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絲綢之路沿線新發現的漢唐時期法律文書研究
- 鄭顯文主編
- 1147字
- 2022-08-02 14:12:27
一、引言
曶鼎,亦作舀鼎,文獻記載,鎮洋畢秋帆尚書(畢沅)所藏,得之于西安。[2]鼎“高二尺,圍四尺,深九寸,足作牛首形,……尚書置于家廟,籍沒后不知流落何所,或重入內府志亦無確證”[3]。也有人說毀于兵火,或沉于太湖。[4]因器形未見著錄,所以曶鼎實際樣貌如何,已不得而知。所幸有幾種珍稀拓本留存,曶鼎得以銘文著稱于世。
曶鼎銘一經問世即引人注目。一來銘文篇幅甚巨,全文超過400字,其中字跡可辨者370余,如此規模,在西周中晚期的青銅器銘中,僅次于毛公鼎;二來銘文內容豐富,風格奇特。該銘是年、月、月相、干支記日四項因素俱全的記時銘文,對于青銅器斷代和金文歷譜的研究有重要價值;[5]銘文分三段,除第一段依慣例記述冊命、賞賜、作器緣由外,另兩段各載訴訟案例一篇,如此布局,亦不平凡。另外,第二段所記“匹馬束絲贖五夫”案,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關于中國古代社會性質的討論中,為郭沫若先生所引用,并據以確認西周時代的中國社會為奴隸社會,曶鼎銘也因此成為研究西周社會史的重要史料。當然,作為西周時期少數直接涉訟的金文資料之一,曶鼎銘在中國法制史研究領域也很受關注。
然金文之史料化,有賴于一定程度的釋讀。曶鼎銘考釋之難,有其客觀原因。銘文計3段24行,所有現今可見的拓本都顯示——鼎銘底部有蝕損,每一豎行大約損失半字到一、二字不等。[6]另外剔削不當也可能導致部分字跡受損,辨識方面仍有疑異。上述損壞對于第一、三兩段的解讀并不構成實質妨礙,但對于第二段(即“匹馬束絲贖五夫案”)卻影響巨大。該段所述事項,出場人物眾多,且于能反映各方關系的關鍵之處毀損到毫無痕跡可循。許多中外知名學者參與了對曶鼎的考釋、研讀,然而吊詭的是,關于曶鼎銘第二段,他們各自提出的解釋方案如此不同,僅據《曶鼎銘文法律問題研究》一文不完全列舉已有八種之多。[7]筆者不揣駑鈍,在這八種相互歧義的解決方案中進行了一個求同存異的梳理工作,發現它們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在銘文第二段第一行下部缺損部分,自郭沫若先生補入“曶”以來,似乎已經獲得了學界的普遍認可,該方案成為其他各種解釋的共同前提。以此方案添補斷句如下:
【曶】事(使)厥小子(究)以限訟于井叔。[8]
如此,可以斷定,作器者——“曶”——就是“匹馬束絲贖五夫案”的一方當事人,即本案的原告。積極方面考慮,無疑這意味著已經產生共識與權威性的解釋;但換個角度,也許這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在緊要之處,一個不適當的補正,造成所有其他角色分配上的無所適從,無論怎樣排列組合,似乎都不是那么圓融可靠,反倒是解釋越多越離奇,越需要在文本之外構思補充更多的情節。本文試圖在吸收前人諸多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結合晚近出土的秦漢法律簡牘中的相關內容,嘗試其他可能,以期走出這種迷津,即或最終被證明是錯誤的,也以試錯排除的方式向其本相更靠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