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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法修正案(十一)第三條 【修改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現強令、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

三、將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修改為:“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或者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特別惡劣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條文主旨】

本條是關于修改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現強令、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1]的規定。

為進一步強化對勞動者生命安全的保障,維護生產安全,對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造成嚴重后果的事故類犯罪加大刑罰力度,刑法修正案(十一)將此種行為規定在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設立了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

【條文對照】

【修正提示】

刑法修正案(十一)修改了原“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增加了“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的行為。依據司法解釋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被更名為“強令、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

【修法背景】

刑法原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規定了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該罪是從刑法修正案(六)中分離出來的。[2]相較于重大責任事故罪,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的客觀行為表現在,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情形。該罪法定最高刑為有期徒刑十五年,較重大責任事故罪更惡劣,屬于過失犯罪中的重罪。實踐中,司法機關對本罪名的適用率偏低,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對于“強令”的理解有一定難度。

2015年12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危害生產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15〕22號)(以下簡稱《生產安全解釋》)第五條規定,明知存在事故隱患、繼續作業存在危險,仍然違反有關安全管理的規定,實施下列行為之一的,應當認定為“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一)利用組織、指揮、管理職權,強制他人違章作業的;(二)采取威逼、脅迫、恐嚇等手段,強制他人違章作業的;(三)故意掩蓋事故隱患,組織他人違章作業的;(四)其他強令他人違章作業的行為。”

首先,第二項規定“采取威逼、脅迫、恐嚇等手段,強制他人違章作業的”,明確了采取威逼、脅迫、恐嚇等強制性手段,強制他人違章作業的情形。比如采取罰款、降低工資待遇、解除勞動關系等方式威脅被管理者,威逼、脅迫、恐嚇等強制性手段,均是“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的典型行為方式,也是“強令”一詞的核心含義,爭議不大。[3]

其次,第一項規定“利用組織、指揮、管理職權,強制他人違章作業的”,明確了利用管理者自身享有的組織、指揮、管理職權,強制他人違章作業的情形。實踐中,此行為方式的強制性特征并不十分明顯,但由于管理者與一線作業者之間存在領導與被領導、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管理者作出的安排或者下達的指令帶有必須服從的權威,客觀上足以對一線作業者的心理意志產生強制效力,使工人不得不違心繼續生產、作業。

例如,在“賈某虎、蒲某忠、唐某安等重大責任事故案”中,2018年10月12日上午,被告人賈某虎駕車搭載未取得《特種作業操作證》的臨時工唐某安、蒲某、蒲某忠、張某見四人到該酒店安裝施工用吊籃。賈某虎在施工現場未檢查安全生產周邊環境、未設置安全警示標志,工人提醒斜拉吊籃可能存在風險后,賈某虎未排查生產安全事故隱患,四名臨時工在賈某虎的安排下斜拉吊籃,致使吊籃將五樓樓頂支架拉垮,支架配重石塊掉落,將站在酒店門口的被害人周某砸傷。2018年10月15日周某經醫院搶救無效身亡。[4]

第一,四人受賈某虎雇請從事該次吊籃安裝作業,作業現場未設置警示標志,在進行具體操作前已向賈某虎明確提醒過不能斜拉吊籃,但賈某虎仍然指揮繼續作業,四人因受雇于賈某虎,工資亦由其支付,只能聽從其安排;第二,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中的“強令”,不一定表現在惡劣的態度、強硬的語言或行動,只要是能夠對工人產生精神強制,使其不敢違抗命令,不得不違章冒險作業的,均構成“強令”。綜上,賈某虎利用其系該次作業的組織者、管理者的職權,強制受雇者違章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其行為已構成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

再次,第四項規定“其他強令他人違章作業的行為”作為本罪的兜底條款,未來實踐中可能出現的其他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的行為可依法被歸入其中。

最后,第三項規定“故意掩蓋事故隱患,組織他人違章作業的”,明確了危險狀態下故意隱瞞事故隱患,組織他人違章作業的情形。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的核心行為要素即為“強令”,其如《生產安全解釋》第五條第一項、第二項所言情形,要求具有某種強制效力。但在實踐中還存在明知存在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違章作業的情形,生產、作業人員對此并不知情,更無法談及“強令”。此情形并不具有強令特征,對該類行為按照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定罪處罰,具有一定的類推性質。

考慮到負有生產、作業指揮、管理職責的人,明知存在事故隱患,仍然違反有關安全管理的規定,違背生產、作業人員本意組織一線工作人員違章冒險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情形十分嚴重,對此加大懲處力度是有必要的。刑法修正案(十一)將“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安全生產類犯罪明確納入刑法規制范圍,可以說是彌補了刑法原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的不足。

【適用指南】

刑法修正案(十一)對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進行了修改,增設了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行為),在理解與適用該條時應當注意以下幾點。

一、如何認定本條中的犯罪主體?

