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進破舊滿是鐵銹的大門時候,抬眼望著面前這棟樓的九樓。
除夕后的早上,我接到方揚宗的電話,他說方揚紊不見了。
“不見了?!怎么可能說不見就不見了?!”
我猛地從床上躥起來,從衣柜隨便扒了套衣服就奔衛生間洗漱換衣服。
“她應該是被方其帶走了……前段時間方其他……”方揚宗似乎有所顧忌。
我刷著牙含糊不清地說:“我的大舅哥啊,你快說啊,要急死我是不是?!”
“他……要把小紊賣了。”
抓著牙刷柄暴力刷牙的我一愣,心里就像有一團火苗越燃越大,氣的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漱口的水也直接咽了下去。
“他要敢對小紊怎樣,勞資他媽坐牢都要弄死他!!!”
這是我出門和方揚宗匯合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碰面后,我問他:“你……不會到現在都還在擔心你那個爹吧?”
方揚宗淺淺地一笑,“我巴不得他趕緊死。”這句輕飄飄的話傳入我耳朵里卻是那么驚悚。
到了方其的住處打聽人時,街坊鄰居說人凌晨就走了,動靜還挺大把周圍的住戶都吵醒了,大家都知道方其是個怎樣的滾犢子,只是低聲罵了兩句沒有一個人出來過問。
穿花裙子的大媽對我們說:“真不知道這畜生又干了什么違背祖宗的事情,搬走就算了,不懂從哪拐了個小姑娘來,哎呦,那拳打腳踢的動靜方圓十里的人都聽見了,人姑娘不愿意走,這混蛋直接一腳給人從樓梯上踹了下去。”
聽到方其急忙忙搬走的時候我心都涼了一截,這么大地方上哪找去?萬一連夜到外面去了怎么辦?
去派出所報案,人說沒24小時不能立案,但會幫我們一起找人,等24小時后立案再加大警力。
從派出所出來后,我跟方揚宗分頭行動,我去了當地一家小有名氣的私人偵探所。
來這里的一般都是熟人介紹,我媽之前抓我爸小三的時候就是在這里拿到的線索。
我留下四百塊作為我兩個月的生活費,其余的錢全都交在了這里,包括我自己攢的十萬。
從初三起,我每年都會攢一點錢,用來以后娶小紊。
可惜才攢了一點,現在就要全部拿出來了,不過沒關系,錢可以再攢,但找小紊這事情不能再拖。
天慢慢暗下,我隨便進了家便利店在里面挑了價格最便宜的面包,拿了瓶礦泉水,看著冷柜里的酸奶猶豫了半天還是拿了一瓶。
從早上到現在我一口東西都沒有吃,方揚宗也是。
“謝謝秦老師,麻煩你了。”方揚宗掛斷電話時我剛好從里頭出來。
“怎么樣了?”我將面包和酸奶遞給他。
“秦老頭認識派出所所長,說會盡全力去找小紊。”
“你爸到底為什么要賣了小紊?腦子不正常?”
在這個年代,應該沒有一個父親會做出賣女兒這種事情,就連那些鄉村里的都不一定會有的想法。
“繞來繞去,不就圍著那幾個字。”方揚宗從兜里掏了盒煙出來,叼了根在嘴里。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個三好學生也開始沾上了煙,我第一次發現的時候是在高一,那會他已經會抽了一陣子。
“也怪我妹長太好看,遺傳他哥我的顏值,剛好混蛋老爹呢又欠了人家我們十輩子都賺不到的錢,這不才有了賣女還債,畜生這兩字,我都說倦了。”最后一句話,方揚宗說的格外沉重。
倆星期內,我們幾乎把這座城市以及周邊的鄰市都翻遍了,偵探所給了第一個線索,我們找到了方其住的地方卻沒有發現方揚紊,以防萬一,去的時候我們喊上了警察。
方其大概是心虛,搬到了郊區臨近隔壁市的地方住去了,我和方揚宗外加幾個警察到時,那人正閑著吃泡面。
地盤只有四十幾平米,只有一個廁所隔間,床鋪廚房全是開放式。
角落放著個體積較大的木箱子,上了鎖。
“找方揚紊啊?”不得不佩服方其的心態好,面對警察還能平靜地嘬泡面,“我哪知道她跟誰跑了。”
“你他媽再跟我說不知道!”方揚宗抄著拳頭就想往他臉上招呼,但被我和警察攔下了。
方其:“嘿,你看看,警察同志你們看看,有時間管我要人還不如替我管管這犢子,敢揍起你老子來了!”
