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宗看見我走過來只是抬頭瞅了一眼，繼續擦著桌子，“喲，怎么想來看兄弟我了？”

“來蹭蹭保送生的運氣，禮拜一要三模了?！?

“行，本來我還想回去考考看的，算了，第一的位置讓你坐坐。”方揚宗打趣道。

“您老腦子還好嗎？回去考試干嘛？我看你這也不閑啊?！?

“我都多久沒學習了，保送生進大學第一次考試就倒數那得多丟臉?！?

現在店鋪人慢慢少了，我倚著門邊，跟出來幫忙整理的店老板打了聲招呼，老板給了我兩顆薄荷糖，這糖挺好吃的，是我喜歡的味兒。

小紊也很喜歡這款薄荷糖。

打工那會有時候下班會來等方揚宗，那時候店老板就會給我們倆薄荷糖吃，很冷的時候會招呼我們進店等。

回去的路上，方揚宗說：“也不懂另外個保送生名額能不能騰出來?！?

是的，S1K另一個保送生是方揚紊。

“你操心這個干什么？”

“想把名額騰出來給你啊，挺好一機會的，我聽說S1K的保送生在大學有什么競賽會優先考慮?！?

其實能不能騰出來這個問題，我們倆心里都有數，而且我不需要。

這個名額是方揚紊的，至少能有一樣事物記著、證明著曾經有這么一個優秀的小屁孩。

“不是保送生我照樣也能考進去，你就等著我拿著錄取通知，還有小紊那份去大學找你。”

“小紊的事情經過，還是有必要跟柳律師說的，不然，這場官司打不了。”我勸道。

方揚宗回應我的只有他那份沉默，我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在想著這件事情說出來的利與弊。

“我妹的事情，你想起來了多少？”

這句話是我沒有料到的。

“零零碎碎?！?

“行，知道了?！?

周一不出意外的在樓下看到了方揚宗，他果然是嘴上說說不去考要把第一的寶座讓從來沒有碰過的我，實際上每次他這么說，每次還是照樣去參加考試。

“你不是說不考么？”

“??？我說了？哦好像是說過了，我騙你的?！?

方揚宗啃了一口三明治，腮幫子鼓起，一副理我說的話你也信的表情無害地看著我。

在他準備咬下第二口三明治的時候，我一把搶過他的三明治，還沒有開封的酸奶，樂悠悠地走在前面。

“哎！你搶什么?。?！”方揚宗擱后面喊了一聲立馬跟上。

“?。课覔屃耍颗逗孟袷菗屃?，我搶的就是你的。”

這次三模是高考前最后一大考，我沒提前交卷，剩下的二十分鐘都在反復的來回檢查。

方揚宗不管大考小考都提前交卷，高三的十二月份，參加化學奧林匹克競賽的時候其他人都沒有提前結束，這孫子提前十分鐘結束。

大搖大擺走出來的時候，給秦老頭還有我們校長都給嚇了一跳。

方揚紊看見他出來屁顛屁顛地跑上去問了幾個老師都想知道的事情。

“??？就那樣子吧，題還可以?！边@是那孫子的回答。

那時候參加競賽的有五人，我們這五個算是學校建校這么多年以來參加奧林匹克競賽人最多的一屆。

倆人化學競賽，我數學，小紊生物，剩下的一人信息學。

最終拿著一獎申請保送S1K大學的只有方揚紊和方揚宗，其他人有二獎三獎，分別申請了不同的大學，我只想去S1K，就沒提交申請。

他們倆真的很優秀，如果出生在一個父母和諧，哪怕經濟條件沒有那么好的家庭，兄妹兩人的未來一定會很美滿。

方揚宗進入大學后會更加努力，會用他的畢生所學為國家獻出力量。

方揚紊想學醫，小時候母親生病因為沒錢不敢去醫院，難受了好一陣子。

看見鄰居家獨自一人生活的五十六歲的阿姨，因為醫療技術不發達和沒有足夠的錢去耗，在那年立春前一天病逝在家中。

她說母親在醫院搶救的那個晚上，她看見那些搶救失敗的患者家屬哭的撕心裂肺，哭暈在角落。

所以她想學醫，盡自己的力量去救他們。

可是啊。

他們生在了這樣黑暗的家庭。

我的思緒在那個男人出現的瞬間被拉了回來，我以為我看錯了，定眼看清了他的容貌時，他也注意到了我。

“就是你這小子給方揚宗介紹的律師？！”他兇神惡煞地朝我走來，伸手想抓著我的領子，沒想到被我躲開了。

我們身處的街道離我家只有幾百米遠，我們下午考完一科就走人了，所以這會沒到下班放學時間，附近并沒有多少人。

“我記起來了，你就是方揚紊那個小對象吧，怎么著不也是沒法律關系的，倒是閑著來關別人家的事情了！”

