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八字不合
- 清徽渡
- 池敘稚魚
- 3255字
- 2025-08-12 22:36:06
公儀玟若將方才那縷挑出的發絲又重新攏回側髻,如往日那般周正妥帖,指尖覆上冰涼的珠花卻再挪不開分寸,只抵著鬢側倚著車壁思忖。
那日她鬧得那般無禮狂執,任是哪家側重名望的世家貴族或是注重體面詩禮之家都沒有如此忍氣吞聲的道理,可如幾日過去了,府里并沒有傳來王家要退婚的消息,爹爹母親也憋著不處置她,只將她困在弄玉堂,她一時倒拿不準爹爹的心思了。
這般風雨欲來前的寧靜,讓她心中始終惴惴不安。
思緒如流水潺潺泄去,細微跌宕,歸于平靜時,一只纖柔的手伸了過來,撫上了公儀玟若罩著綾袖的小臂。
溫熱的觸感隔著薄薄的綾絲撫慰著公儀玟若的手臂,也緩緩向上攀縈熨貼了她紛亂的思緒。
“六月十四那日,爹爹會趁生辰之際邀王家人去樊樓,宴飲賠罪。”公儀衾淑將艽藎從趙嬤嬤處打聽來的消息悉數告之公儀玟若。
公儀玟若神色緊張,擰眉道:“我同究元哥哥約好了,爹爹生辰之日,究元哥哥來家里提親。”
“要拖住爹爹,讓薛公子趕在爹爹離府之前來。”公儀衾淑將手收回。
“可眼下,王家依舊沒有退婚的消息,我怕,就算究元哥哥來咱家提親,父親也不會應允。”
公儀玟若心中糾不安惱愈盛,他父親最重家風清譽,況與王家素有交情,如何肯做這般不守信義之事?
如何能讓王家退婚?
一時間公儀衾淑也計無所出,王家本是敦厚人家,周到仁義,與之交往無可指摘,又要退婚,又要保著兩家體面,還不能讓兩家徹底斷了來往,此事,甚是難辦!
見公儀衾淑抿唇不語,眸中又有困擾之意,公儀玟若心霎時灰了半截,只冷著臉決絕道:“若此婚難退,那嫁過去的只能是一具尸體……”
公儀衾淑被她駭了一跳,忙伸手去遮公儀玟若的嘴。
“有了!”公儀衾淑眸底劃過一抹光亮。
“什么?”公儀玟若忙扯下公儀衾淑的手問道。
“你可知當日桓王殿下同月瑛定親一事?”
“這樁親事當日不是由郡主親去退了嗎?”公儀玟若蹙眉問道。
郡主親自促成,郡主親自退婚,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故?
“郡主因何退婚?”
“你是說……八字不合?”
郡主被克得直從觀里被抬了下來,至今玄云觀天階都有郡主吐血的遺跡。
“王家來納征那日,母親將你同王公子二人的八字送往玄元觀,是何結果,也該合出來了。”公儀衾淑緩緩抬眸淺聲道。
就讓她拜摹一下桓王殿下的佳作吧。
汴京公儀府,弄玉堂。
“姑娘,您可算回來了。”云桃拉開門縫左右看了一眼,忙將公儀玟若迎進來。
“沒出什么岔子吧?”公儀玟若邊垂眸更衣邊問道。
“沒有,這半晌府里靜極了,只午后昌平侯府的人傳了個口信兒過來。”云桃替公儀玟若解著束腰的絳帶。
“二姐姐?”公儀玟若拆發髻的手一頓,立馬警惕起來:“傳了什么話你可知道?”
云桃搖搖頭,將絳帶仔細疊好放在床角:“不知道,奴婢只隔著窗聽了一耳朵。”
公儀玟若放下手來,透過銅鏡看著自己的眼睛,心下盤算著,眼下昌平侯府來了人,那王家來納征那日發生的事今夜定瞞不過二姐姐了,她們動作還得更快!
“云桃。”公儀玟若倏而回身托著云桃的手臂,面色是她從未見過的端凝肅然。
“你明日隨艽藎去玄云觀求幾張吉紙來,讓山腳下那個賣塔香的假道士提幾句話,屆時叫他們送來府里……”公儀玟若垂身悄聲吩咐。
翌日辰時。
云桃剛擺上早膳,弄玉堂里便走進一個婆子,圓髻盤發,褐衫衣裳,后面跟著兩個小女使,看著很是體面
“四姑娘可在?”那婆子細掃了兩眼弄玉堂,也不客套,只冷聲問道。
云桃抬起腰身,她認得這婆子,她是昌平侯府的人。
云桃忙在裙上抹了兩把手上的冷汗,上前兩步直直地擋在那婆子面前。
“姑娘還未起身,嬤嬤有何事?”
那婆子打量了一眼云桃,鼻腔嗤了一聲:“我來替大娘子給四姑娘送些東西。”
婆子話音剛落,便有一個粉衫女使托著紅漆刻紋木匣走上前來呈給云桃。
云桃接下木匣欠身致謝:“辛苦嬤嬤大老遠跑一趟,我代我家姑娘謝過二姑娘。”
那婆子連眼皮都未動一分,只抬手將云桃攔下:“原是送了東西合該就走,可大娘子說了,許久不見四姑娘實在念得緊,叫我今日特意來瞧上一眼,云桃姑娘總得叫我把這差事辦好了不是?”
