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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視域下經濟法內涵之流變

——以改革與經濟法的關系為切入點

丁庭威[1]

摘要:改革是具有重大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的系統工程,涉及多層面、多要素,研究改革與經濟法的關系,對于深化新時代經濟法理論、完善經濟法體系并逐步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改革對于經濟法具有生成作用,尤其是“大改革”促進經濟法“本體論”的生成以及“小改革”追求經濟法“價值論”的生成;而經濟法對于改革亦具有支撐與保障作用,尤其表現為經濟法理念對改革的基礎支撐作用以及經濟法制度對改革的持續保障作用;正因為改革與經濟法的“雙向互動”關系不斷深入,使得經濟法不僅在新時代的改革浪潮中不斷彰顯其“現代法”、“分配法”、“發展促進法”以及“治國法”的特性,而且自身理論內涵及制度體系得到不斷深化與完善。

關鍵詞:改革;經濟法內涵;國家治理現代化

一、背景與分析框架

綜觀全球,美國1887年的《州際貿易法》、1890年的《謝爾曼反托拉斯法》以及德國1896年的《反不正當競爭法》等,常被視為現代經濟法之濫觴,[2]其主要是為解決自由主義所帶來的市場失靈問題而進行的制度安排。[3]直言之,西方經濟法是為克服自由主義導致的市場失靈而進行的必要政府干預,是市場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自然演化而來的產物。[4]波蘭尼在其“雙向運動”理論中便印證了這一點,清晰界定了“自由主義”與“政府干預”的界限;[5]拉德布魯赫也對兩者關系進一步予以界定與分析。[6]因此,當自由主義發展到一定程度,經濟法得以產生。

我國經濟法的產生與發展較為晚近,與西方不同的是,改革開放和經濟轉型是其產生的獨特歷史背景。[7]江平先生曾言,“經濟法產生于經濟活動對法律的期待”,也即改革開放對經濟法律的期待。改革開放伊始,由于經過“文化大革命”,各方面百廢待興,黨中央將發展經濟視為首要目標,同時也迫切需要規范經濟活動的法律。從1978年至今,經過40余年的改革開放,經濟體制逐漸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進行轉變。在這期間,改革不斷被推出,[8]這也為我國經濟法的生成、發展以及內涵的深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在我國當下語境中,“改革”與“開放”常被同時提及,張守文教授認為,“開放”本質上也是一種“改革”,因為它是對既往閉關鎖國政策的一種革新與變革,[9]筆者深以為然。以至于之后所進行的“全面開放”,也是對原有生產關系及制度安排的革新與調整,究其本質,是一種廣義上的“改革”。因此,為方便論述并更加深入地研究改革與經濟法的關系,筆者將“改革開放”統合至廣義的“改革”范疇,試圖對改革進行經濟法層面的解析。

我國經濟法制度的產生與發展較西方不同,是對時代與改革的因應,同樣也是強執行制度變遷的結果,是由理性構建而來的。[10]任何理論和制度都是對時代的回應,并隨著改革的步伐不斷對自身的內涵與體系進行深化與完善,唯如此,理論與制度才能保持長久的生命力,經濟法理論與制度也不例外;改革同樣也是理性構建的動力源泉,[11]改革通過重新建構相關制度,并借助對制度建模的方式優化資源配置,經濟法作為法律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自不待言;同時,理論與制度是指導實踐的源泉與依據,經過改革而衍生出的經濟法理念與建構出的經濟法制度,將為改革提供重要的理論支撐與制度保障。

因此,經濟法制度與改革的關系至為密切:首先,為因應改革的現實需要,我國現代經濟法制度得以產生;其次,經過不斷發展的現代經濟法制度,又為推進改革向縱深發展、逐步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提供堅實的制度基礎;[12]最后,在二者的雙向互動中,經濟法理念與制度也不斷得到深化與完善。易言之,改革促進經濟法制度的生成;經濟法制度為改革提供保障,在二者雙向互動過程中,經濟法制度與理念不斷得到完善與深化。因此,筆者試圖在本文中依據“生成—保障—深化”的邏輯主線,來探討改革與經濟法的關系,試圖通過對改革進行經濟法層面的解析,不斷完善經濟法制度并拓掘經濟法理論,以因應新時代對經濟法理論與制度提出的新要求與新挑戰。

二、改革對經濟法的生成作用

博登海默曾言:“法律絕不能回避和拒絕那些型塑并改變社會生活結構的力量的影響。”[13]其中改革作為“型塑并改變社會生活結構”的重要力量,無疑對法律的生成與發展具有重要作用,經濟法作為對改革反應至為敏銳和迅速的一部法律,更是如此。根據我國實情,當代中國的“兩次現代化”[14]是當代我國強有力的“型塑并改變社會生活結構”的改革力量,在現代化改革的過程中,難免會產生一系列新問題,如分配、發展、治國以及危機應對等,這些都須臾離不開經濟政策和經濟法制度的調整。與此同時,在解決上述問題的過程中,經濟法得以不斷生成。[15]例如,在不斷解決因“工業化與城市化”帶來的“分配不均”和“區域發展失衡”問題以及因“信息化和全球化”帶來的“國家治理轉型”和“全球化危機”問題的過程中,經濟法有關分配、發展、治國以及危機應對等方面的主體制度不斷得以生成。

馬克斯·韋伯認為,經濟體制的轉變,是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多重因素共同影響、綜合作用的結果,[16]這對我國的情況也同樣適用。就我國對于各領域的改革而言,各項改革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誕生奠定了基礎,也對我國經濟法的生成與發展大有助益。在此,筆者試圖將“改革”區分為“大改革”與“小改革”,“大改革”是涉及經濟體制方面的改革,體現為我國“計劃經濟—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市場經濟”的經濟發展軌跡,主要涉及改革對我國經濟法本體論[17]產生的影響;“小改革”主要涉及當下經濟、社會、文化、政治、生態文明等方面的改革,尤其是在經濟方面的各種改革,它們都是在“大改革”確立的市場經濟的大背景下所進行的“有益補充與發展”,其目的是更好地鞏固“大改革”的成果,在“經濟法本體論”雙向運動過程中進一步發展出“經濟法價值論”。

綜上,本部分筆者將分別分析“大改革”和“小改革”對經濟法“本體論”及“價值論”的產生所發揮的作用,以此探析改革對經濟法的生成作用。

(一)“大改革”與經濟法“本體論”的生成

如前所述,“大改革”主要涉及經濟體制改革。在我國,經濟體制改革依循“計劃經濟體制—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體制—市場經濟體制”的發展路徑,從這一路徑不難看出,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始終處于博弈與動態平衡的狀態之中,因此,“大改革”的重點之一便是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與此同時,政府與市場的關系也逐步演化成經濟法研究的基本問題。[18]因此,改革與經濟法制度的生成之間具有內在一致性,以至于經濟法制度的生成與改革的進程也具有相當大的同步性。放眼世界,世界各國所進行的“改革”皆為擴大市場競爭領域,縮小公共領域。[19]政府與市場關系也是各國改革的重點領域。事實上,所有的經濟問題無不集中反映市場自由與國家干預的關系。亞當·斯密重點論述了前者,而凱恩斯重點論述了后者,至于之后的各種新自由主義觀點與立場都只不過是對這兩種思想的選擇與站隊,或支持抑或折中,沒有從根本上突破兩者的思想框架。以哈耶克為代表的學派反對國家干預,他們認為國家干預的危害大于市場自由主義所產生的危害,堅信自由市場具有自我修復的能力。然而事與愿違,客觀事實表明,自由市場并沒有如預期般的強大修復能力,國家干預不可避免。由此,不可避免的“國家干預”使得經濟法具有無法替代的功能。

