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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岳麓秦簡所見秦代事實審及其參與者

法律審和事實審的功能差異明顯,事實審的功能在于發(fā)現(xiàn)作為裁判前提的事實基礎(chǔ);法律審的功能在于準確找到可適用的法律條文。這兩者的相同之處在于都需要通過言辭辯駁等方式達到目的,不同之處在于關(guān)注重點和辯駁基礎(chǔ),而且參與的主體多有不同。所謂事實審主要是訊獄的過程;所謂法律審主要是斷罪的過程,在法律文書中常常體現(xiàn)為“吏議”或“吏當”。

所謂訊獄就是審查犯罪的庭審過程。[4]訊字之意,《說文解字·言部》載:“問也。從言,卂聲。”[5]訊字很早就出現(xiàn),甲骨文中就已經(jīng)存在,而作為審查罪犯之意的訊最晚到西周時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6]“唯王正月,辰才(在)甲午,王曰:處,命女(汝)司(司)成周里人眔者(諸)侯、大亞,訊訟罰,取五寽(鋝),易(賜)女(汝)尸(夷)臣十家,用事。首,對揚王休命,用乍(作)寶,其子子孫孫寶用”。[7]訊訟罰應該就是審理案件,至于是否包括訟和獄兩種類型則不確定。不過,獄、訟在當時可能是不分的,因此春秋戰(zhàn)國帶有民事色彩的庭審和帶有刑事色彩的庭審都是相似的。到秦代,仍然很少有類似現(xiàn)代民事訴訟的案例發(fā)現(xiàn)。[8]不過有些案件顯然有較強的民事色彩,如《封診式·爭牛》應該涉及民事訟爭,其文曰:“爰書:某里公士甲、士五(伍)乙詣牛一,黑牝曼(縻)有角,告曰:‘甲、乙牛殹(也),而亡,各識,共詣來爭之。’即令令史某齒牛,牛六歲矣。”[9]但這一資料并未涉及庭審的具體過程,從中可獲知的信息過少,不過從中可以看到證據(jù)對庭審的重要意義。

目前來看,涉及秦代庭審實踐的案例一般屬于相對嚴格的刑事案例。《封診式》中有關(guān)于訊獄的基本原則。《封診式·訊獄》載:“凡訊獄,必先盡聽其言而書之,各展其辭,雖智(知)其訑,勿庸輒詰。其辭已盡書而毋(無)解,乃以詰者詰之。詰之有(又)盡聽書其解辭,有(又)視其他毋(無)解者以復詰之。詰之極而數(shù)訑,更言不服,其律當治(笞)諒(掠)者,乃治(笞)諒(掠)。治(笞)諒(掠)之必書曰:爰書:以某數(shù)更言,毋(無)解辭,治(笞)訊某。”[10]由于中國的古代民事案件也會采取刑訊,[11]所以很難判斷這里的訊獄究竟僅涉及嚴格意義上的刑事訴訟,還是民事訟爭也會適用。從相關(guān)案例中所見的具體司法實踐來看,這段材料對秦代刑事訴訟之庭審的總結(jié)是相當精確的,甚至具體案例中少見的刑訊還能夠從中窺其一斑。根據(jù)案情的差異,責、聽言、書記、詰問、解辭、笞掠等一系列程序逐步展開,這對發(fā)現(xiàn)事實真相具有很重要的意義。

