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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從師記
  • 劉躍進
  • 2字
  • 2022-07-20 16:52:05

上編

“躍進”時代萌生的文學夢想

我們那個時代,激情澎湃,如同我的名字,一直在“躍進”中。

我的文學夢想之樹,也在一天天長大。

我叫劉躍進,1958年11月出生。1976年底,我年滿十八歲,在文學夢想中結束了中小學生活。

我的名字很有時代色彩,介紹自己時,我通常會說:我是“大躍進”年代的產物,年齡寫在腦門上。早些年,大家都心領神會,哈哈一笑。現在,這種會心的回應是越來越少了。

我對自己的名字也有腹誹,覺得激進色彩較重。四十八歲那年,我用陶淵明“眾鳥欣有托,吾亦愛吾廬”的詩意,給書齋起名叫“愛吾廬”,是取法自然之意。六十歲以后,自號“緩之”,意思是想讓生活節奏慢下來,品味平淡之美。

我老家在山東濰坊壽光縣(今壽光市),曾祖那代闖關東,到了吉林。父親早年在白城團地委工作,1964年調到團中央,后來在中國青年出版社《中學生》雜志當編輯,全家移居北京。

我生日較晚,是在11月,按照當時北京規定,9月1日前年滿七歲的孩子才能入學。正常情況下,我應該在1966年上小學。父母想讓我和1958年出生的孩子一起上學,就在1965年夏天把我送到白城農村老家入小學。我的第一個老師叫什么,今天已全然不記得,只記得一個教室里有四個班級,四個班級就是四個年級,一個老師給四個年級輪流上課。

不到半年,我轉學回到北京,到了東城區后圓恩寺小學。茅盾就住在這條胡同,現已辟為茅盾故居。我們小學比鄰文天祥就義的北兵馬司(當時是交通部所在地),馬路對面的府學胡同有文天祥祠。南邊是隆福寺、中國美術館,北邊是安定門城樓,還有很長一段城墻。城外是護城河,看得見清澈的流水。我在后圓恩寺小學加入少先隊,入隊儀式非常隆重,是在鼓樓上舉行的。課后,我們常到這些地方玩,比試膽量,就沿著錯落修筑的城墻往上攀爬。“文革”中,安定門城樓給拆了,兒時記憶的地標也變得模糊起來。

“文革”開始前,我轉學到朝陽區的幸福村第一小學。班主任叫戴翠茹,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樣子,齊耳短發,是當時最流行的發型。她在“文革”開始不久就被揪出來,以后就沒有給我們講過課。大學畢業那年,我在路上好像見過戴老師,只是不敢確認,就沒有打招呼。此后多次搬家,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戴老師了,很后悔當初沒有喊一聲老師。——人生常常是這樣,很多事,一旦錯過,就是永遠。

“文革”正酣的時候,每個人都被卷入其中,很難置身事外。周振甫先生是老開明書店的,那時還不算很老,個子不高,稍胖,略微駝背,膚色白皙,戴著圓圓的眼鏡,總是笑瞇瞇地看著你。走路的時候,身子隨著手臂的擺動微微晃悠,在孩子眼里,像個老太太。他不善言辭,“大批判”時,用濃重的湖州話念批判稿,聲音很小,結結巴巴的,一副迂腐的樣子,成為眾人笑料。我也隨著大人傻笑。

1969年珍寶島事件后,中蘇關系日益緊張,戰火好像馬上就要燃起,甚至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爆發。毛主席發出指示,“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很多大工廠、大企業遷往西部大后方城市。那些日子,每隔幾天就搞防空演習,演練如何臥倒以防機槍掃射,如何披上白床單以防核輻射。有時,深夜睡得正香,防空警報會突然拉響,所有人都要迅速跑到地下室躲起來。母親從干校托人捎來花炮,我很神氣,就在大樓里燃放,招來很多小孩圍觀。工人糾察隊以為是特務投放的信號彈,就把我們扣起來。在那種緊張狀態下,我們都想盡快離開北京,河南信陽潢川縣的團中央“五七干校”自然是我們首選的避難所。