中國經濟法的形成過程,內嵌于“計劃經濟體制—有計劃的商品經濟體制—市場經濟體制”經濟體制改革的過程,政府對經濟的管理職能逐漸發生變化,要求經濟法必須與之相適應、相協調,經濟法的機制與手段必須從“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向“市場規制與宏觀調控相結合”轉變。[20]因為中國的經濟體制改革并非單向的,其一方面建立市場經濟,另一方面加強宏觀調控。這兩種不同情況又恰恰需要不同的治理手段,前者要求進一步推進經濟體制改革,不斷加深市場化的程度,減少國家干預;后者要求必須通過適度的國家干預,防止自由市場因私權自治而帶來的侵害國家、社會及他人利益的固有弊端。[21]但這里必須明確:國家干預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是適度干預而不是全面控制,干預的時機和限度取決于自由市場出現問題的時間和程度,同時,國家干預必須力圖避免其對市場機制的破壞。經濟法這只“國家干預之手”,限制自由是為了保護自由,限制競爭是為了保護競爭,絕不是計劃經濟條件下的徹底消滅自由、消滅競爭。久而久之,動態調整政府與市場關系,不斷厘清二者界限,是經濟法從政府主導資源配置到逐步平衡政府與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關系時,需要重點回應并予以制度安排的問題。在此過程中,宏觀調控關系和市場規制關系逐漸形成,并成為構建經濟法本體的“二元結構”。正如哈貝馬斯所認為的那樣,當市場利益沖突無法于私人領域解決,便會向政策層面轉移,國家干預得以產生,與之相隨的是經濟法這一新興領域法律的誕生。[22]質言之,正因為“大改革”,政府與市場關系得以動態調整,市場資源配置得到優化,經濟法得以生成并發展。

由上,考察經濟法制度的生成與發展,可以看到一條“內嵌”于改革進程中的主線,即現代政府職能的改革及其自身的轉型,相伴隨的是現代的宏觀調控關系和市場規制關系的建立,這體現了國家推進經濟體制這一“大改革”對現代經濟法制度的內在要求。因此我們可以提煉出如下結論:在“大改革”經濟體制變遷的過程中,政府與市場關系自始至終是無法繞開的核心問題,對兩者邊界的不斷界定與厘清逐漸形成經濟法本體的“二元結構”——宏觀調控關系與市場規制關系,并由此逐漸發展出經濟法的兩大制度構成——宏觀調控法與市場規制法。[23]經濟法本體論在改革的進程中不斷生成并發展。

(二)“小改革”與經濟法“價值論”的生成

“小改革”主要涉及當下經濟、社會、文化、政治、生態文明等方面的改革,是在“大改革”確立的市場經濟大背景下所進行的“有益補充與發展”,其目的是更好地鞏固“大改革”的成果。在諸多“小改革”中,對經濟法生成產生主要影響的依舊是經濟領域的各種具體改革,例如財政、稅收、競爭、金融等方面的改革。與此同時,財政制度、稅收制度、競爭制度以及金融制度也在改革的過程中如雨后春筍般不斷生成。這些領域的改革以及制度的生成,無不蘊含著經濟法的價值追求——效率與公平、自由與秩序、發展與民生。[24]它們以緩解經濟發展矛盾、穩定經濟增長以及維持社會良性運行為重要目標。

1.“小改革”催生“效率與公平”

斯蒂格利茨曾言,財富分配會直接影響效率,也會通過制度安排間接影響效率。[25]收入分配體系作為重要的制度安排對效率影響甚大,同樣,收入分配體系也涉及一個重要的經濟法價值追求——公平。收入分配一旦不公,將直接影響經濟發展的效率與社會的穩定。因此良好的收入分配體系能夠兼顧效率與公平。[26]“小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便是通過分配關系對資源配置進行動態調整并優化資源流向,從而兼顧效率與公平。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全面深化改革,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不斷完善現代市場體系、宏觀調控體系,推動經濟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發展,這些改革目標與經濟法所追求的經濟效率與公平價值目標不謀而合。[27]因此,在歷次“小改革”的進程中,經濟法中“效率與公平”的價值追求得以不斷生成。

首先,對于公平的追求,在我國主要體現在平衡利益分配以及協調區域發展方面。改革的重要目標之一就是建立公平的收入分配格局以及協調聯動的區域發展體系。[28]稅收是平衡收入分配最為直接有效的手段,然而稅收制度在計劃經濟階段幾乎“沉降”以至化為烏有。[29]但“利改稅”及近年來“個稅專項附加扣除”[30]等改革措施的推出,為進一步推進公平的稅收及收入分配格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關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的意見》強調建立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的目標,更好地保障了人民享受大體相當的公共服務、基礎設施與生活水平。[31]這些改革措施與政策最終會通過法定程序上升為經濟法律制度,其重要的價值追求之一便是實現最大限度的“公平”。正如稅收及區域經濟協調發展等方面的改革能夠實現公平的收入分配格局及區域更高水平更公平的協調發展,這些改革措施不僅貫徹“公平”的價值追求,而且讓“公平”這一經濟法價值追求通過法定形式逐漸滲透至改革成果之中。由此可見,改革追求“平衡利益分配以及協調區域發展”中蘊含的“公平”理念,已深深融入經濟法的“公平”價值理念之中。

其次,對于效率的追求,我國在改革開放之初便重視競爭問題,以期逐步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經濟體系,不斷提升經濟發展的效率,這一點從1980年發布的《國務院關于開展和保護社會主義競爭的暫行規定》便可窺見一斑。然而,由于我國長期實行計劃經濟,政府干預經濟各領域的思想依舊根深蒂固,行政壟斷成為橫亙在“優化競爭”面前的絆腳石;同時,逐漸實行的市場經濟有其固有弊端——自由競爭易導致壟斷。因此,國家加大改革力度,逐漸形成相應的市場規制制度,先后出臺《反不正當競爭法》、《價格法》以及《反壟斷法》等一系列重要法律,以更好地規制政府的行政壟斷行為以及市場主體進行的各種不當競爭行為,通過轉變政府不適當的職能以及克服市場失靈所產生的弊端,提升政府系統與市場系統兩個系統的資源配置效率,故而有效解決“政府失靈”與“市場失靈”的問題。這些規定,無不蘊含著改革對于經濟發展效率的追求。由此,改革對于效率的追求也“內嵌”于經濟法制度之中。

2.“小改革”追求“自由與秩序”

與經濟法“本體論”中市場與政府的關系相對應,自由更側重于市場的經濟自由,而秩序則更偏重于政府所營造的良好市場秩序以及制定的監管秩序。同時,結合“效率與公平”的要求,經濟自由可以更好地保障經濟發展效率,市場及監管秩序也給實現公平奠定了堅實基礎。通過改革,不斷優化市場環境,為市場自由競爭創造基礎,進而提高市場經濟運行效率;通過改革,完善頂層設計,優化制度供給,為市場競爭創造良好的秩序環境。一言以蔽之,經濟法所追求的“自由與秩序”價值與其所追求的“效率與公平”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首先是經濟自由。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十一次會議首次提出“要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繼而調整經濟結構,優化要素配置,提升經濟增長數量與質量。為實現這一改革目標,很重要的一點便是降低“市場主體負擔”,提升市場主體的“經濟自由”,充分激發市場主體積極性與活力。[32]正如沃爾夫岡·費肯杰所言,“市場主體負擔過重時,經濟自由便會受到限制”[33]。因此,歷次改革的關注點便是給市場主體“減壓”,尤其以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減少政府不必要的干預為改革的重點,以此來充分保障市場主體在市場運行過程中的“經濟自由”。改革的各項措施,最終都需落實到法律層面,其所追求的“經濟自由”價值理念也當然地融入經濟法律制度之中。

其次是市場秩序及監管秩序。正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34],這里的規矩也即秩序,秩序更多的是從政府的角度來看。政府就如一位大家長一般,為保障國家經濟良性運轉,必然會設定一定的“規矩”,也即創造適當的“市場經濟秩序”。近些年來,不斷推出的“放管服”改革,減少不必要的行政審批,[35]并優化市場監管的職能,[36]皆側重于政府更好地行使其宏觀調控與市場規制的職能,減少不必要的干預,依法監管,從而形成良好的市場秩序與監管秩序,逐步打造“調制型政府”。[37]在此過程中,依舊要求政府將不必要的事權下放至市場,掌握好干預的“度”,也即當市場失靈時予以必要干預,同時對于破壞市場秩序的行為及時發現并予以懲處,以期為保障“經濟自由”并提升“經濟效率”提供良好的外部環境。隨著改革的措施落實到法律層面,秩序理念亦不斷融入經濟法律制度之中。

