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赫克歇爾—俄林貿易理論
- (瑞典)伊·菲·赫克歇爾等
- 3935字
- 2022-07-22 16:38:21
赫克歇爾和俄林與赫克歇爾俄林理論
接受過赫克歇爾-俄林-薩繆爾森-瓊斯傳統理論的學生在閱讀赫克歇爾和俄林的文獻過程中一定會感到驚訝。在赫克歇爾-俄林理論框架的四個基本定理之中,有明確解釋的只有兩條:H-O原理——一國會出口密集使用其充裕要素生產的產品并進口密集使用本國相對稀缺要素生產的產品。要素價格均等化定理也得到了清晰論述,只不過在理論層面和實證層面都遭到了反駁!不論是斯托爾帕-薩繆爾森定理(1941)還是羅布津斯基定理(1955)都沒有闡述清楚,盡管俄林自己也意識到羅布津斯基定理本身是不言而喻的,正如俄林在《貿易理論》一書中所論述的那樣:
如果生產中的稀缺要素增加,那么進口商品和準區域商品的國內生產條件將會得到改善,這樣一來商品交換會減少。另一方面,如果充裕要素的供給增加,那么該要素的稀缺性將會進一步降低,而出口行業將會受到刺激,因為出口行業大量使用的恰是這些生產要素。
首先,人們會發現赫克歇爾和俄林的風格與后來的傳統風格迥異。他們的經濟理論是文字闡述,而現如今的H-O理論則是規范模型。俄林(正如我們上面所述那樣)更關注于現實主義,并且在他的分析中所包含的現實世界要比標準的H-O模型來得多。這不僅意味著我們無法在他的文章中找到簡潔且精致的2×2模型結構,同時也表明其論述因獨特的風格而引人注目。他持續不斷地探索一些新的限制條件。實際上,俄林論著的特質之一,就是這種事后不斷思考、補充的能力和品質,尤其是在《貿易理論》一書中,這種特質體現得更為明顯。作為譯者,我們在本書中嘗試盡量忠實于原文。俄林似乎是先撰寫了部分文字,然后又想到另一個反對意見。之后便迫不及待地修訂或是校正。盡管如此,他堅持認為只要有利于對問題的理解且可以逐步剝離的話,就有必要進行抽象化和簡單化。
薩繆爾森和其他人從赫克歇爾和俄林的作品中提煉出了2×2模型,經過提煉和改善,將其作為國際貿易理論的核心,使得這一范例成為國際貿易理論發展的起始點。與此同時,后者的研究通過強調要素價格均等化的正式結果,在某種程度上給H-O理論范式帶來了壞名聲。正如我們知道的,只有當要素稟賦差異不太大時,才會發生部分學者所觀察到且被大多數實證經驗所證實的要素價格均等化結果。H-O模型包含了這種可能性,但同樣也與兩國要素稟賦差異較大時的貿易所得和貿易帶來的全球獲益有關——俄林的觀點更多地是放在了這一方面。
后來基于2×2模型的論著都對其進行了擴展和修訂,這些擴展和修訂經常是通過再一次引入某些元素來實現的,而這些元素恰恰是俄林認為構成有關現實世界的理論而不可或缺,從而不能進行抽象、簡化的。下面則是一些例子。
標準H-O模型假定規模收益不變。俄林則認為規模經濟是解釋國際貿易的一個重要因素。實際上,他認為規模經濟與要素稟賦差異是同等重要的:“地區間貿易的發生有兩種原因:(1)生產要素的稟賦差異和(2)這些生產要素的有限可分性,即大規模生產的優勢所在”。這就賦予了規模經濟以平等地位,使其成為了貿易的一種獨立起因。在不久之后,馬修斯(1949—1950)和麥爾文(1969)正式對這一觀點進行了模型化。瓊斯(1968)對包含規模經濟的H-O理論開展了一個全面的考察,但直到許久之后的赫爾普曼(1981)的一般化模型才將規模經濟與產品異質性和壟斷競爭共同作為貿易的起因以區別于要素稟賦差異。
在修訂后的H-O模型中,通常假定商品在國際間是可流動的,而商品生產所需的要素則是不可流動的。在俄林看來,要素有限流動性是任何貿易理論的關鍵基礎:
在完全流動性情況下,生產性要素的空間分布將會是完全無關緊要的。地區間貿易的發生將源于要素的不可分割性,即大規模生產的優勢,但是這將是令人厭倦的。這種建立在追求生產規模化以及降低要素不可分割性所產生的劣勢基礎上的貿易就其本身而言是極其重要的,并且在一般價格理論中也進行了探討。但是在此前所述的環境下,空間層面的考慮對價格體系沒有任何影響。……正是生產要素的不完全流動性使得將價格理論擴展到交易的空間方面是非常有必要的。
在《貿易理論》一書中,他傾注大量精力用于分析不同程度的要素流動所具有的影響。坎普(1966)和瓊斯(1967)最早認識到國際要素流動在H-O模型中的重要性,而國內要素不可流動性的重要性則是由瓊斯(1971)認識到的。但是,直到受到格羅斯曼(1984)局部要素流動的影響才再一次得到重視。在H-O模型中,有一個問題是俄林花了大量時間想要解決(卻還未解決)的。他對要素流動性的關注主要集中在資本的流動上,在這一層面上他主要考察相對于實物資本流動的金融資本的流動。將實物層面和貨幣層面的國際經濟相統一的做法有悖于此后H-O理論回避貨幣層面的一般性做法。