云桃擺出一副難為情的姿態:“可姑娘眼下還未起身,嬤嬤要見就只能等著了,這等多久我也拿不準……”
那婆子睨著云桃輕哼一聲,而后頗為自然地落座:“無妨,四姑娘睡著,我便等著,等多久都是應該的。”
云桃咬了咬唇,心里暗道這婆子明顯是要和她死磕到底了,正當云桃思索著該如何將這婆子攆走,卻見公儀玟若挑簾從內室出來。
“云桃,快給嬤嬤上茶。”公儀玟若含笑吩咐。
“是,姑娘。”云桃應聲點頭。
那婆子暗自打量了公儀玟若一圈,繼而換上一副和善的臉孔:“奴婢攪了四姑娘安眠,請姑娘見諒。”
公儀玟若迎著那道審視的目光笑道:“不妨事,二姐姐近日可好?”
“好著呢,就是總念著姑娘,想著姑娘即將出閣多有不舍,便讓奴婢送來些巾子帕子、喜服小衣等物,皆是大娘子親手繡的。”
公儀玟若心下一緊,面上仍不動聲色道:“真是……辛苦二姐姐了。”
午后,昌平侯府。
“大娘子,奴婢仔細瞧了,四姑娘并無不妥。”褐衫婆子一回昌平侯府便步履匆遽地前往公儀珢華處回稟。
“毫無遺漏?”公儀珢華抬眸視她,聲音好似浸在寒潭。
褐衫婆子頓感壓力,蹙著眉努力回憶:“四姑娘面色平和親近,仍照常寒暄,沒什么異常,弄玉堂奴婢也細瞧過了,還是老樣子,一切正常。”
公儀珢華緩緩起身,目光仍沉,不贊同道:“你錯了,并無異常,便是最大的異常。”
公儀珢華指尖微蜷,不知為何,她心頭的那股不安愈發嚴重了。
汴京御街王宅
王大娘子重重地將團扇擲在梨木案上,背過身子不看在內室更衣的王家家主,女使見主母面色不善,皆噤聲垂首,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觸霉頭。
王大娘子眸含盛怒,目光似刀一般剜了眼王家家主。
她是真不知道這個憨貨是怎么想的!公儀家那樣打自家的臉,明擺著欺負人,他不同公儀家理論不說,眼下竟還要去給公儀硒過壽!
“主母。”女使輕聲地走進來怯怯地喚了一聲。
“怎的了?”王大娘子沒好氣地瞥她一眼。
“玄云觀將合的八字送來了。”女使抬眼偷察主母容色。
聽到“合八字”,王大娘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當即便陰沉著臉喘了兩口粗氣,咬著牙道:“拿過來。”
女使恭敬地將吉紙奉上,王大娘子接過攥在手里,強忍著想撕了的沖動垂眸掃了一眼。
只一眼,王大娘子便愣住了。
“官……官人!快來看!”王大娘子愕然驚呼。
汴京公儀府,蘅蕪苑。
公儀硒同云慧枳坐在主位,云慧枳頗為稀奇地瞧著眼前的姐妹倆,怎得今日四丫頭同五丫頭一齊過來了?
公儀衾淑同公儀玟若齊身向父母請過安后便先后落座了。
“若兒?”公儀硒不滿地皺著眉頭看向公儀玟若:“不是叫你好生待在弄玉堂嗎?”
“女兒聽聞玄云觀將合的八字送來了,心下好奇,想來問問結果。”公儀玟若柔婉作答。
公儀硒捏著手中的吉紙看著面前嬌柔恭順的女兒,忽覺恍惚,仿佛那日的癲狂似一場夢魘一般,叫他分不清真假。
“也罷。”公儀硒嘆了口氣:“玄云觀將才送來,你現在看也省得日后再告知你。”
公儀硒拆開封紙,將那張薄薄的吉紙取出展開。
“二人八字,恰似參商,難容于天地。天干地支,相互沖克,五行紊亂,氣場相悖。年柱根基不穩,相克相刑,月柱之情緣,亦非善類,刑害相加……”
字里行間,甚至連吉紙散發的淡淡墨香都在強調著。
他們二人不合。
公儀玟若暗自抬眼窺著公儀硒的神情,見公儀硒眉頭緊鎖,面上一片凝重,方才舒下一口氣。
“官人?”云慧枳不安地喚來公儀硒一聲:“如何啊?”
公儀硒渾身僵硬地將那張吉紙遞給云慧枳,云慧枳接回來剛掃了一眼,雙手就忍不住地顫。
“真就……真就這般不合?”云慧枳瞪著眼難以置地看向公儀硒。
公儀硒周遭氣場漸冷,緊繃著唇不語。
“爹爹?”公儀玟若適時好奇詢問:“我同那王家公子可是不合?”
公儀硒抬眸看了公儀玟若一眼,嚅了嚅唇,卻不知如何作答。
“爹爹!”公儀玟若忽而跪地揪著公儀硒的袍擺央訴:“爹爹,我與那王家公子并無情誼,女兒真的不愿嫁入王家,我二人不合乃是事實,您就忍心將女兒往火坑里推嗎?”
見公儀硒似有松動,公儀玟若繼而梨花帶雨道:“爹爹您是知道的,女兒同薛家公子兩情相悅,多年傾慕,奈何爹爹替女兒周全,選了王家,現今王家已非良配,薛家公子又逢新鰥,還求爹爹成全我們!”
見公儀玟若哭得凄慘動情,公儀硒心頭不免動容,心疼地伸出手來欲將女兒扶起:“若兒,你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