從1969年到1971年底,我在河南信陽潢川黃湖農場生活了三個年頭。

1972年初,我只身回到北京,回到原來的家,房間空空如也,“下放”時,家具都已還給公家。王良吉叔叔從單位借來一個木板床,用兩個長條凳子支著,還有一把椅子。那個小家,當時連桌子都沒有,只能趴在床上寫作業。那時,父母仍在干校,我不到十四歲,就開始在北京獨立生活。早上起不來,起來后隨便吃點東西就趕去上學,第三四節課,經常是饑腸轆轆。后來,我從生活費中積攢一些零花錢,課間花八分錢買一兩動物餅干充饑。長此以往,饑一頓,飽一頓,就得了胃病。一次炒芹菜,吃著又苦又澀,找不出原因。后來才知道,炒芹菜,得先把葉子擇掉。看到別人家孩子有新衣服,我就把媽媽的舊衣服領子縫起來,同學們說我穿的是女式衣服,叫我好尷尬。舅媽探親路過北京,見我的褲子短得不能再穿,就接了一截,又對付了幾年。

生活的苦,還可以忍受,而寂寞就比較難耐。一個人在北京,受到委屈,無人傾述,就把自己關在屋里大哭。有幾次,還驚動了鄰居。叔叔阿姨看我挺可憐,不時給我送些吃的。那個時候,給我幫助最大的是馬玉和。他是中國青年出版社食堂馬師傅的兒子,大我五六歲,經常到家里,教我做飯,陪我聊天。每次他離開,我都會感到孤獨、傷心,很想念遠方的父母。一些小伙伴說我逃離干校,是革命意志不堅定。他們哪里知道,我是多么想念父母,多么想回到干校,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父母知道這些情況后,決定讓我花點錢,中午到三里屯服務樓吃小飯桌,晚上再自己做飯。后來,我每天中午下課后就能及時吃到熱騰騰的飯菜,那種幸福感至今還在記憶中。

1973年,中國青年出版社接到上級指示,逐漸恢復業務,派我父親回到北京,為重印一些書籍作準備。這年年底,母親生病,以病退的名義,帶著妹妹也回到北京。這樣,我們全家生活才又逐漸走上正軌。

1972年春節過后,我進入北京朝陽區三里屯第二中學讀初中,認識了新同學。班主任叫安同,教地理,對我很好,叫我擔任地理課代表。在新的環境里,我的孤獨感才慢慢退去。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開始做起了文學夢。

1972年春夏之交,著名作家柳青到北京治病。此后幾年,他幾乎年年來京看病,就住在我家樓下的342房間,修改《創業史》第二部。那時,大人們多數還在干校,樓里空空蕩蕩的。柳青每天都要下樓遛彎兒,完全是一副老農民的樣子,膚色黝黑,戴個西瓜皮帽子,有些駝背。但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給我印象特別深刻。孩子們總愛圍著他轉,他也笑瞇瞇地和孩子們打招呼,摸摸這個孩子的頭頂,拍拍那個孩子的肩膀,偶爾還會聊上幾句。

柳青住過的房間,還接待過其他作家,譬如《紅巖》作者之一的楊益言,《紅旗譜》的作者梁斌,還有《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等。姚雪垠的眉毛特別長,眼睛也很明亮,從我們身邊走過,總是挺胸抬頭,顯得很高傲,不搭理我們。

1974年春,周恩來在全國四屆人大會議上提出了“四個現代化”的問題。鄧小平復出,整頓經濟秩序。大家都感覺到形勢要變了,要好好學習。我在小學和中學那幾年沒有怎么讀書,天天搞運動,每天就上半天課,每個學期都要學工、學農、學軍至少一個月。那年年底,我就要升入初三,開始思考未來的路該怎么走。在“文革”中,像我們這樣城里長大的中學畢業生,所謂階級成分是早已確定了的:喝的是“封、資、修”的墨水,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必須來一番脫胎換骨的改造才能成為工、農、兵的學生。因此,我們的前途似乎只有一條,那就是“上山下鄉”,像父母在干校那樣,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當然,我也不想一輩子困在農村,到農村去鍛煉,是為了更好地創造自己的未來。在“文革”中,一個人能寫文章,會寫文章,確實令人羨慕。我想,將來下鄉時,磨練一手老繭,寫出漂亮文章,至少可以像“白卷英雄”張鐵生那樣,通過推薦上大學,當工農兵學員,實現自己的夢想。

那個時候,“兩報一刊”(《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和《紅旗》雜志)上刊載的“梁效”(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兩校”諧音)文章和各地“大批判組”文章是全國學習的典范,我們都很熟悉。若干年后,我大學畢業,分配到清華大學文史教研組工作,我的同事中有好幾位是“梁效”的筆桿子,包括“梁效”副組長。人生際遇,真是不可思議,曾經高不可攀的偶像,竟然成了同事。我到北京大學旁聽課程,幾位老師也是“梁效”成員。在“文革”中,這些人大多有著較高的政治地位,思想敏捷,口含天憲。他們的文章,是我們學習的范本。高中階段,我還閱讀了中蘇論戰的“九評”,姚文元的文學評論集《新松集》,還有魯迅的著作。在我早期的人生閱歷里,溫情是沒有市場的,只有“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的戰斗激情。文學同樣是匕首,是刀槍,是戰斗的武器。現代文學作品、“十七年”的小說,多數被禁。茅盾的《子夜》,大家私下傳閱,是被當做“黃色小說”來讀的。還有《第二次握手》,是手抄本,也是偷偷閱讀。這些作品都屬于“小資產階級情調”,如果被人發現,就會受批判。