除了要素的部分流動性問題之外,俄林感興趣的是商品在國際間的流動性差異。出于分析的需要,他把商品分為“國內商品”(不可貿易且不受地區間競爭的影響)、“準地區間商品”(不可貿易但受到地區間競爭的影響)和“區際商品”(可貿易的);之后他馬上就注意到,許多商品無法被分成上述類別中的任何一個而且彼此之間的分界線界定的并不是十分清楚。不可貿易商品在宏觀分析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但是在標準H-O模型中還并不是十分普遍,盡管小宮隆太郎(1967)、艾勒(1972)和瓊斯(1974b)探索了包含該類商品情況下某些基本理論的穩健性。
標準H-O模型是靜態的,而且假定同質要素的供給是固定不變的。俄林的觀點則是動態和長期的。對他而言,基于如下幾方面的原因,要素供給從根本上是內生的:資本和勞動力的國際間流動、資本形成、人口變化以及勞動力的跨部門轉移。基于新古典增長理論的資本形成被Oniki和Uzawa(1965)引入H-O模型中,但其理論主體還是沒有包含我們在俄林的著作中所發現的非穩態的動態(non-steady state dynamics)。通過上下文的分析,讀者可能注意到,直到近些年國際貿易理論才開始真正超越《貿易理論》一書所提到的思想,并開始構建模型以把貿易作為增長的原因之一以及將增長和商品研發與貿易相聯系(格羅斯曼和赫爾普曼,1991)。
相比于標準模型完全是靜態分析的一般的赫克歇爾-俄林-薩繆爾森-瓊斯模型而言,赫克歇爾更多地強調動態分析,而在這方面俄林則走得更遠。所謂的“動態”指的是對沖擊過后隨時間的調整過程的研究和描述,這也正是俄林所指的。這一動態分析既不要求分析的起始點是均衡的,也不要求其終點必然是均衡的。實際上,俄林在《貿易理論》一書多次提到這一點,經濟體受到持續性的沖擊,而且對于某種沖擊效應的分析在接下來的一個沖擊的影響較前一種沖擊的影響占支配地位之時就結束了。
俄林對動態分析頗感自豪,這可以在其去世不久前寫的一封信中得到印證:“……你們堅持將我的理論看作是一般均衡分析,而我卻將其看作是對不同狀態的比較,以及對從一個狀態向另一個狀態過渡的力量進行的解釋。方程組和均衡僅僅是導言!注21”他對動態的關注也許與他在哈佛的經歷有關,因為陶西格為代表的那一群學者都強調調整的過程。然而,在去哈佛之前他的研究主旨基本上是不變的,我們推測這一定是包括了對赫克歇爾模型的動態介紹。他故意放寬了赫克歇爾模型的一些假設條件,其中之一就是忽視從一個狀態轉移到另一個狀態的動態過程,赫克歇爾也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其他方面的假設條件還包括不考慮國際資本流動以及不考慮要素供給的反應)。注22
在他關于動態過程的文字闡述中,俄林隱約地表達過對動態趨同(dynamic convergence)的信心:所謂動態趨同,就是指當代意義上的穩定性。在動態分析的宏觀部分以及在“現實”貿易理論中,動態趨同性是正確的。如上文所述,他反復討論在調整過程未結束之前新的沖擊將強化原有沖擊的影響,而且,動態過程經常是不對稱的。例如,外國貸款的下降不一定必然是以前貸款增長的鏡像。
接下去的段落即是對需求變化導致的調整過程的討論。這一段落是反映俄林動態分析特征的眾多類似分析的例子之一。從其對調整過程是隨時間依次發生的強調來看,俄林的這一觀點完全是具有動態性的。
總的來說,A地區出口最初的增加(那些需求上升了的出口商品)最終將被平衡,一方面通過A地區購買力上升導致的對“區域內商品”需求的增加,即第二個階段;另一方面,通過購買力上升導致的該地區“區內商品”價格的上升,而價格的變化改變了需求和生產,即第三階段。
他在《貿易理論》一書中對古典經濟理論的批判,清楚地表明他認識到了將動態性納入考慮這一貢獻的重要性。在該書中,他從根本上聲稱自己的這一新古典理論完全不同于古典理論的靜態分析特征。
另一個不同是由于它關于流動性的特殊假定,導致古典理論在根本上是關于均衡的研究(論文的第一部分)。在第二部分的討論是針對過程的描述,雖然由于各種原因有時候只是其中一兩個階段得到了論述。
俄林的出眾之處并不在于相對于以他名字命名的模型而言他更具“現實主義”,而在于他的分析風格的確很不一般,以及將那些他所認為的核心要素逐漸引入赫克歇爾-俄林模型中,盡管這些要素并沒有在教科書中得以呈現。俄林與赫克歇爾-俄林-薩繆爾森-瓊斯范例最大的不同可能是關于技術和專業化分工的假定方面。俄林對規模經濟和國際化分工二者重要性的重視直到20世紀80年代“新貿易理論”的出現才得到認真對待。
在《區際貿易和國際貿易》一書修訂版中,俄林把他對“當代國際貿易理論的反思”包囊于內。在該書中,他對“建模狂熱(model mania)”提出了溫和的批判(1967:319),同時也對簡單化進行了維護:“不論如何,與一般價格體系相關的方程組都是笨拙的手段。他們必須由那些更簡單且更容易被具體事例和發展問題所利用的模型進行補充。”(Ohlin,1967:308)。
就如有人習慣使用左手,而有人卻習慣使用右手那樣,他認為2×2模型在某些情形是可接受的,而在其他例子中則是過于簡單化的。他強烈地認為,生產函數一致性假設應該被作為一個有價值的理論構建工具。但在應對國際轉移支付的問題時,他認為假定只有兩個國家的做法將會導致需求彈性被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