方揚宗:“你他媽要不要逼臉啊?!”
“行了行了,都別吵,你跟我去做個筆錄去。”那名警察說著指向方其。
方其心里縱使有千百個不愿意,也不敢拒絕。
做完筆錄警察說方其可能有動機,但問題就是現在沒憑沒據想把人關起來都不行,倒不如放他回去,派出所這邊會派人去附近守著。
從這以后,再也沒有任何的線索和進展。
我不懂要如何描述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我只覺著這段時間好像被人偷走了,記不清每一天都發生了什么。
只記得要找小紊。
要盡快找到小紊。
一個月只能花兩百塊的日子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每天只能靠批發買來的泡面填肚子。
街坊鄰居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消息,開學那天傍晚回家的時候,我居然在等電梯的時候聽到那幾個中年男女在議論小紊。
“哎喲隔壁那棟17樓那倆兄妹的事情聽說沒有?”
“早就知道了,那小姑娘這么久都沒消息肯定是沒了。”
“也不一定吧。”
“怎么就不一定了,要找得到早就有消息了,警察都出動了這么久過去,肯定是沒了。”
我拿著易拉罐可樂的手越攥越緊,小紊肯定還活著,絕不會像他們說的那樣出事情了。
忍不住了,我將易拉罐對準他們前面的瓷磚地砸了過去,“別人家的事情他媽管那么多干什么,凈說點不好的,嘴巴就那么臟?警察都沒下結果你們倒好先擱這說上了?”
幾人看了我一眼,就不說話了,最旁邊的大媽八卦地一直往我身上看。
還好這幾個缺德玩意住的樓層都比我高,不然看這些嘴臉待那么久,我怕電梯門一開是紅色的一片。
“秦老師?”
我沒想到接到他的電話。
“靳宥隨同學,你跟小宗在一起嗎?”
“沒有。”
開學第一天事情多的狠,我剛到家連口飯都沒吃,更別說去見方揚宗了。
“我打他電話沒接,你知道他今天沒來學校報道嗎?”
“他今天沒去學校?!”
難怪一整天都沒看見他的身影,我還以為這家伙剛開學就勤奮地宅實驗室研究學習去了。
“是啊,我知道小紊不見了他這個當哥哥的著急,但是,第一天也不能不來學校報道啊,不過你也讓他放心,小紊的事情除了我們幾個學校沒人知道,她班主任來問我,我以她身體不舒服的理由搪塞過去了。”
“我知道了,等會我過去看看。”
方揚宗不在家里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我就蹲在門口刷手機,手機瀏覽的內容我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思緒飄到了天邊。
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方揚宗低頭看著手機直到快踢到我了才注意到門口蹲著人。
他驚地往后退了兩步,“怎么蹲我這來了?”
我妥妥無語,“你老手機是欠費了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不會接電話啊?秦老頭電話打我這來了說你今天沒去學校。”
“我忘了,明天一定去。”他開門側身讓我先進。
“那家伙說除小紊的下落沒有?”