3.“小改革”保障“發展與民生”

發展涉及社會、公眾以及國家等多方位的變遷,[38]改革作為全方位變遷的中堅力量,一直是發展的首要動力,[39]正所謂“改革促發展、改革惠民生”,改革促進發展的根本目的是進一步擴大市場主體的經濟自由并提升經濟發展效率,進而穩定市場秩序并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最終不斷改善民生,實現共同富裕。因此,經濟法所追求的“發展與民生”價值目標也與其所追求的“效率與公平”“自由與秩序”價值目標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首先,對于發展的追求,一直是改革的重要目標。目前我國發展面臨較多問題。例如,經濟結構發展不均衡、區域發展差異、行業發展差異、經濟增長的發展模式過度依賴基礎設施建設而非消費拉動、國營經濟與民營經濟發展機會不均衡等,都是制約我國經濟及民生發展的重要因素。因此在近些年的各項改革措施中,如經濟結構性改革,產業協調發展的改革,促進國內消費以及進一步解決民營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等方面的改革,皆希望在改革進程中解決發展中的差異性問題。質言之,現代化的改革就是一個不斷解決發展不平衡的過程,[40]也是一個不斷提升經濟發展質量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一系列經濟法律制度產生,蘊含在其中的“發展”理念,是經濟法追求的重要價值目標之一。

其次,對于民生的保障,一直是一國推行現代化改革最終需要實現的目標。近些年來,我國GDP的增長速度緩于財政收入的增長速度,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也明顯下降,[41]這對于保障民生較為不利。縱觀全球發展歷史,我們不難發現,使國民負擔適度、政府汲取意愿降低,是提升社會整體福利、保障民生的重要手段。在這一過程中,制度改革是實現該目標的重要手段。[42]比如,2018年我國進行了新一輪的政府機構改革,使得政府機構得以進一步精簡,此做法能夠降低政府的汲取意愿,從而使市場主體享有更多、更充分的經濟發展權,進而提升整體的民生水平;再如,我國近些年來不斷推進的“精準扶貧”,其本質也是對之前扶貧方式的“變革”,是一項改革措施,這項改革措施,對更好地保障民生,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很有助益,同時,“精準扶貧”的改革思想,也使得經濟法制度中諸如個稅專項附加扣除、普惠金融等一系列制度落地。

三、經濟法對改革的支撐與保障作用

歷史的經驗教訓表明,若只一味地進行改革,而缺失制度方面的供給與保障,改革最終也將以失敗告終,而相應的制度理念則是推動改革向縱深發展的基礎支撐。就經濟法對改革的基礎支撐作用而言,正如經濟法理念中“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43]“稅收法定原則”等,皆為推進改革向更高層次發展奠定基礎。在計劃經濟時代,由于缺乏法治精神,尤其是經濟法治精神,使得計劃經濟不可能發展為法治經濟。也正因為缺乏經濟法治精神,經過數次經濟體制方面的“大改革”,計劃經濟逐漸退出歷史舞臺。就經濟法對改革的持續保障作用而言,正如歷史上1860—1898年期間近40年的洋務運動與戊戌變法,由于只強調“器物”層面的改革,而并不注重“制度”層面的保障,最終都以失敗告終;[44]又如新中國成立初期提出的“現代化”目標,逐步建立了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但由于缺少相應的法律制度保障,使得我國國民經濟曾一度“瀕于崩潰的邊緣”。[45]“從歷史上看,沒有法治保障,就沒有現代國家”,[46]就沒有以改革為基礎的現代化國家。與此同時,改革開放從學習先進管理制度,到逐步構建適合于本國的制度,使得我國改革重點逐漸從“器物”向“制度”轉變。從以上兩次改革中便可看出,關注制度層面的改革,并由制度為改革保駕護航,是改革取得成功的關鍵因素。同時,著名的“黃宗羲定律”[47]告誡我們:改革是個復雜系統的工程,盡管歷次改革大都以“簡政放權”為主要途徑和目標,但由于不同歷史時期的諸多因素,例如領導人的換屆、拍腦袋決策以及經濟政策的轉變等都會使得行政干預落入“先減后增”的歷史窠臼,正如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中指出的歷史上稅收制度“有積累莫返之害”一般,[48]往往使得改革效果大打折扣。由上可知,無論是歷史上對計劃經濟的拋棄,還是稅制改革所推行的各項措施,抑或是當下為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所進行的全面深化改革,都需要相應的理念予以支撐以及相應的法律予以保障,尤其需要以經濟法理念為代表的基礎支撐以及經濟法律層面的制度保障。[49]

(一)經濟法理念對改革的基礎支撐作用

1.經濟法理念所支撐的市場經濟: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

根據1993年《憲法》第15條的規定,國家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加強經濟立法并完善宏觀調控,依法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擾亂社會經濟秩序。《憲法》這一規定也是我國“經濟憲法”重要的法條依據,是經濟法與憲法之間的重要紐帶。[50]《憲法》是我國根本大法,其規定我國實行市場經濟,并且在此過程中加強經濟立法,使得法治精神不斷融入市場經濟的發展與改革進程中,從而進一步說明市場經濟要體現法治精神。質言之,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

同時,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指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本質上是法治經濟,必須建立在“保護產權、統一市場、平等交換、公平競爭、有效監督”[51]的基礎上。而保護產權、維護市場的統一以及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都是經濟法理念所蘊含的本質要求,充分體現經濟法社會本位、[52]平衡協調以及維護公平競爭的基本原則,[53]它們受到經濟法規范中《價格法》《反不正當競爭法》《反壟斷法》等法律規范的規制與保護。《憲法》中“國家加強經濟立法,完善宏觀調控”以及“國家依法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擾亂社會經濟秩序”的規定與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改革的要求具有內在的一致性。由此可知,“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作為經濟法理念的外在表征之一,在改革的進程中發揮著重要的指導作用,引領我國將“經濟法理念”這一法治精神貫穿于改革的全過程,使得改革于法有據。

2.經濟法理念所支撐的改革決定:稅收法定原則、制度性減負

我國經濟立法多為體制引導型立法,這與經濟法是“體制法”[54]有很大關聯。從經濟法制度的規范內容與體系結構來看,其有很明顯的體制跟隨性,即經濟體制的指導理念、主體架構以及運作機制一旦發生變化,便隨即傳輸至經濟法制的構建過程之中。經濟體制的政策選擇通常先于法律體系的制度選擇。[55]易言之,改革對于經濟法的引導作用甚于經濟法對于改革的指導作用。然而時過境遷,隨著經濟法理念深度的不斷拓掘以及經濟法理念共識的不斷形成,其精神實質不斷“內嵌”于改革之進程,使得我國經濟立法逐漸從體制引導型轉向法治引導型。質言之,經濟法理念逐漸成為引導改革的重要因素。以“稅收法定原則”[56]與“制度性減負”[57]為例,它們逐漸滲透至我國重要改革決定之中,[58]成為其重要的指導精神,旨在減少因“非法定”以及“非制度性”而帶來的改革的“隨機性”與“暫時性”問題,防止改革的穩定性與持續性被破壞,從而鞏固改革預期,跳出“黃宗羲定律”中“前減后增”“邊減邊增”的歷史窠臼。

隨著改革向縱深發展,經濟法理念今后發揮的作用將更加明顯。但是,我們也應清醒地認識到,就目前改革的情況來看,經濟法理念規范改革的作用發揮得較好,而經濟法理念引導改革的作用仍有待加強,[59]即便筆者于前文論述了“稅收法定原則”以及“制度性減負”對“改革決定”的指引作用,但不可否認實踐中依舊有許多“于法無據”的改革決定。[60]因此,這需要我們一代又一代的經濟法人,不斷深化對經濟法理念的研究,增強理論的自洽性與說服性,使得經濟法理念對改革發揮更重要的引領作用,真正做到“重大改革于法有據”。這里的“法”,并非僅指狹義上的經濟法律制度,包括隱含在制度深處的經濟法理念。