后來,中國青年出版社積極籌備恢復業務,我近水樓臺,借著出版社子弟的便利,借閱了王愿堅、峻青、浩然、杰克·倫敦、凡爾納等大作家的名著,還有曾經流行的小說如《黑眼圈的女人》《一雙繡花鞋》等,沉浸在文學的幻想中。有些課文如《吊燈嶺的燈光》《西去列車的窗口》《誰是最可愛的人》等,可以背得滾瓜爛熟。我的語文老師叫張云彩,個頭不高,圓圓的臉龐,白里透紅,兩只眼睛炯炯有神。譬如《吊燈嶺的燈光》,張老師領讀的時候,眼里含著淚花,很動感情:

吊燈嶺的夜是迷人的。每當太陽剛剛收斂起它的余暉,天幕上的星辰才閃出微弱的光芒,我們“朝陽”水電站的機器就響了。剎那間,電燈星羅棋布,勝似銀河移到了人間。那一行行,攀著山嶺蜿蜒而上的,是路燈;那一簇簇,組成奇麗的燈花的,是農機廠、碾米廠、鋸木廠、廣播站和居民點的燈;還有那用紅色的燈鑲成的“毛主席萬歲”和“農業學大寨”的大標語,在山間閃爍著燦爛的光輝……

初中三年級合影。第二排左四為張云彩老師,第四排左二為作者

文字很美,眼前呈現出一幅迷人的畫面,有一種身臨其境的現場感。

張老師朗誦賀敬之《西去列車的窗口》:

在九曲黃河的上游,

在西去列車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個平靜的夏夜,

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時候。


一站站燈火撲來,像流螢飛走,

一重重山嶺閃過,似浪濤奔流……


此刻,滿車歌聲已經停歇,

嬰兒在母親懷中已經睡熟。

將近五十年過去,那優美誦讀的聲音,至今依然響在心頭。一時間,語文課成為我的最愛,張老師也成了我的偶像。

團支部成立時,我是第一個發展對象。入團儀式是在香山的香爐峰上舉行的,張老師說了很多動人的話。她鼓勵我說:“樸實、謙遜和對自己永不滿足,是任何進步的人的根本特征之一。”后來,有同學給我起外號,叫我“彩豆”,用現在的話說,我是張云彩的粉絲。不管怎么說,我的文學夢想被點燃了。

我模仿著寫小說,寫散文,寫各類官樣文章。在班上,我積極為板報寫稿;回到家里,在“向陽樓”的傳達室門口,有一塊黑板,我也是主要撰稿人。大樓里住的都是中國青年出版社的大編輯,我的作文,還有小詩,天天都展示在這些大人面前,有時會得到小小的夸獎,讓我暗自得意。1975年,我寫過一篇類似于人物速寫之類的文字,趁作家浩然到我們學校講課的機會,語文老師向他推薦了這篇作文,希望給予指點。可想而知,肯定沒有下文,但對我來講,這依然是莫大的鼓勵。

1974年底,我初中快畢業的時候,部隊來學校征兵,我積極報名,可惜視力不合格,這個愿望落空了。別無選擇,我只能積極準備下鄉。幸運的是,就在這時,部分學校恢復高中學制。大家可以自己選擇,要么初中畢業下鄉,要么讀高中。我毫無猶豫地選擇了后者。我還是想學習,而且學習的目標也更加明確:練好文筆,多寫文章,準備到農村去施展才能。

那時的高中學制是兩年,我實際上只上一年,在1976年初就結束了。

那一年,發生了很多大事。1月8日早上六點半,新聞聯播報道沉痛哀悼周恩來去世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父親正在刮胡子,滿臉肥皂沫,聽到消息,一下子驚呆了,一動不動。不一會兒,臉上的泡沫逐漸變紅,不知什么時候把臉刮破了。從那時起,各種大事就像事先預謀一樣,接踵而來。

