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關于知識產權章節的諒解

CPTPP第18.4條對各國關于知識產權保護所達成的諒解進行了規定。由于CPTPP各締約國之間的差異懸殊較大，對知識產權保護的政策目標也不盡相同，CPTPP考慮到這種差異的實際存在，在本條對各締約方通過各自的知識產權制度達到的效果進行了明確，即首先要激發創造，再而要為知識信息的傳播提供便利，最后基于CPTPP區域經濟協定的性質要求，培育開放而有效率的市場也是諒解的內容。此外，本條還對各國應遵守的透明度和正當程序原則，知識產權制度構建過程中需要考慮的權利人、服務提供者以及社會公眾的利益以諒解的方式進行了明確。由此，雖然各締約方對知識產權政策目標的認識存有差異，但在本條規定的基本目標和知識產權保護的基本要求上，各國應遵守諒解中達成的一致。

（一）知識產權激勵創造與促進競爭的制度目的

第18.4條是對CPTPP中各成員方通過知識產權制度達成的基本公共政策目標的明確。知識產權制度的基本政策目標是促進創新與創造，這是制度存在的基礎，本條一開始就對此點進行了明確。創新是知識產權法的歷史過程與時代使命，理想的知識產權制度應是持續激勵創新的制度。[1]為一部文學作品、一個技術方案或者一個商標設定產權，并不是知識產權制度設立的最終目的，否則經若干年之后，慣用的表達與常見的技術方案因早已被不同的權利人劃歸分割為個人專有權的范圍，就會形成“知識產權叢林”而為后續的技術開發與使用帶來困難。知識產權制度設立的重要目的便是通過在一定期限內為權利人提供保護的激勵，來鼓勵公眾創作更多新的作品和對現有技術進行改進，以此來推動社會的創新與進步。為了保障公眾使用現有的知識信息進行創新創造的機會，版權制度中都會規定合理使用制度，以此來保證文藝評論與其他對作品正當使用的自由；專利權制度中通常會規定有重大技術進步的技術方案在滿足其他條件的情況下可以申請強制許可，從該種意義上來說，知識產權并不是為知識信息圈起了嚴密的圍墻，而是起著沙漏的作用，留下的縫隙為后續創新提供了制度保障。對知識產權的保護不同于對傳統的有體物提供的保護，理論上講只要物不滅失，物權就會一直隨同存在，而對知識產權中財產權的保護是有期限的，經過規定的保護期后，使知識信息能夠適時地進入公有領域，為社會公眾進行創新創造提供素材是知識產權制度的重要目的。因此，CPTPP文本中規定了締約各方要認識到知識產權制度促進創新與創造的本旨。

知識信息最終被公眾作為創新與創造的素材，離不開廣泛的傳播與便利的獲取條件。知識信息的價值不僅在于被創造出來，更在于傳播和獲取，故“便利信息、知識、技術、文化和藝術的傳播”也被作為重要的知識產權保護的基本政策目標在本條進行了規定。知識信息只有廣泛地傳播才會為更多人提供獲取的機會，因此，知識產權制度在設計時通常會為知識信息的傳播者提供一定的保護。例如，大陸法系的著作權立法中通常會區分著作權與鄰接權，后者即為傳播作品的自然人或法人提供的保護。而在不區分創作者與傳播者的英美法系國家，作者與傳播者有時會享有相同水平的保護。便于知識信息傳播這一制度目標的落實，更多需要的是各締約方基礎文化設施的建設與完善，此外，與知識產權相關產業的繁榮也會促進知識信息的傳播，為公眾獲取知識帶來便利。

將知識產權與貿易、市場相結合既是發達國家的一貫立場，也是知識產權在國際貿易中發揮價值的重要方式。知識產權作為國家賦予權利人的相對壟斷的權利，可以為權利人帶來相對獨占的優勢地位，而該優勢若被濫用作為限制競爭的手段，將會為市場經濟的正常運轉帶來難以估量的損害。因此，CPTPP知識產權章節中將知識產權保護對于培育競爭、開放和有效率的市場也作為重要的目標進行了規定，原因在于知識產權不能被作為分割市場的工具，不能為權利人制造壟斷提供制度支持，不能成為權利人限制技術進步的手段。

（二）知識產權制度在設立與完善過程中需遵循的原則

CPTPP第18.4條在對知識產權制度目的達成的諒解進行規定時，還對各締約方在制度運作過程中需要遵循的原則予以明確，即須遵守透明度原則、正當程序原則以及利益平衡原則。透明度不僅指在一國內部的透明，還指在國際范圍內、國家與國家、地區與地區之間的透明。[2]知識產權作為絕對權，具有較高的效力，因此關于知識產權的申請及授權信息以及相關的法律法規應該通過一定的渠道使公眾能夠獲悉，并據此形成一定的法律預期，并合理地安排自己的生產與生活。遵循透明度原則不僅是對權利人利益的保護，也有利于社會公眾對權利狀況、權利邊界形成穩定的預期，是知識產權制度有序運行的基礎之一。此外，CPTPP還在本條對正當程序原則進行了規定。正當程序原則強調程序的公正性，要求在司法與行政程序中要做到公開、透明、中立、公正、及時和平等參與。知識產權授權與確權過程中會涉及一系列的行政與司法程序，因此，對正當程序的強調有利于公正裁決的作出。CPTPP在該條中明確提出了對權利人、服務提供者與社會公眾利益的綜合考量原則。在設定權利與義務方面，實現知識產權人和使用者之間的利益平衡，始終是一個帶有根本性的指導性原則。[3]利益平衡貫穿了知識產權的產生、利用、窮竭的始終，在權利的賦予過程中，如何確定權利人的權利范圍與公有領域范圍是需要考慮權利人、使用者以及競爭者的利益進行精巧設計的。關于利益平衡的規定在第18.2條中也有規定，體現了CPTPP對知識產權保護與實施過程中多方利益綜合考量的重視。

本條是締約方對知識產權保護達成的共識進行的系統明確，對知識產權保護的基本政策目標進行了詳細的規定，既強調了知識產權在保護創新與促進知識傳播方面的作用，也強調了對知識產權的保護不應成為不正當競爭的手段，雖然在TRIPs文本中也可見到類似的規定，但系統將其整理為單獨一條無論是在美國近年來與韓國締結的《美韓自由貿易協定》還是在TRIPs中都是沒有的，故本條是CPTPP協定中對于知識產權保護的政策目標的系統明確。

CPTPP條文：

第18.4條：關于本章的諒解

考慮到各國國內的基本公共政策目標，締約方認識到需要通過各自的知識產權制度：

（a）促進創新與創造；

（b）便利信息、知識、技術、文化和藝術的傳播；以及

（c）培育競爭、開放和有效率的市場。

同時遵守透明度和正當程序原則，并考慮到包括權利人、服務提供者、用戶和公眾在內的利益相關者的利益。[4]

---

[1] 吳漢東：《知識產權法的制度創新本質與知識創新目標》，載《法學研究》2014年第3期。

[2] 李順德：《WTO的TRIPS協議解析》，知識產權出版社2006年版，第63頁。

[3] 馮曉青：《知識產權法利益平衡原理論綱》，載《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4年第5期。

[4] 參見韓立余主編：《〈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全譯本導讀》（上冊），北京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41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