(二)經濟法制度對改革的持續保障作用

改革開放之初,我國便強調要加強法制建設,將改革開放的重要做法、主要成果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并以法律保障改革向縱深推進。[61]由此可見,國家充分認可法律對改革的保障作用。經濟法制度對改革的持續保障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均衡主體負擔

正如前文經濟法“本體論”中所提到的,政府與市場是經濟法中兩個重要的主體,由其構成的“二元結構”關系——宏觀調控關系與市場規制關系也是經濟法中最基礎的關系。經濟法制度對改革的保障作用,首先體現在對政府與市場這對“二元主體”的保障上,主要表現為均衡兩者的主體負擔。

如今經濟法的制度設計,主要體現在市場主體的“擴權”以及政府的“限權”方面。質言之,是對市場與政府的“雙向減負”。從改革開放之初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及“國有企業改革”,到如今“優化營商環境”“進一步加強公平競爭審查”的制度安排,都是為了減輕市場主體負擔,賦予其更大的經濟自由權,從而使得市場主體更具有積極性;同時這也是對政府的“減負”,通過事權的下放,減少不必要且繁瑣的行政審批,降低“汲取意欲”,正所謂“無欲則無求”,這對政府也同樣適用。因此,經濟法通過制度設計對市場主體和政府進行“雙向減負”,明確政府與市場在資源配置方面的分工,持續保障改革成果,維持市場機制有效運轉。[62]從而使得政府從過去的“全能政府”轉型到“有限政府”,從“管制型政府”轉型到“服務型政府”,把應當交給市場的交給市場,真正實現政府自身的減負。[63]由上,“有限的服務型政府”與“減負的創造性市場”將為我國改革向縱深發展提供不竭動力,這些與經濟法的制度保障須臾不可分割。

2.穩定市場秩序

伴隨社會信息化程度的不斷加深,信息偏正在導致“大數據殺熟”事件不斷升級,算法不斷升級以及人工智能技術不當應用導致眾多商業巨頭乃至商業寡頭出現,[64]由此進一步加劇了行業壟斷及不正當競爭。現如今,這些導致市場失靈并擾亂市場秩序的問題比比皆是,因此建立“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市場秩序十分必要。同時,經濟法約束且保障國家的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手段,進而構建政府與市場的良性、協調關系,[65]這些舉措皆對穩定市場秩序很有助益。鑒于穩定的市場體系是改革的重要基礎,而穩定的市場秩序才能保證穩定的市場體系,所以穩定的市場秩序對改革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

正因如此,現實中大量的經濟法制度對穩定市場秩序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如經濟法制度中《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以及近年來不斷推出并深化的公平競爭審查制度,對保障市場主體公平競爭意義重大,同時也直接影響“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秩序的形成;[66]又如,在構建良性、協調的政府與市場關系方面,我國逐漸實施“多證合一”的市場主體登記制度,同時全面實施“雙隨機、一公開”的市場監管制度,避免政府對企業不當的行政干預與重復繁瑣檢查造成企業因過度公關而帶來的資源浪費。這些經濟法制度在當下已較為成熟,在穩定市場秩序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明確伴隨信息化所產生的信息鴻溝、信息偏在等問題,建立規制信息不當利用的相關經濟法制度亦十分必要。易言之,穩定的市場秩序為改革提供了充足的時間與平穩的外部環境,經濟法制度在其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3.促進經濟發展

促進經濟發展是改革的重要目標,同時經濟發展也為改革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對改革的持續推進大有助益。經濟法制度則直接促進經濟發展,進而間接保障改革向縱深進行。經濟法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制定明晰的產權制度。正如孟子“恒產論”所道,“有恒產者有恒心”[67],經濟法通過明晰產權制度,激發人們創造價值的動力,并促進經濟持續高質量發展。產權制度是市場經濟的基石,經濟法通過明晰產權制度,減弱我國慣常使用的“運動式”治理方式[68]對產權常態化、制度化保障的不利影響。通過立法手段為產權建立長期保障機制,以此穩定市場主體預期,激發市場主體活力,促進市場經濟發展,進而為改革注入不竭動力。

其次,保障公平競爭的營商環境。好的營商環境是經濟發展的重要保障,世界銀行在其發布的《2019營商環境報告》中指出,我國營商環境較去年上升32位,首次進入世界前50行列。[69]近些年來,中國采用多種經濟法律制度,采取產業政策與競爭政策雙結合的模式,借助“建立負面清單”、“加強放管服改革”、“多證合一”[70]以及推行“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等多項改革舉措,減少相關制度交易成本,降低企業負擔,[71]不斷優化營商環境,增強市場主體活力,從而使得經濟從“高速發展”轉向“高質發展”,進一步為改革提供堅實的經濟基礎。

綜上,經濟法制度通過均衡主體負擔、穩定市場秩序并促進經濟發展,為改革所需的“政府與市場雙向減負”、“穩定市場秩序”及“堅實經濟基礎”提供支撐,進而為推動改革向縱深發展提供堅定的制度保障。

四、改革與經濟法的雙向互動——新時代經濟法內涵的深化

綜合以上論述,筆者已清晰地提煉出改革與經濟法兩者互動產生的效果——兩者“互相影響”亦“互相成就”,即改革不斷促進經濟法制度的生成,而經濟法制度又為改革提供理念支撐與制度保障。與此同時,改革不斷向縱深發展,改革與相關政策及制度日益所推進的“帕累托優化”,使得經濟法理念與制度也因改革實踐而不斷深化與完善,而日臻完善的經濟法理念與制度也對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大有助益。

縱觀我國歷史發展進程,可清晰看出:伴隨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我國開始強調依法治國,建立相應配套的經濟法律制度,經濟法制備受重視,并在推進改革的進程中發揮重要作用。隨著改革向縱深發展,改革所需實現的國家治理現代化對整體法治的統一性、穩定性以及自洽性提出了更高要求,經濟法也在不斷因應改革與時代需求的過程中完善自身。在改革與經濟法雙向互動的過程之中,逐漸形成了結構與功能更加健全、理念與內涵更加深化的現代經濟法治體系。

(一)經濟法是“現代法”

“現代法”是社會轉型的核心內容,改革是社會轉型的根本動力。如前所述,數次具有現代化特征的“大改革”與“小改革”為經濟法的生成奠定了重要基礎,因此,“現代法”是經濟法的重要特征,也是經濟法區別于其他法律的標識。[72]作為現代法的經濟法,其現代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經濟法是“包容性制度”

我國經濟法自改革開放以來歷經40余年的發展,不惑之年的經濟法也具備了該年歲所應有的“包容性”,逐漸發展成為“包容性制度”。與“包容性制度”相對應的是“攫取性制度”,在計劃經濟時期,經濟法幾近于無,為數不多可稱之為經濟法律制度的,也是服務于計劃經濟的一種制度合理性解釋的工具,其功用更多的是為國家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進行背書。這一時期的制度,便是一種“攫取性制度”,它幫助國家攫取私主體的資源與利益,并確認國家攫取行為的合法性,并非一種“良善的制度”。阿西莫格魯和羅賓遜認為,“包容性制度”作為一種“良善的制度”,其有助于經濟發展,“攫取性制度”可能會產生相反效果,是會導致國家失敗的壞制度。[73]正如筆者在前文所述,隨著改革不斷向縱深發展,經濟法對于“效率與公平”“自由與秩序”“發展與民生”的價值追求,以及其在“均衡主體負擔”“穩定市場秩序”“促進經濟發展”等方面發揮的重要作用,逐步使得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市場主體享有充分的經濟自由權,又使得政府能夠更好地發揮自身作用,在動態平衡政府與市場關系的基礎之上,有效解決“兩個失靈”問題,不斷優化資源配置。正因如此,經濟法也在市場經濟發展及改革進程中不斷優化其調整范圍,從“縱向說”“縱橫統一說”到“需要國家干預說”,[74]再到“國家調制說”,這些學說的演變彰顯了經濟法不斷調適和自我證成的勇氣和決心,這些皆是經濟法作為一種“包容性制度”的生動體現。