關于本條中的犯罪主體,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并未說明,但從本次修正案出臺的背景而言,增設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的原因主要在于規制生產、作業的指揮、管理人員為了一己私利,不顧一線作業人員生命安全,故意隱瞞事故隱患組織違章冒險作業的行為,因此本行為的主體范圍可參照《生產安全解釋》第二條的規定,包括對生產、作業負有組織、指揮或者管理職責的負責人、管理人員、實際控制人、投資人等人員。其中,實際控制人,是指雖非公司股東,但通過投資關系、協議或者其他安排,可以對生產經營、人事任免等重大事項行使決定權,對生產經營單位的生產經營活動起實際支配作用的人員。鑒于市場經濟條件下所有權與經營權相分離的情況,投資人參與公司、企業經營管理的程度不一,特別是通過公開交易方式購買上市公司少量股票的小股東,一般不參與公司的經營管理決策活動,追究其對公司安全生產方面的刑事責任,明顯不符合權責一致原則。投資人的范圍應被限定為“對生產、作業負有組織、指揮或者管理職責的投資人”。[5]

二、如何理解“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

這里的“明知”指的是對存在重大事故隱患的明知,此“明知”區別于刑法第十四條[6]中的“明知”,其修飾的是行為人對安全生產隱患這一客觀情形的知曉,表明行為人已經預見到發生侵害結果的危險。[7]在明知的前提下,行為人沒有履行排除事故隱患的義務,在客觀上表現為不排除隱患的不作為,行為人在此基礎上又實施了組織違章冒險作業的行為,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才構成本罪。由此可見,本罪的構成要件要求同時具備不作為與作為,并且不作為還要求以一定的明知為前提。

例如,在“肖某兵重大責任事故案”中,被告人肖某兵負責施工現場的指揮、管理等事項,履行項目經理職責,其明知自己不具備項目經理資格而從事工程項目管理,未按照設計要求落實護坡施工,未落實集水井施工安全防護措施,未按照規定對施工方案履行審查手續。2014年9月22日,鹽城市城南新區建設二局在執法巡查時發現該項目無《建筑工程施工許可證》,向鹽城某地產公司和某建筑公司發出《責令限期改正通知書》,責令自接到通知之日起七日內改正;逾期未改正的,責令停止違法施工,并按有關規定查處。被告人肖某兵為了不延誤工期,不執行整改指令,繼續安排施工。2014年9月28日上午,被告人肖某兵在施工現場安排施工時,發現施工現場存在塌方隱患,總監理工程師許某亦發現并向肖某兵提出,但基于僥幸心理,被告人肖某兵未立即停止施工和組織撤出作業人員,而是要求現場作業人員加快搶工。當日10時30分左右,深基坑北側局部邊坡突然坍塌,導致在場施工人員五人被埋。[8]

一審法院認定肖某兵構成重大責任事故罪,而檢察機關提出“本案應以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追究肖某兵的刑事責任”的抗訴意見,二審法院認為本案證據僅能體現肖某兵在發現事故隱患的情況下,不聽他人勸阻,沒有采取有效措施,仍要求工人冒險作業的情況,不能體現出肖某兵使用了強制手段使工人產生畏懼心理,從而達到了使工人不得不違心繼續生產、作業的心理強制程度,因此裁定駁回抗訴,維持原判。假設本案發生于刑法修正案(十一)生效之后,作為履行項目經理職責的肖某兵,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可構成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

