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涌來,梅傾的意識在虛無中沉浮。
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攀爬,千萬根冰針同時刺入骨髓,每一寸神經都在尖叫。她掙扎著撐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蒼茫的冰原。
暴風雪在遠處嘶吼,一座晶瑩剔透的祭壇矗立在風雪中。冰晶表面,四個扭曲的古文字泛著幽藍的光:
“雪神歸位”
“這是......”她剛想邁步,突然發現雙腳被冰藍色的鎖鏈禁錮。鎖鏈上流動著詭異的符文,隨著她的掙扎,寒氣如同活物般順著小腿向上蔓延。
“千年寒淵鎖神明......”
“恭迎雪神......歸位......”
蒼老的吟誦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層層疊疊,像是無數亡靈在耳畔低語。
梅傾下意識摸向手腕,指尖觸到熟悉的銀鐲——兩端鑲嵌著黃玉花苞和紅玉桃花,那朵本該五瓣的紅玉桃花,仍舊只剩三瓣。斷裂處的切面光滑如鏡,仿佛被什么利器精準削去。
“阿婆......”
記憶碎片突然閃現:老人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她的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去到那個世界,請幫我轉告一個叫霽林的人......”
“告訴他什么來著?”梅傾拼命回想,突然一陣劇痛如閃電般劈開腦海——
“啊!”
她猛地睜開眼,急促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霜。
冰雕玉砌的穹頂倒映著細碎的光斑,宛如星河傾瀉。梅傾試圖撐起身子,卻發現連抬起手指都困難至極。
銀鐲在光線中流轉著奇異的光澤——黃玉花苞如同蜜糖般溫潤,而那殘缺的紅玉桃花,則像一滴凝固的鮮血,艷麗得刺目。
“雪神大人醒了!”
穿著雪貂皮襖的侍女“咚”地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冰面。她身后,十二名同樣裝束的少女齊刷刷跪成兩排,冰晶頭飾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梅傾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素白長袍——銀線繡制的雪花紋樣在袖口蔓延,每一針都閃爍著寒光。更可怕的是......
“我的手......”
原本因常年握槍帶著薄繭的手指,此刻白皙纖細得像是回到了十六歲。她慌亂地摸向結疤不久的手臂,再摸向后背肩,觸感都光滑緊致,連那道執行任務時留下的疤痕都消失了。
“鏡子!給我鏡子!”
銅鏡中映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這分明是她高中時期的模樣!
“有意思。”珠簾外傳來慵懶的女聲。
梅晏殊披著銀狐大氅緩步而入,指尖把玩著一枚冰晶匕首,“看來雪神大人真的忘記了很多事。”
她的目光落在梅傾腕間的銀鐲上,尤其在看到殘缺的桃花時,眼底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梅傾下意識用袖子遮住銀鐲:“你們對我做了什么?”
“是您對自己做了什么。”晏殊輕笑,突然用匕首劃破自己的掌心,將血滴在銀鐲的紅玉桃花上,“三百年前,是您用自己的血封印了寒毒。”
鮮血觸碰到銀鐲的瞬間,梅傾腦海中突然閃過零碎畫面:
冰封的宮殿里,自己親手折斷銀鐲上的兩瓣桃花。
一個墨衣男子跪在雪地里,捧著殘缺的銀鐲泣不成聲
阿婆年輕時的臉,在漫天桃花中回頭微笑。
還有.....一個站在桃花樹上對她微笑的白衣少年。
“啊!”她痛苦地抱住頭,銀鐲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整個房間的冰晶開始融化。
侍女們驚恐后退,唯有晏殊露出得逞的笑容:“歡迎回家,雪神大人。”
與此同時,龍元國求知閣。
公羊甫月正在謄抄古籍的手突然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大片污漬。
腕間的銀鐲毫無征兆地發燙,黃玉花苞泛起微光,那朵僅剩三瓣的紅玉桃花竟隱隱浮現出第四瓣的虛影,轉瞬即逝。
他猛地按住銀鐲,指腹摩挲著殘缺的花瓣邊緣——那里本該還有兩瓣,二十五年前那場變故后,就再未長回來過。
“心心......是你嗎?是你來了嗎?”他低聲呢喃,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會不會她也像當年的他一樣,被困在某處?無人能見,無人能聞,日復一日地看著陌生的人......
“臭小子發什么呆?”辰光尊者被墨汁濺到的胡子氣得翹起,“這可是孤本!”
正在打瞌睡的辰光尊者被驚醒,胡子上的墨汁還沒干透,瞪著眼睛罵道:“臭小子發什么瘋?抄個書都能抄出火星子來?”
公羊甫月迅速收斂情緒,卻見老者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他的銀鐲,枯瘦的手指微微發顫:“你的桃花……”
“一時走神罷了。”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衣袖,遮住那枚殘缺的銀鐲,可胸腔里翻涌的情緒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銀鐲異動,必是她已來到這個世界。
這些年,他命人尋遍了五國境內的桃樹。
每一棵,都去看過。
每一棵,都不是記憶里的那一棵。
一年后,漠寒國邊境。
梅傾蹲在新建的冰屋前,正在調試她設計的“玄氣驅動式暖爐”。周圍的牧民孩子們好奇地圍成一圈,看她在鐵皮筒里塞進一種會冒藍火的奇怪石頭(煤炭)。
“這叫'離火石'。”她擦擦臉上的煤灰,“只要控制好玄氣輸出,一塊能燒三天。”
突然,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梅傾抬頭,看見晏殊的親衛隊押送著十幾個鐵籠駛來,籠子里裝的全是——
“槍械零件?”她瞳孔驟縮。
那分明是她上個月畫給獵戶們的燧發槍設計圖!只是現在這些零件精密了十倍不止,槍管上還刻著詭異的符文。
“雪神大人。”親衛隊長單膝跪地,“女王請您即刻回宮,新一輪質子人選......”
話音未落,遠處雪山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邊境城墻在硝煙中崩塌,梅傾瞳孔驟縮——
鋼鐵巨獸碾過雪原,每臺都鑲嵌著發光的界樹冰晶。那輪廓,像極了現代世界的坦克。
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銀鐲,陽光透過冰晶折射,在黃玉花苞上流轉出蜜糖般的光暈。梅傾突然發現,紅玉桃花的斷裂處,竟沁出一絲極細的血線,如同新生的花脈。
“真是見鬼了......”她喃喃自語,冰屋外呼嘯的寒風突然變得遙遠。
恍惚間,她看見祖宅院里的老桃樹,小黃狗在廊檐下打盹,尾巴掃過青石板。那盤沒來得及吃的可樂雞翅,還冒著熱氣......
回宮前,梅傾苦笑著用匕首在冰墻上劃下一道刻痕“才享受了三天啊......”
這是她在異世界的第三百六十五道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