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士接力:美國變革者
- 錢滿素主編
- 3903字
- 2022-07-18 16:21:44
第一夫人 實至名歸
在被派駐歐洲若干年后,亞當斯夫婦終于回到了美國。1788年6月,他們乘坐的船只抵達波士頓港,受到了當地民眾的熱情歡迎,人們手持鮮花,夾道歡呼,向這一對為美國的獨立事業做出巨大貢獻和犧牲的伉儷表達敬意。這時的阿比蓋爾已經四十多歲了,是一位思想成熟的女性。歲月的磨練,尤其是在歐洲的經歷使得她對美國當時的政治現實有了深刻的理解,對共和主義的內涵也有獨到的認識。1789年4月30日,喬治·華盛頓當選為美國首任總統,亞當斯因為杰出的貢獻當選為副總統,繼續為年輕的合眾國效勞。當時的華盛頓內閣可謂是人才濟濟,杰斐遜擔任國務卿,約翰·杰伊擔任首席大法官,阿比蓋爾對此感到歡欣鼓舞,她在給友人的信中表示,“(他們)都是最偉大的天才……完全有能力和平地處理國家大事”。
亞當斯一家于6月搬至臨時首都所在地紐約,后又遷至費城。在亞當斯任職期間,阿比蓋爾給諸多親朋好友寫了大量信件,其內容不僅涉及家庭生活或個人情感,很多是忠實記錄了美國當時包括內政外交在內的政治現實。她對當時的美國充滿信心,認為“我們的公共事務從未如此繁榮,新政府在國內外的信用不斷增強,民眾從中受益良多,也對管理者有了信心”。在表述與政治有關的事務時,她并非毫無主見一味附和亞當斯,也沒有幼稚盲目地發表不實之詞,她的大部分觀點和主張都很深刻,充滿了理智與智慧。她不僅給亞當斯提出了許多真知灼見,在她的兒子昆西·亞當斯擔任第六任總統期間,也曾給予指導,建言獻策,可以說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偉人背后的女性。
按照美國憲法的職責劃分,副總統是一個相對空閑的職位,在大多數情況下只需亦步亦趨地跟隨總統,雖然兼任參議院議長,但基本上在參議院也沒有表決權。這對于準備回國之后大展身手的亞當斯而言,無疑倍感郁悶,他甚至感嘆,國家給自己設計了虛職。他對阿比蓋爾說:“我的國家以自己的智慧為我設計了一個最不重要的職位,一個人類創造出或想象得出的最沒分量的位子。” 為了緩解煩冗無聊的事務給亞當斯帶來的困擾,阿比蓋爾經常在家中舉行宴會,邀請華盛頓夫婦等著名人士參加,替原本不擅長社交的丈夫廣結人緣。她在給親戚的信中寫道:“周一的晚上,我們的家向所有愿意來訪的人開放……每個周三都有16到18人來參加宴會,這是我們所能招待的最多人數了。而周四我又要忙于收拾餐具,整理家務了。”這一切不僅需要仔細的安排與布置,更需要足夠的財力支持,依靠亞當斯的薪水顯然不夠,是阿比蓋爾的理財能力發揮了重要作用,在長期動蕩的時局中,她憑借精明頭腦和敏銳眼光積累了相當豐厚的家產。
阿比蓋爾不僅在社交場合游刃有余,她也有著靈敏的政治嗅覺與判斷能力。在當時的費城,許多政治領導人在對待法國大革命的問題上產生了分歧。杰斐遜對法國大革命推崇有加,認為它是法國民眾走向自由的必由之路。而亞當斯和阿比蓋爾則對大革命的極端手段和造成的慘重損失感到擔憂,他們更傾向于借鑒英國的模式。本來阿比蓋爾與杰斐遜的私交甚好,也很欣賞后者的人格與才能,但由于政見不同,他們開始漸行漸遠。亞當斯本人恪守副總統的職責,在所有問題上都與總統保持一致,而華盛頓十分器重漢密爾頓,后者是聯邦黨人的代表,亞當斯則成為了聯邦黨人名義上的領袖。