2.經濟法是“理性法”

眾所周知,在改革開放之前,我國受蘇聯影響長期實行計劃經濟,使得經濟一度發展緩慢。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國推行改革,擴大開放,經濟得以在短短的40余年里突飛猛進。但仍需承認,受計劃經濟的影響,即便實行改革開放,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依舊在一定程度上映射出計劃經濟時期的“影子”,例如即便實行改革開放,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仍不是自發性的演進過程,而是充斥著政策規劃與制度安排的理性構建的過程,[75]各種“一五規劃”“二五規劃”成為指導我們經濟社會生活的最高指揮棒,這實屬一種典型的“構建理性主義”,此時的經濟法體現為一種“回應法”,而非“理性法”。由于人的理性是不能完全化、絕對化的,有限理性使得無法先知先覺的“完人”可以完美地預判即將發生的社會關系,[76]所以此時的經濟法更加關注法律的確定性、穩定性和可預見性,[77]而非關注經濟法的政策性、變易性和特殊性,[78]故此具有形而上的僵化性。卡多佐在其著作《法律的成長》中談道,“法律必須穩定,但不能一成不變,如果不能達到確定性和變易性的一種平衡,對法律而言具有同樣的破壞性”[79]。隨著改革向縱深發展,經濟法制度規范在宏觀調控與市場規制中被頻繁使用,其政策性、變易性和特殊性甚為突出,[80]尤其是自1993年我國加入WTO后,“市場經濟入憲”,到進入新時代提出要“全面深化改革”、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的目標,經濟法逐漸從“建構理性主義”向“進化理性主義”[81]進行蛻變,其在宏觀調控與市場規制的過程中,不斷試錯糾錯、碰壁轉變并總結經驗教訓,在動態調整并適應時代發展需求的過程中,逐漸使得經濟法成為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所要求的“理性法”。

3.經濟法的時代性表達:經濟憲法

1993年《憲法》第15條規定國家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應當加強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82]憲法所確立的市場經濟體制賦予中國經濟法以現代內涵,正如前文所述,這也是“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該經濟法理念外在表征的生動體現。與此同時,在市場經濟體制正式確立后,經濟法的現代使命變得清晰明朗起來,那便是加強市場規制、規范宏觀調控、促進市場競爭。經濟憲法所確立的市場經濟體制,是我國經濟法自產生以來最重要的一次現代化轉型,全新的市場理念被注入經濟法的內涵之中。[83]經濟法已不再是當初被計劃經濟架空的“攫取性制度”,也不是單純因應改革的“回應法”。經濟憲法促使經濟法實現向現代化的轉型,其同經濟法是“包容性制度”與“理性法”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二)經濟法是“分配法”

合理、公平分配是經濟法兼顧“效率與公平”價值的重要手段。經濟法作為分配法,有助于解決分配失衡問題,通過經濟上的合理分配,優化個人財富配置,縮小個人及地區的貧富發展差距,逐步實現全面小康;同時也通過對政府與市場主體負擔的合理分配,均衡雙方權利(力),進一步簡政放權,實現經濟法制度與時俱進并進一步促進經濟發展。

1.經濟上的分配

《管子·國蓄》中提出“民予則喜,奪則怒,民情皆然”[84];《管子·揆度》中提出“天下善者不然,民重則君輕,民輕則君重,此乃財余以滿不足之數也”[85];此外,清代魏源在《默觚下·治篇十四》提出“不善賦民者,譬則剪韭乎,日剪一畦,不罄不止”[86]。這些歷史典籍皆揭示從古至今各國都無法回避的“君與民”的關系,質言之,君對民采取什么樣的“予奪”政策,直接決定君與民之間的“輕重”分配,是否懂得“賦民”,也將決定民的財富是否會“罄止”。時至今日,這個問題依舊存在,且已經衍化為我們非常熟悉的“政府與國民”之間的關系,以及直接影響國民收入與財富的分配制度。在20世紀90年代的改革過程中,一度出現嚴重的官員(政府)與民爭利的現象,[87]嚴重破壞“予奪”的動態平衡,扭曲“輕重”分配。但隨著改革不斷向縱深發展,分稅制、政企分開、國退民進等改革措施紛紛出臺,經濟法作為典型的分配法,通過財政制度、稅收制度以及其他經濟法律制度,不斷動態調整政府收入與國民收入的占比,[88]以期減輕國民負擔,增加國民財富,最終實現共同富裕。然而,我們應理性認識到,在我國目前整體的分配體系中,政府占比相對較高已經是各界的基本共識。因此,作為分配法的經濟法依舊任重而道遠。

2.權利(力)上的分配

權利(力)上的分配,更多體現為一種經濟法制度上的安排,體現于政府與市場在負擔上的“承受能力”,尤其是市場主體在負擔上的“承受能力”,主要表現為稅費負擔以及遭遇不公平競爭的負擔,此為一種“直接負擔”,以往我們對這類“直接負擔”已有較多探討。然而,對于因制度缺失而導致的制度交易成本過高的負擔,也即“間接負擔”,我們鮮有關注,但該類“間接負擔”對各主體的積極性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筆者在這里探討“權利(力)上的分配”,重點在于如何從制度上減少市場主體以及政府所承受的“間接負擔”。正所謂“主體負擔的輕重變易,直接影響國家的治亂平衡”,其不僅對市場主體如此,對政府也是如此,過多過細的行政干預也會導致政府疲于應付,降低其治理國家的能力。因此,經濟法借由制度安排對政府與市場在權利(力)上進行分配,尤其通過擴大市場主體的權利以及限縮政府的權力,保障對主體負擔分配的公平性和合理性。通過“雙向減負”的“負擔分配”,激發各類主體的活力,為經濟和社會發展提供新動力。國家當前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思路和實現路徑之一便是“減負”,這既是為市場主體“減負”,同時也是對政府自身的“減負”。要做好這些“減法”,真正實現“減負”,離不開經濟法的制度設計與保障,經濟法成為名副其實的“分配法”。

(三)經濟法是“發展促進法”

正所謂“以改革促發展”,發展是改革所追求的重要目標,在經濟法領域主要體現為經濟發展權。經濟發展權可劃分為“促進發展權”和“自我發展權”,[89]改革促進發展主要體現在國內主動改革所主導的發展以及全球化等貿易戰、關稅戰等倒逼的改革。經濟法作為“發展促進法”,在國家承載國內外“雙重壓力”進行改革的過程中,不斷促進經濟發展以完善其時代內涵。

1.國內主動改革賦予“促進發展權”

改革往往是一國根據其國內經濟、社會以及文化等方面在發展過程中所遇到的實際問題,尤其是根據經濟發展所遇到的瓶頸進行的革新與變革。國家積極主動推進國內改革,這在“經濟發展權”中主要體現為“促進發展權”,“促進發展權”往往是政府通過對各個層面的改革,尤其是經濟層面的改革,賦予其他主體更多的發展權,從而實現國家的整體發展。這與安·塞德曼、羅伯特·塞德曼所倡導的“發展導向型”的制度建設路徑有異曲同工之處。[90]體現到國內改革中,主要是政府積極行使“宏觀調控權”和“市場規制權”,國家通過運用“經濟調制權”,使政府積極行使職權,合理進行行政干預,踐行“放管服”改革,打造服務型政府;同時也可充分調動市場主體積極性,使市場主體朝著符合經濟發展規律的方向進行轉型。在此期間,經濟法通過保障政府合理行使自身的“經濟調制權”,鼓勵和促進符合市場發展規律、積極開展轉型升級的企業,充分拓展并保障市場主體的發展權。

2.全球化倒逼改革謀求“自我發展權”