清明節前后,很多群眾自發地到天安門廣場舉行悼念活動。人越積越多。送來的花圈,先是圍放在紀念碑周圍,后來,花圈越來越多,幾乎占了半個廣場。花圈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紙條,上面寫滿了悼念的詩。那些天,我們完全沒有心思上課,每天下午都去天安門廣場。那里早已人山人海,有的繼續在花圈上掛自己寫的詩文,有的在那兒抄寫。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上面寫的什么,于是就人騎人,上面的人大聲念詩,下面的人就把紙放在前面人的后背上抄詩,互相傳閱。幾天下來,我們也抄錄了很多作品。“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灑淚祭雄杰,揚眉劍出鞘。”劍鞘所指是誰,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強烈地感覺到某種變化,悼念之情已逐漸演變成某種壓抑不住的憤怒。我突然發現,詩歌不僅僅是歌功頌德的工具,它還是利劍,是火焰。眾所周知,那年4月5日,天安門廣場悼念活動被定為反革命事件。上面有令,凡是藏有《詩抄》的一律上交,否則按反革命分子處理。從我懂事時起,我的身邊就有兩種命運截然不同的人:一種是飛黃騰達的所謂革命的積極分子,一種便是反革命分子、右派等。而后者所遭受的非人待遇,至今想來仍不寒而栗。我無論如何是不敢冒這個風險的。

一天夜里,我獨自一人將抄來的詩稿付之一炬,內心之困惑難于名狀。那場面令我永生難忘。“天安門事件”平反后,我曾懷著極其復雜的心情寫了一首在今天看來十分幼稚的小詩,叫《清煙在飄》,前有簡短的說明:“一九七六年清明,我含淚從天安門廣場抄了很多詩。過了不久,一些人驀然追查到我們身上。一天深夜,我偷偷地把這些詩稿燒掉,清煙在飄、在飄、在飄……”

縷縷清煙,靜悄悄,靜悄悄,

在暮春的深夜,飄呵,飄呵,飄……

清煙裊裊,火光映照,映紅了臉,燒碎了心,

飄呵,飄呵,飄……

慢慢閉上雙眼,任清煙繚繞;

輕輕捫住胸口,任心房狂跳。

火光中浮現人的海洋,清煙中響起花的怒潮,

愛與恨的交織,組成這縷縷清煙;

紅與黑的較量,伴隨著人民的哀悼。

詩稿一張張燒掉,清煙一縷縷飄向九霄。

一行行詩句凝聚著千萬首贊歌,

一縷縷清煙閃動著千萬句聲討!

愿你穿過時代的風云,愿你沖破重重的阻撓!

愿你告慰“四五”戰友,愿你告訴億萬同胞:

無聲的中國,終于掀起,“四五”狂潮!

縷縷清煙,清煙裊裊,

看顆顆赤誠的心,在清煙中閃耀;

看敬愛的總理,在清煙中微笑!


清煙在飄,在飄,在飄……

那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一下子奪去二十多萬人的生命。7月,朱德去世。9月9日,毛澤東去世。從小受到的教育讓我們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我們要解放全人類。現在,偉大舵手毛主席不在了,中國革命向何處去?前程一片暗淡,整個國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但這悲傷并沒有持續多久,10月6日,突然傳出消息,“四人幫”被粉碎,我們又連夜到長安街游行,舉國歡騰。一悲一喜之間,一年過去了。那時,凡是毛主席說的就要照辦,凡是毛主席決定的都要執行。我們別無選擇,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是必由之路。

1974年、1975年前后,一批知青作家如汪雷(《劍河浪》的作者)、張抗抗(《分界線》的作者)等在文壇嶄露頭角,他們的作品描述北大荒的知青生活,叫人向往。我也很喜歡浩然的小說,鄉土氣很重。他的《喜鵲登枝》《艷陽天》等,我都讀得很熟;我不喜歡《金光大道》,當時就覺得讀不下去。而《艷陽天》很好讀,很耐讀。小說第一句是:“蕭長春死了媳婦,三年還沒有續上。都說‘二茬子’光棍兒不好過,蕭長春本身還沉得住氣,最心急的人,倒是他爸爸蕭老大……”開篇就留下懸念,故事由此展開。讀了這些小說,我對“廣闊天地”非常向往,覺得在那里可以大有作為。于是,“上山下鄉”,就成為我人生奮斗的第一個目標。

我們那個時代,激情澎湃,如同我的名字,一直在“躍進”中。

我的文學夢想之樹,也在一天天長大。

我叫劉躍進,1958年11月出生。1976年底,我年滿十八歲,在文學夢想中結束了中小學生活。

(原載《隨筆》2020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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