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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銘文的斷代及對相關事實的初步研判

(一)曶鼎銘釋文

以《集成》為藍本,將曶鼎銘全文照錄如下〔原拓本殘缺部分加“ 【】 ”標出,字形變異通假的則以“()”標出,原豎行每一行以“/”分隔〕。

第一段:(5行)

唯王元年,六月既望乙亥,王在周穆王大【室】,【王】/

若曰:曶,令(命)女(汝)更乃祖考卜事。賜女(汝)赤【芾】、【 】/

用事。王在,井叔賜曶赤金。曶受休【命】【於】/

王,曶用茲金乍(作)朕文孝(考)宄伯牛鼎。曶其【萬】【年】/

用祀,子子孫孫其永寳。

第二段:(11行)

唯王四月既省(生)霸,辰在丁酉,井叔在異,為【 】【 】/

事(使)厥小子(究)以限訟于井叔:我既賣(贖)女(汝)五【夫】【效】/

父用匹馬、束絲。限許曰:則卑(俾)我賞(償)馬;效【父】【則】/

卑(俾)復厥絲束。、效父迺許曰:于王參門【 】【 】/

。用徵(誕)賣(贖)茲五夫,用百寽(鋝)。非出五夫,【則】【 】/

)。迺又(有))眔金。井叔曰:才(裁):王人迺賣(贖)【用】【徵】/

不逆付。曶母卑弍於,曶則拜首。受茲五【夫】,/

(隌)、曰恒、曰劦、曰、曰省,事(使)寽(鋝)以告,迺卑(俾)【饗】/

以曶酉(酒)彶(及)羊,絲三寽(鋝),用(致)茲人。曶迺每(誨)於【曰】:/

女(汝)其舍(究)矢五秉。曰:弋尚(當)卑(俾)處厥邑,田【厥】/

田,則卑(俾)復令(命)曰:若(諾)。

第三段:(8行)

昔饉歲,匡眾厥臣廿夫寇曶禾十秭,以匡/

季告東宮,東宮迺曰:求乃人,乃弗得,女(汝)匡罰大,匡/

首。于曶用五田,用眾一夫,曰嗌,用臣曰疐、【曰】/

朏、曰奠,曰用茲四夫。首曰:余無卣(由)具寇正(足)【秭】/

不出,(鞭)余。曶或(又)以匡季告東宮,曶曰:弋唯朕【禾】【是】/賞(償)。東宮迺曰:賞(償)曶禾十秭,遺(饋)十秭,爲廿秭。【若】/

來歲弗賞(償),則付(四十)秭。迺或(又)即曶用田二,又臣【一】【夫】/

凡用即曶田七田、人五夫,曶覓匡三十秭。[9]

釋文第一段記冊命、賞賜與作器之事。“王若曰”一句,“是冊命的傳達之語,此冊命極簡略”,“言被命為嗣襲祖考的職事”,并給與例行的賞賜;銘文又記載井叔對曶的賞賜,“王在”表明冊命禮儀以外的另一場合;而后才是“受休”等慣用語句。白川靜先生提出,“賜予分為二節等,是甚為特異的形式”。[10]關于“井叔賜曶”確可作兩種理解,一種以為賞賜來自于王,井叔是奉王命賞賜;一種以為“王在”旨在表達事件發生的背景,既然明言“井叔賜”,就是來自井叔的賞賜。聯系第二段,井叔與曶出現在同一場訴訟中,本文傾向于后者。第三段所陳述內容相對比較明晰。

(二)時間問題

研究曶鼎,“時間”意味著兩方面的問題,一是關于曶鼎的斷代;二是銘文所記事件發生的先后次序。曶鼎的斷代問題,王國維、董作賓、唐蘭、陳夢家、郭沫若等各家都有研究。王國維《生霸死霸考》把它定為西周中葉物;董作賓、唐蘭定為恭王器;陳夢家《西周銅器斷代》、容庚《商周彝器通考》定為懿王器;郭沫若《兩周金文辭大系》、吳其昌《金文歷朔疏證》定為孝王器。今張聞玉先生又進一步考證認為“唯王元年”是指周懿王元年,并把歷朔與氣象相結合起來考證,確定曶鼎絕對年代為公元前916年。[11]