面對二次現代化的“全球化”,可謂喜憂參半,全球化的發展使我國不斷擴大改革開放,謀求自身更大的發展空間,但與此同時,關稅戰、貿易戰等一系列棘手的新問題也隨之產生。這給國家提出嚴峻的挑戰,不斷倒逼國家進行改革,以提高自身應對全球化帶來的各種危機的能力,[91]此時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將危機應對能力落實到激發市場主體參與全球化競爭的“自我發展權”上。“自我發展權”同樣體現為一種“市場對策權”,國家通過改革賦予市場主體更多的權利,市場主體在此基礎上適應全球化的發展規律并積極主動轉型,不斷提升自己參與全球化市場的博弈能力,在與他國企業進行競爭時,不斷提升自身的競爭能力、參與能力以及對抗能力。[92]正如華為總裁任正非所說,“過去我們是為了賺點小錢,現在是為了要戰勝美國”[93]。全球化所帶來的貿易戰倒逼國內市場主體尋求更多的“自我發展權”,找到最佳的“市場對策權”,不斷提高市場主體的市場博弈能力。經濟法作為“發展促進法”,通過在國內對市場主體的“自我發展權”進行充分的保障,為其在全球化的浪潮中謀求自身發展奠定堅實的制度基礎。然而需要我們注意的是,經濟法作為國內法,有其固有的局限性,時常與世界各國的經濟法律制度不相適應,這將會使我國的改革處于較為被動的狀態,所以,需要進一步促進國內經濟法與全球先進經濟法律制度的接軌,努力做到“縱橫協調”,為我國推動改革、促進經濟發展、提升市場主體的國際競爭力提供堅實的國內外制度保障。

(四)經濟法是“治國法”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也即國家治理現代化。[94]經濟法作為“治國之法”,一直為實現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貢獻自身的力量,主要體現在經濟法構建現代化的“經濟治理體系”以及實現國家現代化的“經濟治理能力”現代化上。

1.構建現代化的“經濟治理體系”

經濟法作為“治國法”,首先表現為通過一系列經濟政策參與日常經濟的治理。例如財政政策、稅收政策、產業政策、競爭政策及貨幣政策,它們構成我國經濟治理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國家治國理政的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如財政政策通過調節央地之間的財政分配,充分發揮地方積極性;稅收政策通過專項附加扣除制度縮小貧富差距,緩解社會矛盾;競爭政策為市場營造良好的公平競爭環境、優化營商環境,等等。但正如弗朗西斯·福山所言,“經濟發展只靠好的經濟政策是推動不起來的,還必須能夠保障法律和秩序、財產權、法治以及政治穩定”[95]。于是,國家在經濟政策的基礎之上,逐漸通過法定程序將其上升至法律的高度,相關制度逐漸從“以政策為主”轉變為“以法律為主”,進而形成完備的財政法、稅收法、競爭法以及金融法等,這些完備的“經濟法治理體系”在不斷提升改革水平的同時,也不斷促進國家“經濟治理體系”的形成。

2.提升現代化的“經濟治理能力”

正如前文所述,“經濟調制能力”已經成為經濟法賦予政府管理經濟的重要能力,主要分為“宏觀調控能力”和“市場規制能力”,這兩種能力已構成我國現代化“經濟治理能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首先,就“宏觀調控能力”而言,主要體現為對經濟的“宏觀”駕馭能力以及對經濟的審慎“調控”能力。在宏觀駕馭經濟的過程中,保持經濟總量平衡、協調經濟結構、熨平經濟周期、防控因市場失靈所導致的周期性風險;并在審慎運用財政政策、稅收政策及競爭政策調控經濟的過程中,穩定市場預期,實現經濟健康穩定發展。其次,就“市場規制能力”而言,主要體現為對政府和市場主體的“規范”與“監督”,同時也表現為對政府市場監管行為的“制約”。例如,政府更好地履行自身職責,及時規范與監督擾亂市場的行為,并通過“放管服”改革簡政放權,降低自身汲取意愿,減少不必要的行政審批,加強對自身監管權力的制約,更好地保障市場秩序,促進經濟平穩發展。最后,在綜合運用“宏觀調控能力”與“市場規制能力”的基礎上,不斷提升國家的“經濟治理能力”。

五、結語

改革是具有重大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的系統工程,涉及多層面、多要素,研究改革與經濟法的關系,對于深化新時代經濟法理論、完善經濟法體系并逐步實現國家治理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首先分析改革對經濟法所產生的作用,通過剖析改革對經濟法“本體論”及“價值論”生成的作用,動態解析作為經濟法“二元主體”的政府與市場在改革過程中對“效率與公平”、“自由與秩序”以及“發展與民生”等經濟法價值的追求;其次分析經濟法對于改革的支撐與保障作用,尤其是“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以及“稅收法定原則”等經濟法理念對改革的基礎支撐作用,并進一步闡述經濟法制度對改革的持續保障作用;最后對改革與經濟法的“雙向互動”關系展開論述,試圖解析經濟法在新時代改革浪潮中所具有的“現代法”、“分配法”、“發展促進法”以及“治國法”等特性,以期理解改革對經濟法理論內涵及制度體系的深化與完善。質言之,改革與經濟法既“互相影響”亦“互相成就”,改革不斷促進經濟法制度的生成,而經濟法制度又為改革提供理念支撐與制度保障。與此同時,改革不斷向縱深發展,改革與相關政策及制度日益所推進的“帕累托優化”,使得經濟法理念與制度也因改革實踐而不斷深化與完善,日臻完善的經濟法理念與制度,將進一步推進國家治理現代化目標的實現。

(初審:任妍姣;校對:魏靜瑩)


[1] 丁庭威,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

[2] 參見張守文:《回望70年:經濟法制度的沉浮變遷》,載《現代法學》2019年第4期,第3頁。

[3] 參見〔德〕哈貝馬斯著:《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曹衛東等譯,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171—172頁。

[4] 西方經濟法產生于高度發達的市場經濟,是生產社會化不斷推進從而導致市場內在缺陷爆發,進而損害社會化生產的產物。面對生產全面社會化與私人生產無政府主義之間的矛盾,西方國家開始考慮干預經濟,以維護經濟穩定與社會整體利益。參見王臘梅:《中國經濟法的生成反思及完善路徑——基于我國全面深化改革背景》,載《河北法學》2018年第4期,第179頁。

[5] “在一切都商品化的市場經濟里,經濟活動在社會關系中居于決定性地位,形成了經濟自由主義的運動;而與此相對應,為了防止市場機制給社會帶來的侵害,還存在反向的社會自我保護運動,并因此需要政府對市場經濟進行干預。”參見〔英〕波蘭尼著:《大轉型:我們時代的政治與經濟起源》,馮剛、劉陽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14—164頁。

[6] “從私法觀察角度出發所看到的經濟關系,不過是平等的私人主體之間的關系,但忽視了在任何經濟關系中都是最大的利害關系人的公眾;當自由競爭不能自行平衡各方私利,因而需要從經濟的共同利益的角度維護社會公眾的利益時,從經濟觀察的角度來調整經濟關系的經濟法也就得以產生。”參見〔德〕拉德布魯赫著:《法學導論》,米健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7年版,第77頁。

[7] 參見史際春:《改革開放40年:從懵懂到自覺的中國經濟法》,載《東方法學》2018年第6期,第71頁;張守文:《回望70年:經濟法制度的沉浮變遷》,載《現代法學》2019年第4期,第4頁。

[8] 1979年6月,時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長的葉劍英指出:“隨著經濟建設的發展,我們還需要有各種經濟法”。這是“經濟法”一詞首次在中國立法場合中出現。同年7月,彭真在《關于七個法律草案的說明》中強調:“我們還要經過系統的調查研究,陸續制定各種經濟法和其他法律,使社會主義法制逐步完備起來。”改革開放使得經濟社會的發展對經濟法的需求與日俱增,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七個五年計劃的建議》提出:“力爭在‘七五’期間建立起比較完備的經濟法規體系。”1991年制定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八個五年計劃綱要》再一次重申了“建立比較完備的經濟法規體系”的立法愿景。1993年的《憲法修正案》確立了“國家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及“國家加強經濟立法、完善宏觀調控”的經濟憲法主張。在1993年八屆人大一次會議上,時任委員長的喬石提出要“力爭在本屆全國人大任期內,初步形成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法律體系”,“要盡快制定一批規范市場主體行為、維護市場經濟秩序、完善宏觀調控以及社會保障等方面的法律”。從1993年起至1997年黨的十五大提出“到2010年形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以至于最終到2010年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形成,各種應有的經濟法律規范已經齊備。

