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合規與創新發展是一對矛盾嗎

創新需要寬松的環境，合規意味著嚴格的監管環境，二者看似矛盾，然而后者卻決定了前者的成敗。我們嘗試以互聯網金融的發展為例，說明合規與創新的真正關系。

2013年被稱為“互聯網金融元年”，在此之前，網上銀行、電子支付、P2P網貸已經出現，但這一年中很多企業涌入了互聯網金融這片監管尚未完善的領域。出于鼓勵創新的目的，政府為第三方支付、P2P網貸、互聯網眾籌提供了寬松的準入和監管環境，信托、券商、基金等金融組織紛紛布局互聯網金融。2014年，互聯網金融發展呈井噴之勢，互聯網金融初次登上了政府工作報告，報告中指出要“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展開，完善金融監管和諧機制”，政府鼓勵互聯網金融創新發展的目的非常明顯。互聯網巨子們紛紛推出互聯網理財服務：微信推出紅包業務；百度錢包上線；小米出資積木盒子，正式進軍P2P領域。互聯網眾籌也于這一年起步，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鼓勵大眾創業，推動互聯網金融快速發展。但在互聯網金融快速發展的同時，風險也不斷集聚，以網貸平臺為例，2015年6月，已有網貸問題平臺的數量首超新增平臺數量，風險初露端倪。而政府對互聯網金融的監管相對滯后，最終出現了P2P集體“爆雷”現象，以及跑路、裸貸等惡性事件，引起社會廣泛關注，如總成交量超過740億元的“e租寶”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等問題被立案調查。

當年的互聯網金融危機促使互聯網金融監管進行了重大調整。監管機構相繼出臺規范措施，2015年7月，中國人民銀行等十部門發布《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界定了互聯網金融的概念，確立了互聯網支付、互聯網借貸、股權眾籌融資、互聯網基金等業務及監管責任分工，明確了互聯網金融要恪守“依法監管、適度監管、分類監管、協同監管、創新監管”的準則。2015年12月，中國人民銀行發布了《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管理辦法》，對賬戶進行三類分類監管，原銀監會聯合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起草了《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征求意見稿）》。2016年4月，教育部和原銀監會聯合發布了《關于加強校園不良網絡借貸風險防范和教育引導》，要求加強不良網絡借貸監管，加強學生消費觀教育，推進金融、網絡安全常識普及。同年7月，國家工商總局審議通過《互聯網廣告管理暫行辦法》。2016年10月是互聯網金融監管文件出臺最密集的月份，中國人民銀行、原銀監會、原證監會、原保監會聯合其他部門各自印發互聯網金融的監管整治計劃，如《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P2P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通過互聯網開展資產管理及跨界從事金融業務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實施方案》《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備案登記管理指引》等。

但互聯網金融企業的違規經營積重難返，整治已經無法挽回公眾對互聯網金融的信心，許多企業因為監管的加強或主動退出市場，或提前爆發危機。互聯網金融領域的維權事件也多次占據社交媒體的頭條，威脅著社會秩序。2018年冬天，北京警方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對P2P平臺開展了專項行動，2019年9月4日，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網貸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聯合發布《關于加強P2P網貸領域征信體系建設的通知》。截至2020年11月中旬，全國實際運營的P2P網貸機構完全歸零。互聯網金融無法重現昔日的繁榮景象。

創新意味著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的背后是巨大的刑事風險，一些互聯網金融的經營者曾對向他們發出刑事風險警告的律師保證，只要不出現大規模群體性事件就不會有問題，然而結局再一次證明了兜底罪名和刑事責任是政府在規則不健全情況下的常用選擇。創新離不開合規，如果存在規則空白，就需要合規部門發揮作用，解釋法律確定標準，特別是解釋刑法。政府因為對互聯網金融認識不深以及出于鼓勵創新的目的并沒有及時出臺完善的監管規則，企業卻以為可以為所欲為，未能完成合規目標、引領規則的制定，最終留給我們的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