至于曶鼎銘文所載事件的發生時間及先后次序,王國維、張聞玉皆認為第二、三段所記訴訟事是追述前事。其中第二段所言“唯王四月”,沒有表明具體年數,王國維以為四月在六月前,為同一年事;[12]張聞玉先生認為或為同年的四月,或為前王末年四月。至于第三段,有“昔”字交代,應該更早。雖然“唯王元年”究竟為何年并不確定,夏商周斷代工程及其他學者也還有各種爭議,但筆者認同王國維、張聞玉先生關于追述前事的結論。

(三)對事實的歸納

以《集成》釋文為基礎,結合其他各家考釋成果,除去細節上可能存在的分歧,下列事項可以得到確認:

1.新的周王即位不久(元年六月)即在周穆王太室舉行了冊命儀式,任命曶接任其祖先世代相襲的職務——卜官,并賜給他與履職有關的章服器物。在另一場合,井叔又賜于曶一些財物。曶領受了王的美好命令,并且用所領受的財物作了該鼎來祭祀他死去的父親宄伯。

2.在此之前的某個四月,在一個叫“異”的地方,曶出現在井叔擔任裁判官的一起訴訟中。因原文殘缺,致使出現在本案中的包括曶在內的五個人物之間的關系難以辨明。

3.在過往的某個饑荒之年,匡的屬民和臣二十人奪取了曶的谷物。曶兩次把匡季告到東宮那里。東宮支持了曶的訴訟請求,并且判令匡季賠給曶數倍于其損失的土地、谷物和奴隸。曶大獲全勝。

上述事實向我們展示的是這樣一幅歷史場景:出身于卜世家的曶,在正式獲得王的冊命繼承家族世代相襲的王朝卜官職務后,用賞賜所得鑄成一件高二尺圍四尺的鼎以祭祀自己的父親,并制作了長達400余字的巨幅銘文。依據《周禮·春官》的記載,巫、卜、史、祝乃禮官之屬,卜者掌三兆三易之等,占夢卜卦,乃鬼神之事。在這篇堪稱洋洋巨制的長銘中,與冊命、賞賜、祭祀先考、子孫保用等充滿莊嚴凝重氣息的內容并列的,不是祖先或自身以自己的專業技能輔佐王室的功德文章,而是充滿俗世氣息的兩篇訴訟記錄。

畢沅對這三段內容做了這樣的概括:“第一節蓋因王賜曶赤環赤金璑而用金做牛鼎以祀文考宄伯;第二節小子〔〕訟于井叔以金百鋝贖五夫曶受五夫而為誓詞也;第三節匡眾寇曶禾十秭曶告東宮因與匡季為誓詞也。”[13]把后兩段定義為“誓詞”,似乎符合《周禮·秋官·司約》所謂“凡大約劑書于宗彝,小約劑書于丹圖”,以及“凡民之約劑者,其貳在司盟,有獄訟者,則使之盟詛”的相關規定。但西周中后期出現的其他因獄訟或重大財產交易而制作之銅器,往往是一器一銘一事,并無連篇累牘記載多件事的情況。何況“寇禾案”明顯是對不確定幾年前發生的訟案的追述,應當不是辭誓原文。

從“銘者自銘”,到“著之后世”,既書之宗彝,必有其目的和宗旨。尊王尚祖、高揚血統、表彰功勛、戒律訓德?第一段標準冊命文書,確有這個意味。后兩段訟案所要表達的意圖是什么?僅僅是家族大事記?把通過訴訟獲得的利益及其依據固定保存于宗廟彝器中,獲得一個永不磨滅的權利證書?[14]抑或彰顯自己早在正式接替祖先世襲職務之前就已表現出來的捍衛自己家族利益的決心與能力?或者自己與王朝權勢集團——東宮(未來的周王)、井叔(王朝重臣)——之間的往來交接?[15]又或者,三者都有?果真如此的話,那么三段之間不失內在聯系。

另外,曶似乎并未受到春秋戰國以后儒家所宣揚的那種無訟、息訟思想的影響,對訴訟非但沒有偏見,反而顯得相當熟悉,甚至用“嫻于獄訟”來形容這位后來被正式冊命為王朝卜官的作器者,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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