[9] 參見張守文:《現代化、改革開放與經濟法的生成》,載《法學論壇》2018年第4期,第7頁。

[10] 參見張宜浩、陳柳欽:《經濟學中的建構理性主義和進化理性主義》,載《社會》2004年第9期,第19—23頁。

[11] 參見肖京:《經濟轉型、經濟創新和經濟法的“剛柔并濟”》,載《法學論壇》2017年第1期,第95頁。

[12] 參見楊紫烜:《論中國的經濟法理論》,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1年第3期,第30—36頁;史際春:《在改革開放和經濟法制建設中產生發生的中國經濟法學》,載《法學家》1999年第1期,第202頁;張守文:《現代化、改革開放與經濟法的生成》,載《法學論壇》2018年第4期,第5頁。

[13] 〔美〕E.博登海默著:《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鄧正來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489頁。

[14] 第一次現代化主要表現為“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經典現代化,第二次現代化主要表現為“信息化和全球化”的新型現代化。參見何傳啟:《第二次現代化理論與中國現代化》,載《世界科技研究與發展》1999年第6期,第75—76頁。

[15] 參見張守文:《經濟法學的基本假設》,載《現代法學》2001年第6期,第50—54頁;張守文著:《經濟法原理》,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7—10頁;張守文:《現代化、改革開放與經濟法的生成》,載《法學論壇》2018年第4期,第10—11頁。

[16] “從中世紀的傳統主義到現代資本主義的產生,都離不開政治、經濟、環境、宗教等因素的綜合作用。”參見〔德〕馬克斯·韋伯著:《論經濟與社會中的法律》,張乃根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版,第11頁。

[17] 本體論,是指探究世界的本原或基質的哲學理論。質言之,是對某個實體或存在是什么的研究。而經濟法本體論則是對經濟法是什么的研究。筆者在本文中重點從經濟法調整的“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入手,并通過二者逐漸形成的“宏觀調控關系與市場規制關系”來探究抽象的“經濟法本體論”。

[18] 參見史際春:《政府與市場關系的法治思考》,載《中共中央黨校學報》2014年第6期,第10—16頁;張守文:《政府與法律關系的法律調整》,載《中國法學》2014年第5期,第64—73頁;侯利陽:《市場與政府關系的法學解構》,載《中國法學》2019年第1期,第186—203頁。

[19] 參見〔日〕神野直彥著:《體制改革的政治經濟學》,王美平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4頁。

[20] 參見單飛躍:《中國經濟法部門的形成:軌跡、事件與特征》,載《現代法學》2013年第4期,第16頁。

[21] 參見朱景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結構、特色和趨勢》,載《中國社會科學》2011年第3期,第37頁。

[22] “當市場主體的利益沖突無法繼續在私人領域內部得到有效解決時,沖突便會向政策層面轉移,從而使干預主體得以產生;而隨著資本集中和國家干預的加強,在國家社會化和社會國家化的過程中,便產生了不能完全歸于傳統私法領域或公法領域的一個新領域,這是對古典的私法制度的突破。”參見〔德〕哈貝馬斯著:《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曹衛東等譯,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170—179頁。

[23] 其中宏觀調控法由財政法、稅收法、計劃法、中央銀行法等構成,市場規制法由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產品質量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特別市場規制法等構成。

[24] 參見史際春、鄧峰:《經濟法的價值和基本原則芻議》,載《法商研究》1998年第5期,第9—10頁;單飛躍:《經濟法的法價值范疇研究》,載《現代法學》2000年第1期,第25—28頁;徐孟洲:《經濟法的理念和價值范疇探討》,載《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第96—102頁;張守文:《“改革決定”與經濟法共識》,載《法學評論》2014年第2期,第17—23頁;張守文:《“深改”背景下的經濟法理論深化》,載《經濟法研究》2015年第1期,第30—35頁。

[25] 參見〔美〕約瑟夫·斯蒂格利茨著:《發展與發展政策》,紀沫等譯,中國金融出版社2009年版,第43頁。

[26] 現代化經濟體系由現代市場體系、收入分配體系、區域發展體系構成,其中尤其是收入分配體系以及區域發展體系對構建兼顧效率與公平的現代市場體系尤為重要。歷次改革,也都將現代市場體系的改革作為重中之重,無不對經濟法價值理念的深化產生重要影響。參見張守文:《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的經濟法補缺》,載《現代法學》2018年第6期,第56頁。

[27] 參見張守文:《“深改”背景下的經濟法理論深化》,載《經濟法研究》2015年第1期,第31頁。

[28] 參見周民良:《經濟重心、區域差距與協調發展》,載《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2期,第21—42頁。

[29] 參見張守文:《稅制變遷與稅收法治的現代化》,載《中國社會科學》2015年第2期,第81頁;張恒龍、孟添:《中國財政體制(1949—2004)變遷的實證研究——基于財政壓力與競爭的視角》,載《經濟體制改革》2007年第4期,第100—101頁。

[30] 參見丁庭威、楊潔:《我國個人所得稅專項附加扣除制度實現路徑》,載《科學發展》2019年第4期,第100—106頁。

[31] 參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建立更加有效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機制的意見》。

[32]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重要目標之一:優化產權結構,國進民進、政府宏觀調控與民間活力相互促進。這一目標的實現有賴于政府與市場雙向互動,尤其是充分激發市場主體的活動。

[33] 〔德〕沃爾夫岡·費肯杰著:《經濟法》(第2卷),張世明譯,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10年版,第56頁。

[34] 《孟子·離婁上》:“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

[35] 行政審批不等于市場規制。兩者是兩個概念,國家不斷廢止行政審批,是為了更好地進行市場規制,使政府更好地履行自身行政職能,并在此基礎上更好地履行宏觀調控和市場規制經濟職能。從而進一步提升國家治理能力,完善國家治理體系。

[36] 如在2018年3月新一輪國家機構改革中,設置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商務部和原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下的反壟斷執法職責“三合一”,整合至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由此結束了中國反壟斷法多頭執法的局面。

[37] 參見張守文:《減負與轉型的經濟法推進》,載《中國法學》2017年第6期,第199頁。

[38] 參見〔美〕邁克爾·P.托達羅、斯蒂芬·C.史密斯著:《發展經濟學》,聶巧平等譯,機械工業出版社2014年版,第11頁。

[39] 創新是發展的第一動力,而改革是創新的內在要求,故改革對發展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40] 參見劉少波:《社會主要矛盾轉化與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載《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12期,第8—15頁。

[41] 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財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呈現明顯的“U形曲線”,近些年來,財政收入的增長幅度更是大大超過GDP的增速,而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則相對明顯地下降,這對于市場主體的經濟發展權產生不利影響。參見張守文:《經濟發展權的經濟法思考》,載《現代法學》2012年第2期,第8頁。

[42] 參見〔美〕德隆·阿西莫格魯、詹姆斯·A.羅賓遜著:《國家為什么會失敗》,李增剛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年版,第2—52頁。

[43] 經濟法理念是關于經濟法宗旨及其實現路徑的基本觀念。經濟法的宗旨及其實現路徑等于經濟法理念的基本內容,其是指國家調控本國經濟之運行,從而協調經濟法主體之利益。從法律邏輯學的視角可知,“市場經濟就是法治經濟”是經濟法理念的外延之一,在本文中,為方便論述,筆者將其歸入廣義上的“經濟法理念”。

[44] 如我國19世紀60年代開始的洋務運動,以及緊隨其后的戊戌變法、辛亥革命都為推進改革而實現國家的現代化而努力。洋務運動主張“師夷長技以自強,引進和學習西方先進的機器設備與科學技術,興辦近代工業”;戊戌變法則主張“學習實行君主立憲制,制憲法,開國會,發展資本主義”,即便戊戌變法的主張涉及制度層面,但兩者更多的是“重器物而非制度”,缺少政治、文化改革的配套,質言之,缺乏制度保障,從而使得改革均以失敗告終。參見張琢著:《中國現代化的歷程及前瞻》,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第10頁、第51頁。