阿比蓋爾與亞當斯一致,支持聯邦黨人的政治觀念和措施,例如,1791年2月國會批準成立美國銀行,這是漢密爾頓大力推動的舉措,但是遭到了杰斐遜和麥迪遜的反對,為此漢密爾頓進行了大量的說服工作。阿比蓋爾支持美國銀行的建立,認為這是維持聯邦穩定、促進經濟發展的重要步驟。從美國銀行設立的過程中,阿比蓋爾也感到了政壇的不和,當時對華盛頓、漢密爾頓、杰斐遜等政治人物的攻擊甚囂塵上。雖然作為副總統的亞當斯由于職責和言論所限,并沒有成為攻擊的焦點,但當時的政壇極不穩定,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阿比蓋爾對此深感擔憂,甚至認為“內戰”即將來臨。她在給女兒的信中表示:“我深信,只要再活十年,也許就能目睹南方和北方各州的分裂。”
1792年華盛頓首屆任期屆滿,盡管他并不愿意連任,但因為他的聲望和人格,他依然是下一屆總統的不二人選,而亞當斯也隨之就任副總統。亞當斯的第二屆副總統生涯乏善可陳,也缺乏足夠的影響力,因為大多數情況下華盛頓倚仗自己的內閣,亞當斯基本沒有參與決策的機會。即便如此,亞當斯還是積極地履行自己的職責,一方面是出于責任心,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認為華盛頓結束任期后,自己就會成為繼任者。他在1796年1月寫給阿比蓋爾的信中明確表示:“我是明顯的繼任者,很快就會繼承……這一切現在還是秘密,還不宜公開。”由于亞當斯的事務并不繁忙,同時也為了節省開支,阿比蓋爾帶著孩子回到了昆西,這樣她就可以繼續發揮自己的理財能力,來彌補召開宴會所欠下的債務。而亞當斯也重新租了一間公寓,省去了大量租金,也不用再夜夜笙歌,揮金如土了。其間,亞當斯也曾返回昆西,與家人一起度過了幾個月的時光。
正如阿比蓋爾所料,不久美國政壇因為一件事陷入了危機。按照當時美國駐英國特使約翰·杰伊與英國政府達成的協議,英國答應1796年6月1日前從美國西北地區撤軍。作為補償,美國向英國開放內陸河道,并確立英國在西印度群島貿易中的優勢地位。美國船只雖然可以出入英屬東印度群島,但船只的噸位和所交易的貨物要受到嚴格限制。《杰伊條約》損害了美國的利益,引起了美國民眾,尤其是原本對英國就沒有好感的民主共和黨人的強烈反對。當時的財政部長漢密爾頓極力支持該條約,因為他認為,經濟的發展需要和平的環境,哪怕有時為了和平要做出一定的讓步。在他的堅持之下,華盛頓決定批準該條約。為了慎重起見,華盛頓在批準條約之前,要求參議院召開特別會議來討論此事。為此他還專門宴請亞當斯,征求他對條約的態度。經過討論,兩人在條約的批準上達成了一致,參議院以三分之二的多數表決通過了條約。《杰伊條約》的簽訂造成了美國政壇兩派的分裂,雙方的代表分別是杰斐遜和漢密爾頓,而名義上亞當斯傾向于后者所代表的聯邦黨人。同時,由于杰伊是聯邦黨人,很快輿論便將矛頭指向了亞當斯。時任副總統的亞當斯面臨著極大的壓力,一直以來他都主張政治上仿效英國,而與法國保持距離,這次英國人的行為無異于當頭棒喝,也使其開始審視自己的觀點。當然,他并沒有立刻改變看法,畢竟《杰伊條約》的簽訂使得美國能夠避免與英國的戰爭。但他也認為英國人遲早要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價。阿比蓋爾對亞當斯面臨的困難感同身受,她對媒體的不實之詞感到憤怒。實際上,當時除了亞當斯以外,華盛頓也成了眾矢之的,一些人認為華盛頓在官邸舉行的招待活動是在拙劣地模仿英國皇室的儀式。