需要指出的是,刑法修正案(十一)草案的一次審議稿和二次審議稿均采用了“拒不排除”的表述,雖然都是不作為,但“拒不排除”的前提是有人提出排除事故隱患的“請求”或者“指令”,這意味著即使行為人明知存在事故隱患但視而不見,只要沒有“請求”或“指令”,也不能認定其成立不作為,如此一來本罪的適用范圍就相當有限了。在理解上,“拒不排除”可以是意思表示也可以是行為結果,如在接到整改指令后,表示愿意整改但實際上并未行動,或者雖有改正但并未達到預期效果,如此多樣的解釋不利于規制組織違章冒險作業類的行為。同時,若使用“拒不排除”又不言明拒絕的對象,來自一線工作人員的“請求”也可被納入其中,如此一來,“強令違章冒險作業”與“組織違章冒險作業”的界限又模糊不清了。刑法修正案(十一)最終采用了“不排除”的表述,“不排除”的適用范圍更廣,無論是否接到“請求”或“指令”,行為人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采取行動排除重大事故隱患即符合本罪構成要件要素。

三、如何區分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與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

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指的是,在存在生產安全隱患的情況下,繼續組織生產、作業。這里的冒險是指不顧人的生命、身體危險,對重大事故隱患置之不理,放任不管。實踐中,有的生產經營單位的管理人員在明知存在事故隱患、繼續作業存在危險的情況下,采用關閉、破壞相關安全監控和報警設備等方式,故意掩蓋工作環境中存在事故隱患的事實,使一線作業者放松心理戒備,進行違章作業。

例如,在“張某舉等重大責任事故案”中,在礦區長期技改和停工整改期間,作為管理人員的被告人王某民、王某偉、王某平、沙某道等人違反國家安全生產法規,在明知該礦屬于煤與瓦斯突出礦井,存在瓦斯嚴重超標、瓦斯監測設備安裝違規等重大安全隱患的情況下,仍參與組織大批工人下井采煤,進行非法生產,造成瓦斯爆炸事故,致使76人死亡,15人受傷。以上人員最后皆被認定為重大責任事故罪。[9]

這種情況下,一線作業者開展作業看似未受脅迫,但其如果了解事實真相,一般是不會違章冒險作業的。管理者故意掩蓋事故隱患,直接影響一線作業者的判斷與選擇。管理者故意掩蓋事故隱患行為與采取強制手段或者利用自身職權要求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的行為沒有根本性區別,因此刑法修正案(十一)將這類行為規定于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可謂是嚴密法網,規范生產。假設本案發生于刑法修正案(十一)生效之后,作為該礦管理人員的被告人王某民、王某偉、王某平、沙某道等人,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應構成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

刑法修正案(十一)增加了“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的行為方式,要注意其與“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之間的區別:“強令”是在生產、專業人員對安全生產隱患知情的情況下,強制他人進行違章冒險作業;“組織”是在生產、作業人員對安全生產隱患并不知情的情況下,安排他人違章冒險作業。在之后的司法實踐中,符合《生產安全解釋》第五條第三項規定的,適用修改后的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即可。

此外,本罪是實害犯,只有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才構成本罪。對于本罪的實害結果,在司法認定中可參照《生產安全解釋》第六條之規定,是指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一)造成死亡一人以上,或者重傷三人以上的;(二)造成直接經濟損失一百萬元以上的;(三)其他造成嚴重后果或者重大安全事故的情形。”

刑法修正案(十一)對明知存在重大事故隱患而不排除,仍冒險組織作業,造成嚴重后果的事故類犯罪加大刑罰力度,將此種行為規定在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加大了對安全生產犯罪的懲治,也將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的行為與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的行為區分開來,歸還了“強令”一詞本身的含義。


[1] 2021年2月26日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七)》確定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第二款罪名為強令、組織他人違章冒險作業罪(取消強令違章冒險作業罪罪名)。

[2] 刑法修正案(六)規定:“一、將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條修改為:‘在生產、作業中違反有關安全管理的規定,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特別惡劣的,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強令他人違章冒險作業,因而發生重大傷亡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節特別惡劣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3] 參見缐杰等:《〈關于辦理危害生產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理解和適用》,載《人民檢察》2016年第1期。

[4] 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川01刑終1163號刑事裁定書。

[5] 參見沈亮等:《〈關于辦理危害生產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載《人民司法(應用)》2016年第4期。

[6] 刑法第十四條規定:“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希望或者放任這種結果發生,因而構成犯罪的,是故意犯罪。故意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

[7] “明知”是主觀違法要素還是責任要素,視刑法立場不同而定:大體而言,行為無價值論者與二元論者會傾向于認同其屬于主觀違法要素的范疇,而結果無價值論者則傾向于拒絕主觀違法要素理論。

[8] 江蘇省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2018)蘇09刑抗2號刑事裁定書。

[9] 河南省平頂山市葉縣人民法院(2011)葉刑初字第72號刑事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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