[45] 參見張守文:《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的經濟法補缺》,載《現代法學》2018年第6期,第58頁。

[46] 何勤華:《現代國家政治文明的根基與靈魂——論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根本戰略意義》,載《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4年第22期,第6頁。

[47] 參見秦暉:《并稅式改革與“黃宗羲定律”》,載《農村合作經濟經營管理》2002年第3期,第6頁;秦暉:《“黃宗羲定律”與稅費改革的體制化基礎:歷史的經驗與現實的選擇》,載《稅務研究》2003年第7期,第2—8頁。

[48] 參見馬海濤、龔浩、高珂:《“黃宗羲定律”:我國古代“并稅式”賦稅改革回顧》,載《現代財經》2018年第12期,第51頁。

[49] 參見張守文:《法治經濟建設的三個重要命題》,載《南海法學》2017年第1期,第31—37頁;張守文:《中國經濟法治的問題及其改進方向》,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年第2期,第20—31頁。

[50] 其中“國家加強經濟立法,完善宏觀調控”便是政府發揮宏觀調控職能的重要憲法依據;“國家依法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擾亂社會經濟秩序”便是政府進行市場規制的依據。

[51]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

[52] 參見李昌麒主編:《經濟法》,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79頁。

[53] 參見劉文華主編:《經濟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50—52頁。

[54] 參見張守文:《體制改革與經濟法的關聯性考察》,載《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第33頁。

[55] 參見陳甦:《商法機制中政府與市場的功能定位》,載《中國法學》2014年第5期,第7頁。

[56]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落實稅收法定原則”,從而使“稅收法定原則”成為今后改革決定的重要法治精神引領。佚名:“以稅收法定原則引領規范稅制改革”,載人民網,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5/0326/c70731-26751508.html,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2月11日。

[57] 參見章劍生:《行政收費的理由、依據和監督》,載《行政法學研究》2014年第2期,第60—76頁。

[58] 如以“稅收法定原則”為指導的“稅制改革”以及以“制度性減負”為指導的“政府簡政放權”方面的改革。

[59] 參見陳甦:《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經濟體制與經濟法制的互動發展》,載《中州學刊》2018年第11期,第8頁。

[60] 參見劉作翔:《論重大改革于法有據:改革與法治的良性互動——以相關數據和案例為切入點》,載《東方法學》2018年第1期,第15—18頁。

[61] 參見陶和謙主編:《經濟法基礎理論》,法律出版社1986年版,第163頁。

[62] 參見張守文:《現代經濟體制的構建及其法治保障》,載《政法論叢》2019年第1期,第8—9頁。

[63] 參見何顯明:《政府轉型與現代化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60年來政府體制演變的內在邏輯》,載《浙江社會科學》2013年第6期,第4—13頁。

[64] 參見楊勤法、丁庭威:《新時代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的法律規制》,載《科技與法律》2019年第5期,第53—59頁。

[65] 參見張守文:《現代化經濟體系建設的經濟法補缺》,載《現代法學》2018年第6期,第59頁。

[66] 參見張守文:《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經濟法解析》,載《政治與法律》2017年第11期,第2—10頁;孫晉:《新時代確立競爭政策基礎性地位的現實意義及其法律實現——兼議〈反壟斷法〉的修改》,載《政法論壇》2019年第2期,第3—12頁;楊勤法、丁庭威:《新時代公平競爭審查制度的解構與重塑》,載《經濟法論叢》2019年第2期,第283—315頁。

[67] 《孟子·滕文公上》:“民之為道也,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

[68] 參見馮志峰:《中國運動式治理的定義及其特征》,載《中共銀川市委黨校學報》2007年第2期,第29—32頁。

[69] 世界銀行:“中國改革有效,營商環境大幅改善”,載央廣網,https://baijiahao.baidu. com/s?id=1616080889799603568&wfr=spider&for=pc,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2月11日。

[70] 參見《國務院關于積極穩妥降低企業杠桿率的意見》(國發〔2016〕54號)、《國務院辦公廳關于聚焦企業關切進一步推動優化營商環境政策落實的通知》(國辦發〔2018〕104號)、《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快推進“多證合一”改革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7〕41號)。

[71] 由經濟法保障營商環境優化的前提下,企業家在有限的經濟活動中,會花費更多的精力對企業內部生產性的日常經營進行治理(內治),而非花費更多的時間應對非生產性的公關招待(外攘)。參見魏下海、董志強、張永璟:《營商制度環境為何如此重要——來自民營企業家“內治外攘”的經驗證據》,載《經濟科學》2015年第2期,第105—116頁。

[72] 參見林默彪:《論當代中國社會轉型的分析框架》,載《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5年第5期,第124—127頁。

[73] 參見〔美〕德隆·阿西莫格魯、詹姆斯·A.羅賓遜著:《國家為什么會失敗》,李增剛譯,湖南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年版,第51—58頁。

[74] 參見王保樹:《關于經濟法概念的考察》,載《經濟法論叢》1999年第2期,第54—55頁。

[75] 參見陳甦:《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經濟體制與經濟法制的互動發展》,載《中州學刊》2018年第11期,第2頁。

[76] 參見史際春、胡麗文:《政策作為法的淵源及其法治價值》,載《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4期,第154—160頁。

[77] 參見〔英〕哈耶克著:《法律、立法和自由》,鄧正來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年版,第213頁。

[78] 參見張守文:《中國經濟法治的問題及其改進方向》,載《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年第2期,第22頁。

[79] 〔美〕卡多佐著:《法律的成長》,李紅勃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4—15頁。

[80] 參見張守文:《回望70年:經濟法制度的沉浮變遷》,載《現代法學》2019年第4期,第12—15頁。

[81] 建構理性主義的固有缺陷使其天然不關心制定后的法律實施問題,這也是造成中國社會市場和政府行為失衡的重要原因;進化理性主義認為,人雖有理性,但人為設計與理性創造并不能構成決定因素,制度的起源并不在于構造或設計,而在于從不斷犯錯與糾錯、不斷碰壁與轉變的實踐中,經過無數次經驗總結與積累形成。參見李亮:《法律體系到法治體系:從“建構理性主義”到“進化理性主義”——以中共十五大到十八屆四中全會政治報告為分析基點》,載《甘肅政法學院學報》2014年第6期,第1—14頁。

[82] 參見1993年《憲法》第15條:“國家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國家加強經濟立法,完善宏觀調控。國家依法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擾亂社會經濟秩序。”

[83] 參見單飛躍:《中國經濟法部門的形成:軌跡、事件與特征》,載《現代法學》2013年第4期,第14頁。

[84] 《管子·國蓄》。

[85] 《管子·揆度》。

[86] (清)魏源:《默觚下·治篇十四》。

[87] 新華網2015年12月10日首次曝光20世紀90年代東北三省地方國企領導承認多年來一直在造假經濟數據,大批偷盜廠里生產原料和廢料到廠外賣錢的,數不勝數。從正門拉出去的成品不一會就從后門拉回來,領導一手報賬賣出多少成品,一手報賬采購多少廢品,都是國家的錢。關系之風盛行,官員與民爭利現象嚴重。

[88] 參見張守文著:《分配危機與經濟法規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64—69頁。

[89] 參見張守文:《經濟發展權的經濟法思考》,載《現代法學》2012年第2期,第5頁。

[90] 參見〔美〕安·塞德曼、羅伯特·塞德曼著:《發展進程中的國家與法律——第三世界問題的解決和制度變革》,馮玉軍等譯,法律出版社2006年版,第67頁。

[91] 參見張守文:《后危機時代經濟法理論的拓掘》,載《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3期,第96—101頁;張守文:《危機應對與財稅法的發展》,載《法學雜志》2011年第3期,第21—27頁。

[92] 參見張守文:《貿易戰、全球經濟治理與經濟法的完善》,載《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5期,第11—14頁。

[93] 任正非:“過去為了賺小錢,現在為了戰勝美國!”,載新華網,http://www.sohu. com/a/333032347_376360,最后訪問時間:2020年2月11日。

[94] 《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

[95] 〔美〕弗朗西斯·福山著:《歷史的終結與最后的人》,陳高華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3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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