阿比蓋爾與丈夫一起堅定地維護總統的權威,她告訴亞當斯:“你知道,我總是關心國家大事,也許有人認為我是一位閑極無聊的女性,可是我絕不會對舞臺上正在發生的一切無動于衷,因為劇中主要人物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我們的下一代。”字里行間流露出憂國憂民之心。的確,阿比蓋爾雖然身為女性,但是她不囿于性別,不斷發表自己的真知灼見,為國家的發展建言獻策。1792年,著名女作家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發表了著名的《為女權辯護》。她在文中指出,女性長期以來飽受壓迫,遭受不公平的對待,已經淪為了男性的附屬品,毫無自由、平等可言,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君主制社會。要改變女性的狀況就必須像法國革命那樣徹底摧毀君主制度,以最直接的方式讓民眾決定國家事務。該文的觀點十分激進,就連亞當斯都頗有微詞,認為沃斯通克拉夫特對法國大革命的認識是幼稚而膚淺的,缺乏對歷史事實的基本理解,因為“這位有著男性理解力的女性對公眾事務缺乏經驗”。亞當斯將她描述為一位軟弱的女性,充滿了“幼稚女性的熱情”。不過,阿比蓋爾對該文卻深感鼓舞,希望有朝一日女性也能夠在政壇有一席之地,發出自己的聲音。她在給一位馬薩諸塞州參議員的信中,堅定地表示要維護女性在政治領域的權利,她聲明:“在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時刻,有誰能夠置身事外呢?”就政治事務而言,她永遠都是積極的參與者。
1797年2月8日,61歲的約翰·亞當斯當選為美國總統,3月4日他在費城就任,阿比蓋爾也成為了繼瑪莎·華盛頓之后的第二位美國“第一夫人”。她并沒有隨著身份地位的改變而沉浸在喜悅之中,因為她早已從華盛頓夫人瑪莎的身上看到了“第一夫人”應該承擔的責任。阿比蓋爾明白,她和身處高位的亞當斯一樣都必須更加嚴格自律,報效國家。她表示:“這樣的場合我并不感到驕傲或洋洋自得,我的心中充滿崇高感,因為它有著責任感、使命感和隨之而來的各種職責。”言語間表達了她和亞當斯要為百姓謀福祉的決心,同時她也十分清楚正是因為他們受萬眾矚目,就更應該攜手同心,帶領美國共克時艱、繼續向前。她告訴亞當斯:“(我)愿意竭盡全力成為你處理國務方面的幫手。”亞當斯對此十分感動,兩人在長期生活中已經形成了牢固的關系,并且歷久彌堅。他迅速回信表示:“在我的生命中,從未像現在這樣需要你的建議和幫助。”的確,亞當斯常年出使在外,對美國國內的形勢缺乏深刻的認識。同時,他性格獨立,從不受他人影響也不結黨營私,因此在美國政壇的地位并不穩固,這一點可以從總統選舉的結果看出。當時杰斐遜也參選總統,雙方的支持者相互攻訐,甚至不惜造謠中傷。最終,總統選舉的結果是亞當斯與杰斐遜分獲71票和68票,分別當選總統和副總統,這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正副總統分屬不同的黨派。亞當斯的當選是實至名歸,是對他所持政治觀點的肯定,他的政治生涯也因此達到巔峰。但輝煌的背后卻隱含著許多棘手的問題,如黨派之爭、與英法兩國的關系,這些都是亞當斯需要面對的問題,如果應對不力或稍有閃失,都會造成嚴重的后果。他迫切需要一位幫手能夠替他分擔困難、減輕壓力,在這個方面,阿比蓋爾是不二人選。