“沒,他們找我談話,大概的意思就是頂多在那邊再守半個月就要撤了。”
方揚宗推開客廳的窗戶,這個季節不怕有蚊蟲進來,拉不拉沙窗都無所謂。
一支煙點起,淡淡的白煙涌出窗戶逐漸消失,屋內沒開燈,漆黑之下只有兩個猩紅的光點。
方揚宗緩緩吐出口煙圈,“怪我,那天早上我想起來項材料落學校了,翻墻撬鎖取完東西,回去就發現她不見了。”
早在我們放寒假之前,方其就來找過他們,讓方揚宗和方揚紊想辦法拿出十一萬給他還債。
兩個學生,哪怕在校都有拿獎學金,方揚宗在外打工,雖然買完房子后方母的賠償款還剩點,但這是他們上大學后的生活費以及雜物費,若是爭取不到免學費,這又是一個要花錢的地方。
方其欠的是高利貸,估計是真給逼急了,撂下一句大不了就把方揚紊賣了抵債就被方揚宗轟走了。
方揚宗想著畢竟是親生的,應該不至于,不曾想方其真敢做出這種事來。
我想笑他,有時候啊,人就是這樣子,什么垃圾事情都做的出來。
這些年來我早就見識到了,從我爸在外面有小三開始,外人眼里我們家一片祥和幸福,實際上內部早開始腐敗,我媽跟著了魔似的想盡一切辦法留住他。
這不去年年底剛懷上,麻溜的也不顧我直接拽著我爸去了國外,說是養胎,實際上是怕我爸在她懷孕期間又出去瞎搞。
她格外珍惜肚子里的那位,把留住男人心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至于我,好好活著考上S1K大學就好了。
方揚宗這人說到做到,第二天果真去學校了,沒白瞎我懷揣著一顆關心大舅子的心態過去瞅眼他。
“我先撤了,下節課我就不上了,我得過去方其那看看,萬一那些警察沒盯著咋辦。”馬上就快到半個月期限了,方揚宗怕他們提早撤人。
晚上我準備上床的時候門居然被人敲響了,我第一反應是不是那個殺人犯引誘我開門然后殺了我。
雖然這么想著,但我還是去開了門。
顯然沒有我發生我想象的事情,不然我也沒辦法敘述接下來的故事。
出現在眼前的是滿身是傷的方揚宗,“靳宥隨,我好像知道小紊在哪了!”
我一聽立馬就來了精神,“在哪?!你既然知道怎么不先帶警察把她救出來?”
方揚宗:“方其那的客廳有個木箱子,我今天闖進去的時候發現那群人圍著那個大木箱子,方其還準備要打開它!”
“然后你就給揍了一頓趕出來了?”我問,不然方揚宗應該會當場把箱子打開。
“你關注點在我被打身上?”
“我也想把更多的關注點放在小紊身上,但你這模樣…我很好奇你一路過來怎么沒有人撥打110和120。”
方揚宗:“為了救我妹挨那幾個傻逼的打算什么,現在的問題就是,警察不信我的話,不信人就藏在里面,除非拿出證據,不然他們也幫不了。”
我:“放心,不出兩天我必定拿到證據,你現在只需要穩住那幫警察就行。”
翌日。
我沒有等來證據,倒是等來那群人今天下午四點左右將再次去方其家,并帶走方揚紊的消息。
拿著購買發票的照片,掐著點把所有候的沒耐心的警察全都搖了上去。
破門而入時,我的注意力全在那個大木箱子上,正對著我們的這面粘有斑斑血跡,著實刺眼。
時隔一個多月終于再次見到了我的小紊。
披頭散發,身上繡有勿忘我花的襯衫已是猩紅,整個人沒了生機,跟破布娃娃一樣蜷縮在箱子里。
我只覺著心臟一陣陣的刺痛,腦海里一道聲音響起“殺了他!殺了他!”
面對我們的到來他們顯然沒想到,嚇的如驚弓之鳥般到處亂逃,但也逃不了被抓走的下場。
方揚宗在逮捕人的時候就叫了120。
我小心翼翼地將小紊從箱子里抱出來,看見我們倆的時候,一片死寂的眼眸終于有了一點生機,雖然轉瞬而逝。
四根肋骨斷裂。
左臂粉碎性骨折。
肝脾破裂。
輕微腦震蕩。
連續做了好幾場手術轉入ICU,然而我們發現,小紊不會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