在秦代司法制度的設計中,在縣的層面,訊獄主要是由獄史、獄佐和令佐等完成的。[12]相對而言,郡是否進行事實審要根據(jù)案件的差異而定。郡的司法主管是極為復雜的,主要包括三個部分:其一,部分初審案件;其二,奏讞類案件;其三,乞鞫類案件。[13]首先,睡虎地秦簡《法律答問》載:“‘辭者辭廷。’今郡守為廷不為?為殹(也)。”[14]這說明郡顯然會處理部分初審案件,而初審類案件一般存在事實審與法律審的區(qū)別。這一點可以從《奏讞書》中看出。《奏讞書》案例:“八年十月己未,安陸丞忠刻(劾)獄史平舍匿無名數(shù)大男子種一月,平曰:誠智(知)種無【名】數(shù),舍匿之,罪。它如刻(劾)。種言如平。問:平爵五大夫,居安陸和眾里,屬安陸相,它如辭(辭)。鞫:平智(知)種無名數(shù),舍匿之,審。當:平當耐為隸臣,錮,毋得以爵、當賞免。令曰:諸無名數(shù)者,皆令自占書名數(shù)。令到縣道官,盈卅日,不自占書名數(shù),皆耐為隸臣妾,錮,勿令以爵、賞免,舍匿者與同罪。以此當平。南郡守強、守丞吉、卒史建、舍治。八年四月甲辰朔乙巳,南郡守強敢言之,上奏七牒,謁以聞,種縣論。敢言之。”[15]這個案件由南郡守強、守丞吉、卒史建等進行審理。而從其記述中會發(fā)現(xiàn),在接受安陸丞忠的劾后,南郡的司法官吏對之進行了審訊,盡管記錄的簡述顯示不出司法官吏的質(zhì)詢過程,但是“平曰”的內(nèi)容意味著,這是平受到質(zhì)詢后的答辯,這應為事實審。奏讞類案件往往較少關(guān)注事實問題,郡級司法官吏主要進行法律審。與此相比,乞鞫類案件則可能存在事實審。如在《為獄等狀四種》“田與市和奸案”[16]中,審理者對該案的事實問題進行了反復審理。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具律》載:“氣(乞)鞫者各辭在所縣道,縣道官令、長、丞謹聽,書其氣(乞)鞫,上獄屬所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令都吏覆之。”[17]也即郡守、郡丞有審理乞鞫案的權(quán)力,或者說在郡縣兩級中只有郡級才能審理乞鞫案。[18]不過郡守可能會委托都吏進行法律審。除了司法官吏外,犯罪嫌疑人、自告人、證人等也都會出現(xiàn)在庭審中。本文試將《為獄等狀四種》中的參與主體做表如下,以展現(xiàn)具體案件中參與者的基本情況:

表一

續(xù)表

從這可以發(fā)現(xiàn),事實審的參與主體確乎較為多元。第一,司法官吏當然必不可少,但奇怪的是,除少數(shù)案件外,事實審的主體并未出現(xiàn)在記錄中。少數(shù)之所以會出現(xiàn)事實審的審理主體的案件,主要是對定案事實有疑義的乞鞫案。而透過“學為偽書案”會發(fā)現(xiàn),在法律文書中出現(xiàn)一個將官員職務記錄錯誤的行政過誤就會給予處罰,而進行事實審的主體卻未在記錄中。這可能意味著,在文書行政的秦漢時代,[19]上級的文書審查很難直接對事實審的審理主體進行直接處罰。[20]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情況,可能存在這些原因:在秦代的審級結(jié)構(gòu)中,上級主要處理法律審問題,而《為獄等狀四種》中多數(shù)案件都是奏讞類,也即上書請求解決法律適用疑難,因此沒有必要寫明事實審的主體;而涉及乞鞫案時,事實審就變得較為重要,因此事實審的主體就出現(xiàn)了,比如“得之強與棄妻奸案”中就出現(xiàn)了事實審的主體“廷史賜”。第二,犯罪嫌疑人會存在轉(zhuǎn)變的情況。如在“芮盜賣公列地”案中,司法官吏最初認為更有犯罪嫌疑,后來又轉(zhuǎn)而認為材才是可能的犯罪者,最后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犯罪者是芮。第三,證人具有相當?shù)亩嘣裕芎θ恕⑶耙怀绦虻膶徖碚摺⒐毴藛T以及與案件有關(guān)的人員等等都可能會成為證人。當然,有些案件并沒有出現(xiàn)證人,是否出現(xiàn)證人與案情有密切關(guān)系。

從上面來看,事實審以司法官吏(尤其是獄吏等小吏)為主導,[21]其他與厘清案件事實有關(guān)的主體也會通過各種方式參與進來。從具體案例來看,事實審的過程往往涉及案情偵查、證據(jù)認定、犯罪嫌疑人審訊、證人口供獲取等等,這些都是技術(shù)性很強的事情,往往需要專門的經(jīng)驗和知識。相較于縣守、縣丞等地方長官,獄史等小吏在這些方面擁有更多的經(jīng)驗和知識,因此他們承擔起法律審的工作,同時這也能夠防止地方長官的專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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