同知識產權在內的外貿和經濟合作推向深入,形成緊密團結的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經濟體。從橫向的策略來看,就是要注重區域經濟體的協調,有重點地形成國家間的伙伴關系,特別是注重與我國有著重要貿易往來的區域或國家形成雙邊或多邊伙伴關系。無論是縱向的策略,還是橫向的策略,其中的重點是不回避知識產權問題。我們應該充分認識到,知識產權問題與雙邊貿易或多邊貿易緊密結合已經成為一種不可逆轉的世界潮流,今后我國一方面要從自身修煉上做好內功,力爭早日躋身知識產權發達國家行列,擁有完善的知識產權制度和強大的知識產權產業;另一方面也要占據對外貿易的有利地位,以健康、強大的經濟競爭力為后盾,成為知識產權輸出國,享受知識產權國際貿易的豐厚回報。所以,從國家戰略的高度,牢牢把握知識產權保護的最新國際趨勢,充分注意TPP/CPTPP知識產權文本帶來的保護趨勢和具體的規則變化以及其他的關聯趨向,是我們掌握主動、避免被動的應然之舉。
(三)對美國和日本提出有效的應對策略
對于美國與中國之間的知識產權問題,我們不應刻意回避,應該主動應對,這中間既要從宏觀上把握好認識尺度,又要從微觀上處理好技術環節。
在技術環節上,我們也應該主動尋求美國國內對我們有利的社會力量的支持,化被動為主動。無論從TPP談判時反饋的情況來看,還是從新一屆美國政府退出TPP的事后來看,美國國內對于TPP知識產權談判的態度并不一致,基本可以分成三個陣營:第一個陣營是當時執政的美國民主黨政府以及知識產權利益部門(主要表現為以知識產權為核心利益的企業集團),他們積極倡導TPP知識產權談判并力爭早日如其所愿達成協議;第二個陣營是公眾團體、社會組織以及部分學者和反對自由貿易的團體,他們對TPP知識產權的高標準以及自由貿易的效果持懷疑態度,對TPP知識產權談判的保密方式持反對意見;第三個陣營是保持中立的普通民眾和社會機構,他們認為TPP知識產權談判無關其生活,因此并無興趣參與。其中,我們可見的反饋聲音主要來自第一個、第二個陣營,這也主要是各自陣營基于自己的利益需要而發出的號召。其實,為了盡可能化解TPP知識產權談判可能對我國產生的消極影響,我們可以考慮適當利用美國國內的相關平臺:美國國內很多社會力量對于其國內知識產權利益部門一味提高知識產權保護標準是持反對意見的,這從美國知識產權利益部門曾經力主通過的兩個法案“美國反在線盜版法案(SOPA)”“保護知識產權法案(PIPA)”最終失敗的例子就可以看出來。[5]所以,借助美國的反對力量消除TPP乃至CPTPP知識產權規則的消極影響并非不可能。其中,通過相關信息渠道關注TPP/CPTPP知識產權規則的具體變化,對我們論證TPP/CPTPP知識產權規則對我國的影響具有積極意義。
就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的提高來看,日本與美國有著共同利益。本來,這種共同利益完全可以通過ACTA來實現,不必再通過TPP重新花費一次力氣做同樣目的的事情,這是日本人和美國人完全想得到的。但是,沒想到歐盟否決了ACTA,使得美日歐共同推動國際知識產權高水平國際保護出現了變故。由此,日本和美國攜手促進TPP談判,是為了實現其他方面的共同利益訴求和戰略目的。對于美國來說,它絕不愿意和容許亞洲乃至太平洋地區的主導權旁落到中國手中,對于日本來說,它絕不愿意和容許東亞乃至亞洲地區的主導權旁落到中國手中。可以說,日本執意成為TPP的一員算的不僅僅是經濟賬,背后更隱含了戰略意圖。“若加入談判就可以作為重要成員主導制定規則。”日本若加入TPP,美日GDP總量將占TPP加盟國GDP規模的91%,TPP將成為事實上的“美日自由貿易協定”。這就形成共同領導的局面,日本可以借助美國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在經濟上保持對中國的優勢,以削減中國的潛力優勢。日本對簽署有著更大經濟利益的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態度消極,而對TPP情有獨鐘,確實有排擠中國的意圖。[6]而事實上,日本是否加入TPP的背后,也是中美兩大國的較量。雖然美國退出TPP使得上述戰略格局發生一定變化,但這只是形式上的變化,實質上的美日與我國的貿易競爭和利益博弈并沒有改變,這也是日本很快接手并主導了CPTPP達成并生效的原因。所以,為了有效應對,我國必須考慮向周邊各國“分散風險”,充分利用自身巨大的市場優勢,繼續推進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及“東盟+3”等東亞戰略。[7]
(四)重視發揮中日韓自由貿易區和東盟“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的特殊作用
