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辜仍舊每日來上香,仍舊每次只進三佛殿,仍舊一跪就是好幾個時辰。
可殿外掃落的僧人換了好幾個,歸時卻再沒出現過。
枳辜再等到歸時的那天,山上開始落雨。淅淅瀝瀝的雨滴不絕如縷,從霧氣云層中一躍而出,砸上翠色的枝葉,有粉碎的清脆聲,滲進青灰的瓦蓋隙,有匯流的交響聲,沒入干澀的泥土,有交融的呼吸聲。
枳辜就在這雨聲中,又一次數著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一步。兩步。三步……
歸時站在她身后,如上次一樣喚她:“施主,歸時到矣。”
枳辜伏在蒲團上一動不動。她輕聲問:“歸時?你指的是你自己,還是歸去的時辰?”
歸時不語。
枳辜又開口:“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施主請講。”
枳辜站起身來,把衣角撫平,抬起眼看著這張無欲無求無情的俊臉。
“你說,一個人苦苦求佛三千年,為什么佛祖還是無動于衷呢?”她直直望進他的雙眼。
一時間歸時竟錯不開眼,他望進這雙碧波蕩漾的眸子,很迷人。而再深入,竟是無盡的痛苦和折磨。
他的胸腔突然莫名的微微疼痛。
幾乎是有些慌亂地垂下眸子,歸時的語氣卻仍舊沒有起伏:“恕小僧無知。”
枳辜靜了兩秒,隨即咯咯地笑出聲,“沒事,我不過隨便問問。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歸時打斷她:“女子芳名珍貴,施主無須告知。”
枳辜頭一歪,跟他講道理:“你我有緣,告訴你又何妨?”不等他再回絕,她直接開口道:“我叫枳辜,‘枳花陰里麝香眠’的枳,‘雖辜早菊同高柳’的辜。”
她說完,走近他兩步,問道:“你可有印象?”
歸時搖頭:“未曾聽過。”
枳辜眼中的光瞬間滅了,她語氣微沉,“其實,我在等一個人。”
歸時忍不住問:“何人?”
“一個愛過我,卻又將我忘了的人。我在等他記起我來。”她看著他,“你說,他會記起我嗎?”
歸時一時間凝噎了,不知如何作聲,卻見眼前絕色的容顏突然湊了上來,有溫熱的柔軟貼上自己的唇角。他愣住了。不知是躲不開,還是不愿躲。
雨不知何時停了。大地無聲。樹間的鳥鳴,滴答的雨聲,在這一刻驀然清晰起來,驚得歸時匆匆一步后退,腳步踉蹌。
他努力平復著自己紊亂的心跳,雙手合十,閉上眼朝枳辜微微躬身道:“罪過。”隨即快步離去。
枳辜目送他有些狼狽的身影遠去,舔唇回味著方才的吻,她忍不住狡黠一笑,等的這么些天,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