他嗓門大的刺著我耳朵疼，也刺著我腦子疼。

方其今天來，主要就是想嚇唬我別讓我繼續幫方揚宗忙，他雖然語氣沖，卻并沒有對我動手的意思，估計是怕給報警抓起來。

他說的那些話，我一句沒有聽進去，他亮著刀子威脅我，再插手就要我好看，后來人多了起來，他怕惹大事就逃了。

我的魂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行尸走肉地走完這段路進入小區。

“聽了嗎，那家的爸前面又來鬧事了?！笔挚娌嘶@的阿姨從我身邊和旁邊的阿姨說。

“那可不，我就住他家那單元，那乒里哐當的動靜聽的就怕，這不我就溜出來買菜躲個清靜，希望那畜生現在走了?！?

“唉，可惜了那么好一姑娘，兩兄妹長得都俊又有出息，可惜啊可惜?！?

當下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方揚宗家，沒想到等電梯時剛好和剛才那阿姨搭乘同一班電梯。

阿姨看我按了方揚宗家的樓層，打量我一眼問：“小伙子你去17樓啊？是小宗的朋友？”

17樓原本有兩戶，但是另一戶去年就不住人了，戶住跟著兒女去國外居住。

“嗯，我去看看他?！?

“這樣啊，小宗那畜生父親剛來過，你去看看他也好，有事情就報警，現在的社會不比以前，遇到這種人渣，法律會處理他的。”

我應著好，電梯門凱的那一刻，我腳上似乎綁著千斤重的鐵，每一步邁的都極其沉重。

關于小紊的事情，我已經都想起來了。

方揚宗家的門是開著的，原本整潔的屋內此刻狼藉不堪，東西散落了一地。

而方揚宗，垂著腦袋麻木地收拾著殘局。

我叫了他一聲，方揚宗只是身體一抖并沒有抬頭看我。

長長地嘆出一口氣后，方揚宗放下手中的書，轉身面對著我，“我也不想騙你，只是啊，既然你忘了她，又何必想起來呢？”

他的聲音無比低沉，對家庭的失望，對這個世界對失望。

我看著他說：“可你還是不忍心?！?

“哈，你想多了，如果可以的話，我真不想讓你想起來，可你遲早會全部想起來的?！彼目嘈?，我看得心臟一抽。

我沒控制住自己，猛地伸手揪著他的領子，“你他媽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方揚宗？！我那么喜歡她啊，你卻想著讓我忘記她？！”

“我他媽能有什么意思？！你怎么這么倒霉碰上我們倆兄妹啊，你原本好好的人生現在卻被我們影響成這樣，你要是真忘了不是挺好的嗎，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你會考上好大學，還會再有喜歡的人，這是我作為你的發小，方揚紊親哥哥只想看的到結果?！?

他哭了…

眼淚無聲地從他紅著眼看著我的雙眼流下來，劃過他的臉頰，滴落在我手背上。

我看見，他瞳孔里倒影著的是我滿是淚水的面龐。

“可我喜歡的那個人，她叫方揚紊?！?

撂下這句話后我就離開了，沿著一條小巷子慢悠悠地走向我想去的地方。

天漸漸地有了暗下來的趨勢，我走的不快，所以到那邊的時候已經完全天黑了，但附近的燈光足以使我看清眼前的事物。

那是市醫院后面的老房子，老是老了點，但離醫院近，一些長期需要住院的患者家屬會選擇在這邊租房。

方揚宗也短暫的租過一段時間，那時候方揚紊精神和身體狀態經歷了那個畜生長達一個月多的時間折磨，變得十分差。

好不容易從ICU轉到普通病房再到出院，可出院后的方揚紊看上去并沒有好轉，方揚宗不放心就在這邊租了房。

我記得那是在今年除夕后的事情，那時候我沒想到這一年會變成這樣。

今年除夕夜我們仨隨便買了點快餐在附近的河邊放煙火度過。

我還很清楚的記得，零點過后天邊劃過幾顆流星雨。

我許了三個愿：

一愿我的小紊能平安健康。

二愿我和我的小紊能一直在一起。

三愿我們都能一起去S1K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