美國前國務卿賴斯在《金融時報》上寫了一篇文章,認為遏制中國的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區域經濟制衡,即用區域貿易協議來拆解中日韓自由貿易區。這樣的言論不能說是絕對代表美國針對中國的戰略舉措,但起碼部分反映出了美國加強區域經濟聯合以制約中國崛起的意圖。所以,根據美國的戰略意圖和重回亞太的實際行動來思考中國的應對策略,有針對性地在我國的家門口與美國展開必要的競爭是爭取戰略主動的必要之舉。從應對TPP與CPTPP知識產權規則的目的出發,我國應該額外重視東盟和中日韓自由貿易區的特殊作用,盡可能加快中日韓自由貿易區談判,重點推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在區域性或國家間自由貿易協定中加入知識產權內容,有意識地建立具有共同利益訴求的伙伴關系,抑制或排除TPP/CPTPP知識產權不利因素的潛在影響。同時,在世界貿易組織、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等多邊體系中積極參與并力爭主導,對CPTPP施加間接影響。以掌握戰略主動,避免美國先期達到目的從而使我國陷入可能的被動局面。
值得關注的是,東盟對于中國經濟發展意義舉足輕重。中國已經連續三年成為東盟的第一大貿易伙伴,東盟是中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東盟10國與6個自由貿易區伙伴國(自貿伙伴國——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已正式啟動了“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談判。建成后,包括東盟10國和6個自貿伙伴國,覆蓋約30億人口、區內經濟總量約20萬億美元(約占世界經濟總量1/3)的自貿區將成為世界最大的自貿區。按照預計時間表,“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談判本應于2015年年底完成并運行,但目前仍處于各方的努力推進之中。CPTPP與“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有一個重大區別:前者并不包括中國在內,但后者把中國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視為一個重要角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一旦建成,對于中國統籌雙邊、多邊、區域次區域開放合作,提高抵御國際經濟風險能力意義重大。從未來發展的角度來看,CPTPP也在尋找更大的可能,韓國、印度等有關國家和地區將可能成為CPTPP努力的新方向。所以,我國加快“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的構建和談判,是贏取戰略主動的關鍵。并且,在今后我國構建區域性、多邊性、雙邊性經濟伙伴關系的談判中,不應回避知識產權問題,而應該根據區域、多邊或雙邊關系的特點,加強知識產權制度談判,達成知識產權規則共識,掌握區域性乃至國際知識產權規則設定的主導權。需要強調的是,從長遠戰略來看,作為一個歷史久遠、繼往開來的成長中的地區大國和世界大國,中國只能堅持創新發展和完善知識產權制度,不可過于倚重外來助力,古今中外的經驗莫不如此。從眼前現實來看,我們理性客觀地評價TPP/CPTPP的知識產權文本,特別是全面細致地研究目前已經生效的CPTPP知識產權規則,是我們不斷改進和完善我國知識產權法律規則、建立符合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知識產權制度的立身之本。
[1] Taylor Washburn,GETTING COPYRIGHT RIGHTIN THE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7 Yale J.Int'l Aff.117 2012.
[2] 吳正龍:《TPP談判何以久拖不決》,載《中國經濟時報》2013年1月23日。
[3] 薛虹:《知識產權準多邊國際體制的擴張》,載《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6期。
[4] See Sean flynn etc.,Public Interest Analysis of the US TPP Proposal for an IP Chapter,http://ssrn.com/abstract=1980173,2013年1月18日訪問。
[5] SOPA/PIPA法案是美國眾議院及參議院提出的關于知識產權保護的兩個重要法案。其中“SOPA”為《禁止網絡盜版法》(Stop Online Piracy Act)的縮寫,“PIPA”則是《保護知識產權法案》(Preventing Real Online Threats to Economic Crevativity and Theft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Act of2011)的縮寫。
[6] 侯金亮:《日本加入TPP對中國影響幾何?》,載《日本新華僑報》2013年3月19日。
[7] 蔡成平:《日本加入TPP對中國的影響》,http://www.infzm.com/content/64753,2013年6月30日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